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多

“許先生?許先生?”一個人在他的耳邊嗡嗡地叫嚷,好似煩人的蜜蜂。

許書銘動了動眼皮,還是沒醒。

叫他的人非常為難,他又不能動粗,只得按捺着不耐煩,提高聲音道:“許先生,我們已經到了!”

這一聲,恍若雷擊,許書銘從靠墊上驚醒。他怔怔的看着叫他的人,這人卻不覺得自己做法有什麽不對,扶着車門,繼續請他下車。

“已經到達地方了,許先生,我們老板還在等你。”

“哦。”

許書銘擡手按着自己的突突狂跳的太陽穴,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跟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

許書銘從車上下來,這是一家中式餐廳,專做粵菜的,味道最是地道。他被人領着,穿過一波一波食客,最後進了餐廳的包廂。

說是包廂,但是最多就是一個隔間,坐在裏面,聲音稍微大一點,都能傳到隔壁的餐桌上。

許書銘走進去的時候,裏面只坐了一個人。這人坐在椅子上的背挺得很直,肩膀放松下來,從脖頸到肩膀的線條非常好看。

聽到開門聲,他擡頭看,輕輕地看了他們一眼。

給許書銘領路的人對着他微微弓着背,語氣恭敬道:“老板,人帶到了。”

這人對他點點頭,來人識趣地退下。

包廂內只剩下許書銘和這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老板兩人。

許書銘沒有空寒暄,他找了個位子坐下來,便伸手拾起餐桌上的菜單,用鉛筆唰唰點了幾個自己常吃的菜。

“你有要加的嗎?”許書銘點完,問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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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對他微微一笑,搖搖頭,“你把菜單拿給家其就行了。”

原來這個跑腿的叫家其,許書銘看他沒有站起來的意思,認命地站起身,打開包廂的門,把菜單遞給等待在門外的家其。

“要他們快點上,我餓了。”許書銘對他說。

家其很不快,但是礙于身份,只得接下菜單,聽從他的吩咐。

許書銘看他沒了一開始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的模樣,心裏有了報複的快感。

餐廳的上菜速度很迅速,許書銘見對面的人不動筷子,也不客氣,自己一個人埋頭苦吃。他餓得狠了,粵菜又最是講究鮮美,特別能開胃。

直到把自己吃得揉肚子,許書銘才放下筷子。

有了充足的食物在胃裏,許書銘終于也有力氣打量坐在對面的那個家其口中的老板。

約莫是三十左右年紀的男人,比許書銘大不了幾歲。他有着一張端肅沉默的臉,面部線條輪廓非常深邃,打量着許書銘的目光也足夠犀利倨傲。

“吃完了?”對面的男人道。

許書銘不知道他是什麽來頭,微微點頭,道:“不知道你有什麽事,一定要請我過來?”

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臉上飛快掠過一抹笑意,然後擡起眼睛,目光沉沉地看着許書銘:

“許先生,你很直接,我很欣賞你的個性。我也不打算浪費時間,便有話直說。”

他頓了頓,許書銘沉默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來的重點。

他也不叫許書銘失望,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黑卡,黑卡上金色紋路的羅馬數字,他按着光滑的卡面,把這張黑卡推到許書銘的面前。

“卡裏有一百萬,買你一個承諾,夠了吧。”這人語氣平靜道。

許書銘一怔,沒明白怎麽回事。他咂舌,忙道:“對不起,我——”

“許先生,不必忙着拒絕。這個承諾對你來說小事一樁,我也只是拿錢買一個心安。”對面的男人篤定地說,仿佛萬事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許書銘莫名不喜歡他這個居高臨下的态度。一百萬,是,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确實很多。好幾年省吃儉用,都不一定能賺到這個數額呢。

不過一句話,就能盡數到手。

拿了這筆錢,就是立馬辭職,也有了底氣。

“肯聽聽了?”男人很會察言觀色,從他的臉色就能讀出他想要的答案。

許書銘只得道,“你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形勢逼人。

對面的男人輕笑了一下,好似在嘲笑許書銘的堅持,又像是不屑一顧。

誰會對白撿的錢不心動?

再說,許書銘現在的境況實在說不上好。

他很需要錢。

“我請你以後都不要接觸鐘太太,我家楚川很不喜歡你與鐘太太有所聯系,這對于許先生來說不難吧。”

楚川。

許書銘突然明白過來,面前的人是什麽來頭。

現在叫楚川的人很多,但是最有名的一個,肯定算娛樂圈最紅的袁楚川。

他想起鐘太太昨天對他說的纏着鐘聞天的“小明星”,呵,鐘太太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對手,袁楚川可不算什麽小明星。

袁楚川自從上一部主演的古裝仙俠劇,從網絡開始走紅,口碑漸漸發酵,借着這股東風,已經在娛樂圈整整紅了半年之久。

這麽一個對手,憑着英俊的臉蛋已經是萬中無一,現在還有着這樣缜密的心思。

自己與鐘太太昨天不過短短見了一面,聊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竟然也能被正兒八經地叫過來,專門讓經紀人支付一百萬的封口費用。

好大的手筆。

好強勢的行事風格。

他還以為鐘聞天喜歡的溫柔似水的美人,當初他們相遇的時候,就靠着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睛的打動了鐘聞天。

原來,溫柔也分人。

遇到對的人,溫柔也成了累贅。

許書銘想到自己昨天還同情鐘太太,想不到今天也成了被同情的對象。

不過是同病相憐,他甚至要更可憐一點。

離開鐘聞天的時候,心裏不是沒有自得的。

他安慰自己的,他是自願離開鐘聞天的,他有選擇的自由。只要他想,鐘聞天會一直留他在身邊。

現在,這些自得被袁楚川明明白白的撕扯開來。

一切不過是他的自我安慰,他對鐘聞天來說,并不是什麽特別的人。

沒興趣的時候,随手丢開,一絲眷戀都不會有。

他以為他當初走得體面,是好聚好散。

其實,大家心裏都不明白,這不過是以另一種形式的掃地出門。

舊人給新人讓位。

有的舊人,選擇大吼大叫,臨到頭還是免不了驅逐的命運。

許書銘不要這種結局,一想到便頭皮發麻。

何至于要淪落到祈求憐愛的地步,他的自尊不允許。

“怎麽樣,許先生能答應嗎?”對面的人見他不吱聲,提高聲音催促道。

他的時間寶貴,見許書銘已經耽誤許多。更何況,他相信,許書銘肯定會答應的。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一百萬,就是他給許書銘定下的價碼。

許書銘看到他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手表。是了,以他境況,別人怎麽會允許你猶豫不決?

是人都會想,既然你之前都選擇過為錢做有婦之夫的情人,那還有什麽尊嚴可講?

一百萬,可不少呢,趕快答應吧。

你現在從哪兒能弄到一百萬現款,你在這座城市無依無靠,有錢傍身,也不必再受那等閑氣。

再說,鐘太太是什麽人?你與她有什麽情誼可講?

她就是再落魄,還是鐘聞天的妻子,還有一個姓鐘的女兒,她絕不會淪落你的境地來。

你同情她?

你拿什麽資格同情別人?

趕緊先為自己的打算吧。

快,速速決定。有了這筆錢,馬上辭職,與李副總告別,再尋一處有着完整安保系統的房子住着,什麽都不必擔心了。

你現在争一口氣,給誰看呢?

你以為你的自尊值多少?

公司給你的月薪就能打斷你的脊梁。

許書銘手指的因為用力,指甲陷阱手心的**上。他疼得臉色不由一白,舌頭一陣陣發苦,比下午在公司茶水間喝得黑咖啡還苦。

怎麽會那麽苦?

許書銘閉了閉眼睛,然後睜開。他松開手指,擡起手把面前的黑卡推回去。

“對不起,這一百萬我不能要。”

他看到對面一直穩操勝券的男人因為他這句話,不由錯愕了一下。

許書銘心裏笑了一下,想不到他也不是那等見錢眼開的人吧。哦不,也不會,他大概會想,這個小賤胚,胃口真不小,一百萬都堵不上他的嘴。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不過,這些事都與許書銘已經無關,他從位子上站起身。得快點離開,他想,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堅持能維持多久。

天,一百萬。就算天上掉錢,他彎腰拼命撿、拼命撿,腰都撿折了,也撿不到一百萬那麽多。

他到底拒絕了什麽啊?許書銘走出去門去,已經開始後悔了。

“一百萬不夠,你還要多少,做人不要那麽貪婪,我給你的已經夠多的了。”那人在後面追問道。

許書銘并沒有回頭。

那人看着他的背影,終于氣急敗壞,“許書銘,你不就想要錢!說吧,多少,我們可以坐下來繼續讨論。”

許書銘這次停了下來,走廊并沒有人,他回頭看去。

來時倨傲的經紀人,此時不顧形象追出來,無動于衷的臉也終于破了功,再也擺不出輕視的表情。

這樣就夠了,許書銘心想,他想要的從來都不多。

“好。我要一千萬。”

“多少?”

“一千萬。你給的起嗎?”

“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你、你瘋了?你值一千萬嗎?”

許書銘這一次是真的笑了,他微微搖頭,看着這個自以為是經紀人:“我是不值那麽多錢,但是袁楚川的野心總得值這個數吧?想要登堂入室,成為鐘聞天的枕邊人,總得付出點什麽吧。或者,在你的眼裏,鐘聞天不值這個數嗎?你覺得太多了,不妨再去問問袁楚川本人的意思。”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他瞪着我。

許書銘還是笑,這位經紀人看來也那位開車的家其一樣是個小人物,多出點錢,就沒有注意了,什麽都得請教一下上面的人。

“行,那你最好再問問袁楚川吧,我有很多時間等着你們的電話。”許書銘轉身繼續朝走廊外走,走到一半,他停了停,側着臉道:

“對了,下次請我的方式禮貌一點,我不是每一次都那麽好脾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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