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滅門
連縱與百裏珩換了兩匹快馬,趕了一夜的路,在日出時分正好到達江淮。官府已将王家重重封鎖,七曜門的暗衛正憂心忡忡等着門主來主持大局,卻等來了少主和六皇子。
“少主,您……”暗衛還沒說完,連縱便一擡手打斷了他:“門主把案子給我辦了,帶我去看看現場。”
暗衛不敢怠慢,一邊引着二人往裏走,一邊道:“王家是武林世家,滿門習武,又有祖傳的雁翎刀法,威力驚人,所以這些年在江淮一直備受尊敬,卻不知因為何故,一夜之間遭此滅門大禍……少主請看。”
暗衛掀起掩蓋屍體的白布,眼前情景讓連縱和百裏珩同時抽了一口涼氣。
遇害人的屍體整齊地排放在地上,渾身皮肉一絲不剩,只有森森白骨完整地裝在衣裳裏,頭飾都還挂在黑發上。華貴服飾配着黑發白骨,畫面極其詭異。
暗衛道:“王家家主、子女妻妾、還有貼身近侍及門徒共一百三十四口人,無一生還,且都是一樣的死狀。”
“就算是仇家尋仇,也不至于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頭飾都沒亂就被人滅口了吧?”連縱思忖道,“王家的其他下人呢?”
“做灑掃粗活的仆從倒是沒有死傷,屬下命人都看管起來了。”暗衛說着,讓人把仆從都帶了上來。
連縱拉着百裏珩尋了個椅子坐下,等人到齊了,出聲問道:“近段時間,王家有沒有可疑的人出入?”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搖頭。
“面生的門客呢?投奔的親戚?舊友?商販?”
百裏珩接着問了一串,底下的人俱是一問三不知。他與連縱對視一眼,心下了然,便沉下語氣道:“看來是王家出了內鬼了。”
“七曜門的手段與官府不同,審問只講效率,不問清白或冤屈。”連縱用指節輕叩兩聲桌板,悠然道,“諸位現在不對我說,就只能去牢裏對着刑具說了。”
仆從們吓得面色慘白,半晌後,膽子稍大的先開口:“大人,不是小的們不肯說,前天是王家幾位少爺閉關的日子,家主吩咐所有下人各自回家,宿在府裏的也在房間裏不得出門,小的們并不知外面發生的事。”
“出不了房門看不見,聲音也一絲都聽不見嗎?”百裏珩出聲,連縱随手又敲了兩下桌板,吓得說話那人直接跪倒在地:“大人饒命!是,是家主說了,不論外面有什麽動靜,我們都不許出門。早年有下人偷看的,直接被處死填井了。因此每年這一日,屋外有多大的熱鬧我們也不敢看,恨不得封死五感做個木頭,許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沒有想到這次……”
“我倒沒聽說過,修煉哪種功法需要每年同一天閉關一次的。”百裏珩蹙起眉頭,低聲對連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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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縱面沉如水,開口道:“所以你們聽見過什麽聲音?”
這回說話的人猶豫了,卻是後面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顫顫巍巍地說:“我聽見過,慘叫聲……是人的聲音……有人被活活折磨死了……”
“誰死了?”連縱盯着她問。
小丫頭卻面色煞白,一個勁搖頭:“沒有人死,連受傷的人都沒有,聞夏姐姐說我聽錯了,可我明明……”
忽然不知誰的手肘頂了她一下,小丫頭語氣一滞,便沒再說下去。
連縱卻沒再追問那小丫頭,擡眼凝視半晌,找到了攔她說話的那個人,看着那人道:“你叫什麽?”
小丫頭身邊的女子猝不及防與連縱對視上,慌忙低下頭:“奴婢聞夏,是府裏的繡娘。”
“哦,你就是聞夏。”連縱淡聲道,“為何不讓她說下去?”
聞夏咽了一下,謹慎道:“回大人,這丫頭她,她最近時常夢魇,言辭瘋瘋癫癫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她說的都是假的?”
“是……”聞夏剛說出一個字,便聽連縱漫不經心地發話:“來人,從她開始上刑。”
“不要不要!大人饒命!奴婢什麽都沒做啊!”聞夏被暗衛們按在地上,慌不擇路地連聲求饒。
百裏珩冷聲道:“你們的雇主都死光了,你就算說出他們的秘密又能怎樣,是怕他們的冤魂來找你,還是你根本就心虛?”
連縱啧了一聲:“愣着幹嘛,這丫頭嘴不老實,我不想聽她招供了,拿針線把她嘴縫上。”
眼見暗衛當真掏出棉線,還有一根錐子似的粗針,聞夏吓得人都軟了,哆哆嗦嗦地說:“我說,我說,我沒殺人,只是被叫去,縫,縫過屍體……”
連縱問:“誰的屍體?”
聞夏顫了好一會兒,才道:“三,三少爺。”
官府的人聽不下去了:“一派胡言,王家三少爺先前活得好好的,這次也是滅門的受害者,你幾時處理過他的屍體?”
“我,我……”聞夏開口幾次都說不下去,連縱不耐煩地扣了兩下桌板,暗衛會意,拿起粗針往聞夏的鵝蛋臉上靠近。聞夏吓得哭出聲,閉着眼睛喊:“每一年!每一年的閉關之後,我都要縫一次!”
其餘下人被安置去了別處,正廳裏只剩下丫頭聞夏坐在椅子上,啜泣着給上位的兩人講述經過。
“奴婢本是仵作出身,被管事的買進府裏,讓我假稱繡娘,給大夫人縫補衣裳。某天夜裏,我被蒙着眼帶去一間小屋,說是夫人的愛寵死了,叫我縫補屍體。雖然看不見,可人和畜生的區別,奴婢怎會摸不出來?那天管事的特意警告,府裏上一個繡娘已經填在井裏了,奴婢便不敢多問多想,只當大戶人家都有這些腌臜事。可時間長了,奴婢便奇怪,為何每年同一天都會死一個人,且都是分屍碎骨,需要奴婢來縫補完整?”
“再後來奴婢被四少爺看上,他答應娶了妻便收我入房,閉關前夜一次酒醉,他莫名說了一句,三哥可以死而複生,怎麽玩都不會壞。奴婢第二天夜裏縫屍體的時候,不知怎的想起這句話,鬼使神差之下,拿針在屍體的耳朵後面悄悄紮了兩下。第二天早上奴婢借故給大夫人送衣服,看到三少爺從屋子裏走出來,我跟在他身後,見他渾身捂得嚴實,而耳後的位置,真的多了兩個結痂的血點!”
聞夏面色驚恐,不住地落淚,“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王家的榮華富貴也不敢貪了,可是我更怕大夫人知道我有了二心,直接殺我滅口……三少爺都能起死回生,誰知道其他人會不會也是如此,等你們走了,便來找我索命啊!”
“要是整個王家的人都能起死回生,為什麽那堆白骨到現在還不活過來?”連縱一句話,便叫聞夏噎住了。
百裏珩搖了搖頭,問她:“你确定那是屍體嗎?”
聞夏一個勁點頭:“我确定!別說四肢了,腦袋我都縫了許多次,碎成那個樣子,怎麽可能還活着啊!”
“那在三少爺成為屍體之前,你知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
聞夏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我也只是聽見過一點動靜,從黃昏開始,打鬥的聲音、很多腳步、還有男人的慘叫聲,便會綿延不斷地響許久,似乎是一個人在四處跑,被人抓住後不知作弄了什麽,然後再放跑,再抓住,如此往複,直到子夜時分,外面的血氣涼了,一切都結束了。”
暗衛把聞夏帶下去安置,連縱打開随身的水囊灌了一口,壓下焦躁的火氣,才道:“本來想吓唬她幾句快點辦案,誰承想唬出這麽離譜的事情來。”
百裏珩道:“你相信她的話麽?”
連縱沉吟片刻,道:“我學過茅山術,自然知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無論如何,生死之事決不可能逆轉。”
百裏珩卻道:“或許那個三少爺,根本就沒死呢?”
“你是說他身子碎成那樣,人其實沒有死?”連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麽說起來王家對聞夏還算厚道,要是讓她看見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擺在那的三少爺居然還活着,不得吓瘋了?”
百裏珩拄着下巴沉思一陣,道:“我搜羅過不少武林秘籍,倒是看到過爐鼎、藥人之類的邪術,如果聞夏說的是真的,王家的三少爺,也許就是被用來做那些東西的,拿特殊方法護住心脈,就能讓他反複重生,永遠為他們家不可告人的秘密服務。”
連縱胃裏一陣惡寒,緩了一會兒才說:“他們既然要守住秘密,在這天一定做了萬全的準備,這麽多年都相安無事,為什麽這次會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那三少爺受了這麽多年折磨,他複仇的可能性很大,但這次也發現了他的屍體……”百裏珩說到這裏忽然頓住,與連縱交換了一道眼神,兩人同時猛然站起,往存放屍體的屋子走去。
他們到了屋外,連縱讓暗衛帶他們找三少爺,到了那具屍骨旁邊,又掀開白布,讓仵作過來驗屍。
“回大人,觀此人骨相,是二十四五歲的男子,體格稍纖弱,應該身體不太好,時常生病。”仵作說完,暗衛又道:“王家三少爺叫王塵,今年二十五歲,從小體弱,與這具屍骨都對得上。”
百裏珩問:“此人身上受過舊傷嗎?比如斷手斷腳,甚至斷頭的。”
仵作道:“大人說笑了,斷了頭這人還怎麽活?何況這具屍體骨骼完整平滑,并沒有受過什麽傷。”
“依聞夏所言,她在王塵後頸留下的針眼第二天還能看到,就意味着王塵的傷不會愈合得毫無痕跡,但這具白骨上什麽都沒有。”百裏珩轉頭看向連縱,“兩種可能,要麽聞夏編故事,要麽這具屍體,根本不是王塵。”
連縱問暗衛:“王塵最近接觸過什麽人?”
暗衛道:“據府中下人說,三少爺平時體弱多病,是不大出門的,看病也都請大夫上門來看診開藥。只不過最近江淮來了個巫醫,排場大得很,三少爺時不時會親自去登門求診。”
連縱立刻道:“那巫醫在哪?”
等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去抓人時,巫醫的住處卻早就人去樓空,搜到後院和屋頂,竟駭然找出三具與王家一模一樣的白骨來,身上還套着一樣的夜行衣。
“少主,那個巫醫名姓不詳,自稱從南疆來,上個月剛到江淮,一個月除了接診王塵,沒見過其他任何人。”暗衛把打探到的消息如數呈上,“王家早在巫醫到江淮時便接待過他,說是請他好好替三少爺看病,又派了幾個門徒,名曰保護,實則在屋外監視巫醫和三少爺的一舉一動。只是巫醫治病一向不讓人看的,房門一關,連王家人也不知道王塵在巫醫的房子裏做了什麽。”
連縱蹲着觀察白骨許久,等暗衛說完,拍拍手上的灰道:“發急令給門主,七曜門在全江湖通緝滅王家滿門的兇手王塵,記得,務必活捉。”
他猛地站起身,因為腿麻晃了一下,旁邊的百裏珩順手拉住他,問道:“巫醫呢?”
連縱靠在百裏珩身上晃了個神,心道皇子就是講究,哪怕奔波吃灰一整夜,身上清貴的熏衣香還是好聞,讓他犯了一早上的惡心都緩和不少。
百裏珩見他不說話,莫名其妙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麽了,熬夜熬傻了?要不要我扇你兩巴掌清醒一下?”
“……”連縱迅速直起身,正色道,“我們去南疆,會會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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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寫,最近好忙(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