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七 內鬼

皇宮內,皇帝屏退所有下人,坐在龍椅上氣得齒抖。百裏珩穿着中衣,滿面蒼白,卻挺直脊背跪在堂下一言不發。

“犟得很啊,果真是朕的好兒子。”皇帝冷冷道,“朕供你錦衣玉食,教你文韬武略,做不了儲君,起碼做個像樣的皇子。你呢?你都幹了些什麽!”

百裏珩咳了幾聲,沙着嗓子道:“一切都是兒臣的錯,父皇要罰就罰兒臣一個吧。”

“朕還什麽決斷都沒做,你就不顧病體跪到這裏來攬罪,成什麽樣子!這事是你一個人犯得出來的嗎?!”皇帝厲聲斥道,“你這高熱是怎麽來的,為何拖一天一夜不肯傳禦醫,你當禦醫診不出來,朕也是瞎的嗎!連家那小子把你弄成這個落魄樣子,朕不治了他,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父皇!”百裏珩膝行上前,篤定道,“您也說這種事一個人做不出來,一切都是兒臣自願。兒臣願意退出朝堂,也願意貶谪下獄,您判連縱什麽罪行,都将兒臣與他同罪論處就是了!”

皇帝氣極,咬牙道:“朕要是殺了他,你也陪着嗎?”

“陛下要殺犬子,有本事将老臣也一起殺了。”突然一道回答聲如洪鐘地傳來,随即一聲巨響,永昌侯一拳一個打暈了守門的宮人,用寒鐵鞭一鞭抽開殿門,大步闖了進來。

皇帝指着連家父子倆的手都在顫抖:“永昌侯,你敢闖宮?活得不耐煩了?!”

皇帝為了皇家聲譽,把人都遣得遠遠的,此時周圍都沒有宮人,士兵也還沒趕到。百裏珩被這父子倆虎得驚出一身冷汗,還沒來得及張口問,便聽得連縱他爹怒道:“什麽永昌侯?老子不稀罕做了!你個皇帝老兒拿我當牛馬使了一輩子,臨了了就想找個由頭一腳踢開,什麽東西!”

皇帝氣得發懵,竟從龍椅上跳起來,指着連毅破口大罵:“你這個腌臜潑才,自己一輩子惹了多少禍事,要我殚精竭慮給你擦了多少次屁股,如今竟不知悔改,還教出了個更渾的孽障害了我家孩子,還敢進宮來潑我髒水?”

連毅撸起袖子,往地上啪地甩了一鞭:“你還用得着我潑髒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百裏家從來就瞧不上我們姓連的,我兒子武功蓋世,一表人才,哪裏配不上你這白面幺兒?要你在這吆五喝六的狗眼看人低!”

皇帝狠啐了他一口:“我呸!字都不識得幾個的大老粗,我兒飽讀詩書,還是大梁戰神,上天娶個仙女也使得,還輪的上你家的腆着個臉倒貼?!”

連毅反唇相譏:“有本事就上天娶去,何必來招惹我兒?說我兒子倒貼,怎麽不說你兒子勾引我兒子?!”

連縱趕去扶百裏珩,扯着身上的傷一時沒起來,聽到兩個爹吵架,兩人互相扶持着癱坐在地上,人都看傻了。

皇帝氣得不顧形象坐在臺階上大喘氣:“既然兩家彼此瞧不上,你來朕面前廢什麽話?還不把你家的孽障帶走,趁早斷了兩家情分,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連毅冷笑一聲:“說得輕巧,陛下哪是要和我家斷情分,這是要恩将仇報,卸磨殺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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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惡狠狠瞪他一眼:“放你娘的狗屁,不過一個世子之位,也值當說成天大的冤屈?你幾時變得這般小肚雞腸?”

“一個世子之位?”連毅拿起鞭子,指着皇帝的臉冷聲道,“你拿美人醉毒害我夫人,何止是一個世子之位,分明是拿我夫人的命逼我要了縱兒的命!”

“什麽美人醉醜人醉,你才吃醉了吧?”皇帝立馬反駁回去,說完卻忽然頓住。四個人在片刻沉默中驚疑不定地交換視線,猛地反應過來不對。

就在此時,外面一片喧鬧,一群士兵沖了進來,為首的是來侯府傳過旨的太監劉公公,指着連家父子厲聲道:“永昌侯未得聖旨,帶兵器強行闖宮,意圖謀反,來人,抓起來!”

人群來得極快,顯然是被人早就安排好了。電光火石之間,連縱忽然反手扼住百裏珩的咽喉,将他扣在懷裏站起,厲聲道:“都別過來!”

連毅立馬反應過來,對他吼道:“逆子,把六皇子放開!”

“我已沒了世子之位,早就不是連家人了。”連縱冷笑道,“皇帝老兒對我不仁,就休怪我對他兒子不義!你們都退後!不然我掐死他!”

“退後!都退後!”皇帝回過神,也跟着道,“誰害六皇子傷了一星半點,我拿他是問!”

一旁的士兵們頓時不敢輕舉妄動。劉公公蹙起眉,插話道:“連公子丢了世子之位,綁六殿下有什麽用?何況就算是為了勸阻兒子,永昌侯就可以帶兵器闖宮了麽?”

“這逆子被權勢蒙眼,已經不是我連家人了。”連毅沉痛道,“我是怕他害人,想中途截下他就地正法,誰知他竟喪心病狂挾持六皇子。”

沒等旁人再接話,連縱忽然從袖子裏彈出一片白霧,迷住衆人的眼睛,然後趁機帶着百裏珩翻窗跑了。等白霧散去,兩人早已沒了蹤跡。

“逆子,逆子!家門不幸啊!”連毅丢下寒鐵鞭,痛心疾首地跪在地上抹眼淚,“陛下,老臣教子無方,請陛下懲治老臣吧!”

皇帝親自上前扶起永昌侯,嘆道:“近來江湖術法流傳頗多,連縱或許是中了什麽邪術,才會這般性情大變,愛卿你也不必過于自責。”

劉公公忍不住道:“陛下,連家居心叵測,可不能就這麽算了啊。”

“朕的兒子還在賊人手上,當然不會這麽算了。”皇帝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下令道,“傳令下去,全國通緝連縱,救出六皇子,務必要留下活口審問。”

連縱帶着百裏珩逃出皇宮,還沒落地就感覺到百裏珩身上燙得吓人,意識也不太清晰了。他脫下自己的外袍想給百裏珩擋風,結果背上還破了五道血口子。他苦笑一聲,這時才想起身上背着的傷痕。

他爹為了做足戲,一定也讓七曜門通緝他了。眼下他去不了侯府,又去不了七曜門的地盤,也不知可以去哪裏歇腳養病。

他用頭上的發簪當了點銀子,住到一家小客棧裏。百裏珩高燒不退,他整夜為其打水擦身,折騰到後半夜,自己身上的傷也開始發作了。正在此時,客棧的窗棂響了一聲。

連縱打開窗戶,看到一瓶金瘡藥,還有印着七曜門印記的信。展開一看,只有簡短的幾行字:“勾醫官已至侯府為夫人用藥。仡徕流竄于西北,蹤跡已在掌握,門中暗衛會助阿詩瑪靜待時機,徐徐圖之。”

清晨時分,百裏珩睜開眼時,燒已經退了。他動了動身子,感覺到身上很幹爽,沒有過夜的黏汗。再一扭頭,連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床邊,頭靠在臂彎裏睡得正沉,手上還拿着一塊濕布巾。

百裏珩拿掉布巾,起身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上床榻,卻看見他背上的鞭傷慘不忍睹,傷藥只是随便一灑,都沒有完全覆蓋。

百裏珩嘆了口氣,下床換了一盆清水回來,剪開他的衣服,擰着布巾給他擦幹淨傷口,再仔細塗上金瘡藥。虧得連縱體格健壯,五鞭子下來都撐着沒發燒,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也就醒了,一睜眼便看見百裏珩躺在他身側,靜靜地看着他。

連縱忍痛側過身,開口問:“殿下好些了嗎?”

百裏珩看着他,嗯了一聲。連縱剛要滿臉慚愧地說點什麽,忽然被百裏珩捏着下巴,缱绻地吻了上來。一個唇齒相依、不孟浪卻滿懷深情的吻。

吻了許久,百裏珩放開他的唇,又摟住他的脖子,二人頭挨着頭,靜靜依偎在一起。

“這下東窗事發,咱們倆都成喪家犬了。”百裏珩戲谑道。

連縱也哼笑:“正好,以後咱們就鮮衣怒馬,快意江湖去吧。”

“說得好聽,落水狗似的,還是想想沒衣服怎麽出門吧。”百裏珩往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嬉鬧完了便回歸正題,正色問道,“你們昨天是看見聽見了什麽,才懷疑父皇下毒威脅你們的?”

連縱收了輕松的神情,沉吟道:“阿娘生産完陷入昏迷,大夫說是中了美人醉,這是宮裏才有的奇毒。那個王嬷嬷送了接生婆來,出事之後卻兩個人都不見了。偏偏這個時候陛下寫诏書斥責,我們就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毒是陛下做的,為了讓我們分開。”

“父皇一直不信二哥對我的編排,這次是我宮裏人趁我生病,拿一些雞零狗碎的證據去父皇面前告發我,我自己承認了,父皇才真正相信。”百裏珩蹙眉道,“在這之前,父皇沒理由安排人給你母親下毒。而能把握宮內外這個時間差,挑唆兩家生出嫌隙的,只有父皇的身邊人。”

“來侯府傳旨的劉公公,和帶兵來抓人的是同一個人。”連縱想起蹊跷之處,“劉公公一個太監,冒着性命危險趟這趟混水,一定是被人收買了。”

“我回宮的時候,看見王嬷嬷帶着接生婆往皇後宮裏的方向去了。”百裏珩想起來,又蹙起眉頭,“可我沒有确鑿證據,也不能證明這件事就是母後做的。”

如果是從前,他們或許會根據這些信息斷定是二皇子與皇後聯手布的局,可經歷了一次誤會之後,他們已經不敢再草率地認定誰的罪過。總之幕後之人想要的是皇室和七曜門離心,目的已經達成一半了。七曜門少主挾持皇子叛逃,朝中大臣很快就會群起攻讦永昌侯,而七曜門也會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人心生變,朝堂不穩。

“按照我爹原來的想法,慢慢放權歸隐,還能保皇室和連家一個太平。如果現在被迫退位,侯爵的身份好說,七曜門所有暗衛認的可是連家,我爹現在撒手不管,才是真要大亂。”連縱無奈道,“本來我還能幫襯一二,現在我也被踢出來了,萬事只有我爹一個人頂着,阿娘和妹妹又體虛,真不知道他顧不顧得過來。”

百裏珩沉沉呼出一口氣,才道:“我在朝中埋過一些暗樁,眼下是時候起用了。”

連縱訝然看着他。

“從前為了自保留下的底牌,原本我打算這一生若能順遂平安,一輩子都不會動他們的。”百裏珩苦笑,“現在朝堂已成了一團污糟,再不出手,恐怕咱們兩家都要被架到火上烤了。”

兩人在客棧足不出戶養了兩日,百裏珩用自己的辦法聯系了朝中線人,連縱也通過暗衛的飛鴿傳書實時監聽朝中動向。大臣們果然掀起一股口誅筆伐永昌侯的浪潮,卻被百裏珩安排的人手壓制,兩方拉鋸之間漸漸維穩局面,皇帝和永昌侯也得到空閑,默默開始排查自己身邊的內鬼。

對連縱的通緝令仍然滿天飛,二人晝伏夜出地躲着也不是個事,商議一番之後,索性喬裝離開京城,修書一封投奔了武林盟主宋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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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俺啥也沒幹啊,給我這兜頭蓋臉一頓罵,生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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