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次日,璃月遞了進宮的帖子。
昨夜花樓門前,天子斬驸馬爺于劍下之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元祁和陳旭一番話也傳遍京城。
是啊,這京城誰人不識璃月公主,原先先帝在位時,這馬謙頗有學識入了先帝青眼,還将自己女兒璃月公主下嫁給了探花郎,這件事也挺熱鬧的,算是一樁美談。
你一屆探花郎,讓公主下嫁,這是天大的福分。
只是後來聽聞是璃月公主犯了錯惹怒了當時盛寵的皇貴妃,所以才被皇貴妃吹了先帝的枕頭風把璃月公主下嫁給了區區一個探花郎,不過這都只是京中傳聞,真正緣由也怕只有當事人才清楚。
雖然探花郎有學識,但是公主千金之軀,再怎麽說都是屬于探花郎高攀了,誰曾想先帝走後,公主府發生了許多事,京城上的人也是略有耳聞。
而璃月公主本人也并未多做澄清,只是見她經常到廟裏施粥,可以說京城中不少平民百姓都受過璃月公主的恩惠,也有能人者為公主打抱不平,可惜這些做出頭鳥的人都被敲打了一番,驸馬爺一句“爾等可是議論皇家之事”便讓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從此往後,議論此事的人便少了。
後來,公主府便傳出璃月公主善妒,成婚三年無所出,到後面演變成公主親自為驸馬爺納了十二門美妾。
直到昨夜驸馬爺花樓前醉酒鬧事,才讓不少人看清了此人真面目,随後當今聖上當街斬殺驸馬爺讓人心驚,之後便是陳旭與元祁一番話點醒了衆人。
元祁是當朝禮部尚書大人的兒子,朝中重臣,在世家子弟裏很吃香,不少高門及第都與之相熟,不少人都願意做個人情順水推舟,一是想求個人情,二是給新帝擦鞋。
元祁和陳旭這番話也被一傳十十傳百傳開了。
議論皇家可是要被殺頭的,而且被議論的主人公還是當今聖上,若是被人告發官府,可是要被拉去問斬的。
而原本屬于漩渦中心的厲時琛也被有心人一點點抹去痕跡,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探花郎馬謙做的不對,所以事情也如元祁三人引導的那般,最後京城流傳的故事版本就是:璃月公主人美心善,探花郎實乃惡毒,并非良人。
璃月有些擔憂地在偏殿等候,貼身丫鬟秋菊在一邊伺候着。
“你說,皇兄會見我嗎?”
秋菊給她輕輕按着肩,勸慰道:“公主放心,奴婢都打聽過了,引我們前來的小奴才是王公公的徒兒,想必讓我們在偏殿等候便是陛下的吩咐,再說了,這個時辰也不知陛下是否下了早朝,公主再耐心些等候吧。”
璃月想着也是,她現在即是擔憂也是有種重獲新生的快感,昨天花燈宴會以為自己會再次變成全京城的笑柄,沒想到遇到了多年未見的兄長……
璃月當年也如昨日那般,喜歡躲在兄長身後,十四皇兄雖然平日裏總是冷冰冰的,但是如果有嬷嬷怠慢她,皇兄也會出手相助,會重重責罰那些奴才,直到後來皇兄去了邊疆從軍,再也沒有人對她這麽好了。
昨日王公公親自送她回府,如今衆人皆知,王公公是聖上眼前的大紅人,是聖上的貼身奴才,王公公不僅把她送回府,還安排侍衛把府中所有妾室,通房,還有馬謙的母親一并關押起來,甚至因為她婆婆恨起來只是罵了一句便被王公公親自掌嘴,那木板一下又一下,把嘴都打爛了。
璃月雖然害怕,心裏卻暢快極了。
待處理完下人之後,王公公告訴她,“公主,若是馬謙身亡,切記府上不必辦喪事,公主已休夫,此等惡賊之後的任何事情皆與公主無關。”
王公公走後,便有下人來通傳,馬謙被當今聖上一劍斬殺,屍首已丢去亂葬崗。
璃月幾乎是一晚沒睡,天灰灰亮,便讓下人遞了折子進宮。
璃月在偏殿等候陛下的時候,殿外傳來吵鬧聲。
“璃月姐姐。”
聲音軟軟糯糯的,璃月定睛一看,原來是景深小皇子。
璃月出宮時,景深還小,剛學會說話,如今也能跑能跳了。璃月高興地把景深抱起來,笑道:“哎呀,這是哪個小胖墩呀。”
景深害羞地依偎在璃月懷裏,又叫了一聲:“皇姐。”
小安子在後面跑得氣喘籲籲,跑進殿中給璃月行禮,“奴才小安子,是伺候景深小皇子的太監,見過璃月公主。”
璃月溫聲道:“起來吧。”
小安子起來說道:“公主殿下,聖上已經上完早朝,如今在養心殿,聖上讓奴才來請公主前去一同用膳。”
璃月此話一聽,立刻有些緊張起來,用力抓着手帕,有些忐忑地說道:“公公請帶路。”
璃月牽着景深的手,有些發抖,她向來膽小,性格懦弱,即使父皇在世時也鮮少面聖。
景深握着璃月的手,有些疑惑地問道:“皇姐是冷了嗎?”
璃月搖搖頭笑道:“皇姐是激動,許多年與皇兄未見,昨日匆匆一別,還來不及與皇兄敘舊。”
宮中耳目衆多,璃月從小便懂得人情世故,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該說的話要如何說。
景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璃月看他這幅模樣笑了笑。
養心殿,宮人們已經上好菜,厲時琛在喝着粥,一大早上起來上早朝,聽大臣們羅裏吧嗦了一大堆,厲時琛的耐心也消磨殆盡了。
“皇兄,我來啦。”
稚嫩的孩童聲音從殿外傳來,進殿之後厲景深規規矩矩地給厲時琛先行大禮,然後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地用膳。
璃月紅了眼眶,看着兄長行了跪拜大禮,“璃月見過皇兄。”
厲時琛親自把她扶了起來,“坐,用膳吧。”
皇宮的禮儀教導很嚴,璃月謹遵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
氣氛有些安靜,只剩下瓷碗小聲碰撞的聲音,直到厲時琛用完膳漱口,璃月也停下了用膳。
厲時琛主動開口說道:“璃月,陪朕逛逛禦花園消消食吧。”
“是。”璃月有些驚喜地應了聲。
宮女和太監遠遠地跟在身後,身邊只留了王富貴在近身伺候着。
“這幾年……辛苦你了。”
璃月一聽頓時濕了眼眶,拿起手帕輕輕地擦着淚痕,說道:“璃月過得還好,倒是兄長,邊疆兇險,兄長一別多年,璃月時常挂念,如今兄長歸來,璃月便安心了。”
這話倒是不假,昨天暗衛提上來的資料便有說明璃月這些年來時常有空就到寺廟裏為厲時琛上香祈福。
厲時琛有些痛心地說道:“你成婚那時朕并不知情,若是朕當年還在京城,定是不會讓你下嫁……”
璃月帶着哭聲說道:“皇命難違,若是當時皇兄還在京城,我定不願兄長為難。”
當時的先帝,子女衆多,女兒對于他來說只是換取政治的籌碼。
厲時琛回宮後,探查到關于皇室的資料都十分厭惡。
放任兒子互相殘殺,女兒聯姻換來表面的政治和平,作為一個皇帝,做盡了荒唐事,諾大的江山差點就要毀于一旦。
如今朝局也維持了表面的平靜,底下的波濤洶湧都被厲時琛的鐵血手腕震懾了一番,可蛀蟲不除,遲早也會毀掉根基。
兩兄妹聊了許久,厲時琛拍了拍璃月的肩膀,說:“皇宮永遠都是你的家,随時可以回來。”
“璃月謝過兄長。”
在厲時琛回去殿內處理政事時,璃月去拜訪了太妃殿的幾位太妃娘娘。
厲時琛站在宮殿的最高處,俯瞰整片京城。
“王富貴你說,這藏在黑暗中的觸手有多少只呢?”
王富貴不敢回話,看向天子,這話并不是向他一個奴才詢問,更多是發自感慨的一句話。
科舉殿試,皇帝親臨考場,當日便能決出前三甲。
京城一衆學子都只是為了今天,保和殿中戒備森嚴,監考官給每位學子仔細搜了身,嚴防作弊手段。
謝景玄是會試三甲,家父又是朝中重臣,不少學子都有攀附之心,也有不少人在死死盯着,若是能從中告他一筆參與作弊,那麽就能把整個謝家拉下馬。
但是這怕是有點難,京城無人不知,謝家公子年少成名,風姿卓絕,文采斐然,是京城衆學子之首,為人正直對任何人也以禮相待,若說謝景玄作弊,怕是能一人一口唾液将之噴死。
殿試開始,厲時琛左手撐着腦袋在案桌上補眠,今日作為監考副官的原本是謝相,但謝相為了不落人口舌把副官位置讓給了翰林書院的鐘大人。
畢竟是自家兒子參與殿試,無論如何做法都有偏頗之疑,幹脆把副考官位置讓出來。
筆試完畢會有中途的休息時間,然後是策問。
在此期間,考官們會把文章出衆的拿出來,讓皇上進行定奪。
擺在最上面的便是謝景玄的文章,農商改革法。厲時琛眉頭一挑,仔細把整篇文章閱了一遍,也不由感嘆一句:謝景玄這小子确實文采出衆也當得起這世家公子第一人。
這篇農商改革法,把目前厲時琛遇到的其中一個難題給解決了,農民和商戶之間矛盾,貧富懸殊,平民土地使用權利等一些難題都提出了改革的新想法,也列出了幾條制度,讓厲時琛耳目一新。
除了謝景玄的這篇農商改革法,還有一篇軍民魚水情,這篇文章的作者倒是會拍馬屁,知道皇帝陛下從軍多年,在文章中嚴明武将的重要性,也贊嘆了軍人為國效力等諸多榮耀,接着才開始闡述如何讓軍人與農民合作,如何與商戶合作。
雖然幾位考官都此文章說法不一,但不能否認,其中幾個小點确實是一條好路子,能為軍人正名,也能讓軍部獲得不少便利。
擇出了兩篇好文章,最後幾篇頗有争議最後還是定了下來。
接下來是聖上策問,厲時琛出的題目是:寒門與士族。
這道題就等于是有錢人與窮人,甜和鹹的派系,永遠争執不休。
謝景玄聽到這個題目時,嘴角一抽,有些無奈地看向眼前的天子,他被稱為世家第一公子,這是往槍口上撞了。
厲時琛先是點名了他心目中的探花郎作答,回答倒是中規中矩,厲時琛點點頭沒說話,那位學子是士族出身,有些忐忑地坐下了。
接着是那位寫了軍民魚水情的林一凡,雖然紙上一通彩虹屁,面聖時卻不如紙上時那麽闊然,反而有些畏手畏腳的,不過這位林一凡是寒門出身,家境貧寒,連上京趕考的費用都是由村裏集資湊出來的銀兩讓他來到京城趕考。
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不過厲時琛還算滿意他的回答。
到了謝景玄這邊,反而是侃侃而談,面聖時也不緊張,反而神采奕奕的樣子。
厲時琛皺着眉看着謝景玄,心中莫名地有些不爽,不過不能否認在三人之中,謝景玄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地讓他滿意。
幾位考官也都一致的認為謝小公子的文采确實能當得起驚才豔絕,即便是有些不服謝丞相的翰林院鐘大人也不得不承認這謝小公子确實不錯,最後還是得天子定奪。
王富貴宣讀聖旨,欽點謝景玄為狀元郎,林一凡榜眼,徐海州探花,兩日後設瓊林宴,交由禮部辦理。
不少落榜的考生有亮眼表現的也有不少大臣拉攏了一番,當然最值得拉攏的三位被不少人圍住道喜。
謝景玄看着離去的那抹明黃色身影,微微勾唇。
“以後就是同僚了,小謝大人。”
“小謝大人文采出衆,這狀元郎可是非你莫屬啊。”
謝景玄謙虛地拱手笑道:“不敢當,以後多靠各位大人仰仗了。”
話是如此說,各位心裏跟明鏡似的,謝老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管謝小公子今日如何,前三甲也必然有他一席之位。更別說,這謝小公子實打實有真材實料的,今後咱們皇帝陛下又添了一名大将啊,這謝家真是潑天富貴,權勢滔天啊,其子将來怕是不輸謝老啊。
在座各位都心懷鬼胎,面上不顯,笑呵呵地道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