第3章 但是不好便是錯嗎?

中午還是回到了辦公室,還沒坐下,組長便找來了。許書銘自打到公司後,表現一直不錯,安分守己,不像那些個剛剛進公司的新人,恨不得時時刻刻彰顯自己的“新”,沒事就與人攀談,打聽公司上上下下的那些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許書銘先和她道了歉,然後說自己早上有點事,很急,來不及請假。組長皺皺眉,說這樣事先不打招呼,就不來上班的行為,非常卑劣,一般要算作曠工處理。

這樣說話,便留有餘地。許書銘連忙向她再次道歉,連連保證以後不再犯。果然組長便不再糾纏,說誰讓你是第一次,下不為例,以後可不許再一聲不吭消失不見了。

許書銘點頭哈腰,姿态做到一百分,才讓組長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一上午沒來,工作便有了積壓。

許書銘埋頭開始處理手上積壓的工作,事有輕重緩急,最緊的是下午又個對接會議,需要預算報表,必須抓緊。

等忙完,擡頭一看,時間到了下午兩點。連中午飯都忘了吃,從早上到現在,肚子裏只剩一杯咖啡。

餓得頭暈眼花,又不好叫外賣。打開抽屜,上個星期買來充饑的面包,也不知道被誰招呼不打的拿走了。

不是什麽大錢,但是被這麽不聲不響的拿走,還是讓人覺得膈應。

是誰呢?

許書銘坐直身體,環視四周,個個埋頭工作,沒有人像疑兇。

“餓了吧?”突然一個男聲出現在面前。

許書銘擡起頭,是李副總。他酒醒了,又恢複成白日那副親和的樣子。他臉圓,身體也圓,做出這番親切的姿态,也不算難。

“不吃嗎?我注意到你中午沒出去吃飯。是不是工作很多?對了,你早上沒來,是出了什麽事嗎?”

他大喇喇地繞過辦公桌,站到許書銘身前,弓着身,把手上的飯盒放到桌面上。

“吃點吧,都是熱的。你胃不好,不要随便餓肚子。”

Advertisement

說得他好像很了解自己的一樣,許書銘想要笑,但是辦公室才多大,李副總不要臉,他還要。

許書銘緊了緊手心,然後霍然起身。他拿起文件夾,動作很快,像是一分鐘不想停留那樣,從辦公桌另一邊迅速繞出去。

“不用了,”許書銘頭也不回道,“我先去會議室,那邊已經在催了。”

不是每個會議,都需要李副總在場。公司除了他,還有其他幾個負責業務的副總。李副總是熬資歷熬上來的,是個熟練工,但可不是尖子生。

許書銘在辦公樓,多繞了幾圈,直到把身體裏那一口濁氣全部吐出去來,才擡腳走進議室。

兩個多小時的會議,開得讓人頭暈眼花。許書銘還要把會議提到的數據記下來,做完這些,一站起來,差點一頭栽到地上。

幸而這個時候的會議室,已經只剩他一個人。他手扶着U型桌,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等眩暈感過去,才松開手。

回了辦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拿着杯子,去茶水間泡一點咖啡喝。他們辦公室每天都提供煮好的熱咖啡,味道說不上多好,一般情況,許書銘很少去喝。

但是今天,他急需一點糖分,茶水間也備着方糖,咖啡裏多放幾塊方糖,應該能撐到回家。

他拿着杯子走到門外,便聽到裏面有人聲。

“……早看出來了,還當人不知道呢。李總那樣子你也知道,恨不得上去舔他的屁股,啧,想不到現在男的也……”這個聲音嗤笑了一聲,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另一個聲音接上,道:“可不是嘛,要不然李太太能天天過來等李總下班?還不是怕李總下班就人去了別人的家。”

“哎,你說,他們到底……嗯?”

“誰知道,我看也不遠了,沒看到今天他那副虛弱的樣子,不知道做給誰看,瞧把李總心疼的,巴巴去買了飯,熱好了送到他手上。”

“我看他那副招人模樣,不會真是走後門的吧?”

“一定是,能勾了李總,說不定外面還有別的金主。看到他戴的表了嗎?就他那點工資,存到什麽時候才能買到。”

“不是說他家裏挺有錢的嗎?”

“有錢什麽啊,他要是有錢還來這兒?出差在外面的交通費,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次次找財務報銷。你要不差錢,你能這麽計較?”

“說得也是。哎,不說了,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我也是,一起吧。”

許書銘聽到她們一起走出來的腳步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避開她們的視線。

等兩人離去,許書銘才白着一張臉走陰影裏走出來,步入茶水間。

這個點,窗外的天空已經黯了下來,星星點點的城市燈火在腳下一盞一盞接連亮起。

許書銘動作機械地拿着杯子,打了一杯熱咖啡。本來,他的本意是加糖來喝,但是這時他已經沒有這打算。

他的心神都被剛剛那兩人的談話所占滿。究竟是她們倆私下談談,還是全公司都知道,每個人都私下竊竊私語過?

如果是後者,許書銘不禁全身發冷。

他在茶水間站了很久,拿勺子攪拌着熱咖啡,等咖啡液不燙嘴,便直接舉到唇邊,抿了一口。

黑咖的口感十分苦澀,喝進喉嚨,又覺得酸。

又酸又澀,順着喉管流進胃裏,叫他的全身都好像泛着不盡的苦澀與酸意。

這算什麽事?

本分做人的時候,生活亦不會待你善良。反而處處欺辱你,讓你無地自容。被人踩進泥裏,還要弓着腰說聲謝謝手下留情。

剛剛那兩個背後說人的女同事,他并不是不認識。

也一起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迎面相逢,還會笑一笑,互道一聲好。

但是,轉身就可以背後傷人。無憑無據的事,也能拿來說三道四,仿佛親眼所見。

呵,他的出身确實不好。——但是不好便是錯嗎?

出差報銷車費,也能成為一種窮酸的表現。

再說他手腕上的表,這表還真不是鐘聞天買給他的。

是他爸爸專門送他的禮物,他爸爸說,雖然他們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兒子的成人禮也得慎重選擇。

名表最好,戴得出手,又能留下來做一種投資。

老一輩的人,從來都會精打細算。

那時他們家情況也不像小時候那麽窘迫,香島的房子買不起,但是一只表卻能支付得起。

誰也不知道,今天許書銘會因為這只表被人指摘。要是爸爸知道,他當時的一番心意,會被人如此曲解,不知道要做如何感想。

許書銘想到這兒,倒不覺得杯中的黑咖苦了。

他端着杯子走出茶水間,回去路上,遇到那兩名女同事其中的一位。她在整理桌面的文件,一擡頭,正好看到許書銘的目光正好望過來,還朝他甜甜的笑了一下。

許書銘一怔,隔了兩秒鐘,才勉強回了一個笑容。

誰說辦公室不是戰場?試問,剛剛這種情況,如果不是一名專業以演戲為生的間諜,誰能自如的應對。

他回到工位,晚上本應加班,他的工作永遠做不完。但是今晚,他收拾好東西,把公司的筆記本電腦帶着,直接準點打卡,匆匆跳上電梯下班。

因為走得匆忙,連李副總的太太瞪他的目光都沒來得及細細品味。

誰知,剛下了樓。有人卻在樓下的大廳裏等他。

是一個穿着灰色西裝的高大男人,他伸手攔着他的去路,嘴上道:“許先生,請您稍等。我們老板有事想找你談談。”

“誰?我沒空。”許書銘道。

來人卻不許他走,态度十分強硬:“許先生,只耽誤十分鐘,我們老板很想見見你。”

許書銘停下來,他知道這人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

怎麽回事?

今天誰都想找他談談。

許書銘累得擡不動腳,不止累,還餓得走不動路。

他疲憊地道:“見一面可以,但是我挑地方。”

來人蹙起眉,這麽點小事他都不能決定,小人物。他作出一個稍等的手勢,側身拿起手機不假思索撥通一個號碼。

“是,是。”

只一連聲的肯定,便放下電話,他轉頭對許書銘道:

“許先生,我們老板說了,只要你願意與他談一談,地方随你挑。”

那就好,許書銘松了口氣,他現在只想大吃一頓。

他手上提着的電腦往來人手上不客氣的一塞,命令道:“帶路吧。”

來人吃了一驚,他轉過頭,上上下下重新看了一眼許書銘。

“還不走?”許書銘催他。

來人咬牙,狠狠瞪了許書銘一眼,才扭過頭,默不作聲的拿好東西,帶他去搭車。

車就停在路邊,有專門的司機等着他們。

許書銘拉開後門,坐在去便靠着座墊,太累了,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他報了一個自己平時喜歡去的店名。

“這家店人多,包廂需要提前一晚預定,但我相信以你老板的能耐,一定沒問題的,對吧?”

不能就算了,總歸不是他的錯。

“如果你老板不滿意,覺得我态度惡劣,大可把我放回路邊,我可以自己去吃。”

“你一直這麽不客氣嗎,許先生?”這個小人物道。

許書銘聽了他的話,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不。”

當然不,許書銘心裏笑了一下,又不是還是三歲孩童,不懂得社會運轉規則。

別人敬重你一分,我便還三分。

但是打從一開始便不尊重你的人,何須客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