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九 做局
二人借助武林盟主的勢力,派遣百曉生在全江湖打探消息,再結合七曜門分散人手監視的黑戶情況,企圖通過這些情況摸清仡徕的動向。結果卻令他們大失所望,不僅存放屍體的地方安然無恙,不在籍的黑戶人口也并未出現異常。
照理說,仡徕沒了永生的心頭血,便急急用千華蠱惑搜集活人做蠱母養料,難不成見千華門殘部被七曜門消滅,便投鼠忌器,不敢再動了?
這邊安靜得詭異,梁國傳來的消息也令人如同霧裏看花。
“我爹傳信來說,有證人指控皇後毒害我阿娘,皇後被問罪囚禁當日,二皇子就……起兵謀反了?”連縱念出信的內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日日說酸話的二皇子,竟有這份心胸?”
百裏珩也驚了一下,忙問道:“我父皇沒事吧?”
“宮裏人都沒事,二皇子剛集兵到皇城外,就被大皇子帶人拿下了,”連縱道,“如今皇後幽禁,二皇子下獄,你父皇氣病了,朝政由大皇子暫理。”
宋子平試探開口道:“這是不是意味着只有兩種情況,要麽是二皇子籌謀失敗狗急跳牆,要麽便是那位大皇子設局請君入甕?”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連縱看着信件最後一行道,“四皇子求娶了西齊公主,二人要在立春完婚。”
“立春?那不就是三日之後?”百裏珩蹙眉,“皇子成婚,得由禮官拟定吉日,三書六禮都不得馬虎,怎會如此着急?”
“四皇子說是皇上病重,要早日成婚給皇上沖喜。”連縱嗤了一聲,“西齊與大梁聯姻,公主嫁給誰,自然是要全力幫扶的。四皇子平日看着貪玩,算盤倒是打得精。”
三人正商議着,門下弟子忽然來報:“啓禀掌門,七曜門暗衛說有急事要見他們的少主。”
暗衛被人引進來,一刻也不敢耽擱,對連縱道:“屬下是随襄安寨巫師追查仡徕下落的,巫師人在烏茲國,要屬下來禀報少主一聲,有重大發現。”
玄冰派就在烏茲國邊境,二人與宋子平告別,匆匆趕往烏茲國。暗衛指了一條路,讓他們躲開守城士兵,徑直入城到阿詩瑪在的客棧。阿詩瑪在客棧後門等他們,見到他們來了,來不及寒暄,直接拉着他們進房間關上了門,并給每人發了一粒清心丸。
“我一路追尋仡徕的蹤跡查到這裏,自從他進了烏茲國就沒了蹤跡,但我敢肯定,他就在這裏沒有出去過。”等看着二人吃了,阿詩瑪才放心些許,沉聲道,“所有的紫鉛礦都在這裏,他才能把萬骨枯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百裏珩道:“但年前大梁已經打敗了烏茲國,派遣了不少士兵駐守皇陵。之前我也囑咐了,要多派人手看管紫鉛礦的礦脈,仡徕應當沒那麽容易得手才是。”
阿詩瑪卻沉下臉色,低聲道:“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們繞開城裏的人,直接到房間裏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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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窗邊,把窗子打開一條縫,露出一角街景:“看見樓下那個豆腐販了嗎?一會兒客棧掌櫃會和他拌嘴,因為豆腐販漲了兩文錢。”
二人聞言湊過去看,果然樓下傳來争吵聲:“昨日還是二十文一斤,今日就二十二文?你怎麽不去搶啊?”
“掌櫃的,您怎麽說話呢?豆子價越來越貴,我不過漲兩文錢而已,您何必為難我這小本生意呢。”
“誰為難誰?當這街上只你一家賣豆腐呢,去去去,我們店不買了。”
沒等二人反應過來,阿詩瑪又指向不遠處的高樓:“那戶人家一會兒要抛繡球,那個藍衣裳的公子會接到。”
果然過了一會兒,張燈結彩的繡樓上走出來一個紗巾遮面的小姐,把精美的繡球往激動的人群一抛,好一陣鬧騰之後,一位藍衣公子興高采烈地舉起繡球,向嬌羞的小姐揮個不停。
連縱和百裏珩面面相觑,問她:“你是怎麽知道的?”
阿詩瑪看着他們,一字一句道;“因為現在的烏茲國,每天都在經歷一樣的事情。”
“我剛到烏茲國的時候,并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待了幾天才覺出不對。這裏的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開始重複之前做過的事,就像記憶被清空了一樣。”阿詩瑪道,“一開始是五天一個循環,後來變成三天,從前幾天開始,每日都是前一日的重複。守皇陵的士兵,因為服的不是了了最新研制的清心丸,一樣都中了招。”
百裏珩感到不可思議:“可紫鉛礦都在皇陵下面埋着,仡徕沒有千華門的秘籍,是怎麽研制成千華的?”
“你們來的時候,看到路邊那些小紫花了嗎?”經阿詩瑪提醒,二人才猛然想起沿途匆匆瞥見過的紫花,之前都是長在皇陵附近的,如今竟然遍地都是了。
“即使沒有千華秘方,紫鉛礦本身也有蠱惑人心的作用。仡徕曾經是襄安寨最好的巫蠱師,制作這種慢效的迷藥對他來說不是難事。”阿詩瑪冷着聲道,“他用蠱蟲吸食地下的紫鉛礦,再散播到地面,制造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在這裏的人會被反複地清空記憶,直到徹底洗掉自我,就會成為供人驅使的傀儡。仡徕這招雖比千華慢些,卻更加隐蔽和陰毒。”
連縱無端起了一身冷汗:“所以方才從城門口到客棧,你不讓我們與任何一個人說話。但凡有了交流,我們就很有可能被帶到他們的邏輯裏,一起清空記憶。”
百裏珩深思至此,倒吸了一口冷氣:“仡徕想用整個烏茲國的百姓為餌,飼養他的萬骨枯,把整個烏茲國變成他的白骨兵團。”
“這個局如果被他做成了,全天下都會變成白骨煉獄。”阿詩瑪一句話,讓本就凝滞的空氣注入了更刻骨的寒意。
沉思良久,百裏珩出聲問:“巫師,你有破局的辦法嗎?”
“有,”阿詩瑪輕輕吸了口氣,下定決心似的,緩緩吐出一個名字,“王塵。”
“他本是不死不滅的爐鼎,帶着最深的怨恨,是萬骨枯最好的養料,也是維系最深的蠱母,就連仡徕本人,恐怕都不及王塵與萬骨枯的羁絆更深。”阿詩瑪一字一句道,“如果王塵恢複記憶,怨恨之血回到他身上,或許能從仡徕手上直接奪走萬骨枯的驅使權力,這樣一來,我們只要控制王塵就可以了。”
百裏珩意識到了什麽,感到呼吸發緊:“怎麽控制?”
阿詩瑪道:“襄安寨有蠱壇祭祀,可用四十九道蠱術鎖住任何怨靈。只要王塵自願進入蠱壇,萬骨枯就只會附在他身上,蠱壇不開,萬骨枯便永遠不會再見天日,到時候再慢慢想辦法滅了它。”
連縱默然片刻,道:“可王塵是爐鼎,是不死不滅之身。”
阿詩瑪垂下眼睫,回答他:“雖然爐鼎可反複重生,但也有力竭之時,而萬骨枯吸食血肉永不停息,早晚……會有解脫的一日。”
然而他們都明白,王塵被流水一樣的奇珍異草喂養大,王家用了這麽多年都沒壞,就知道他是多上乘的爐鼎,在蠱壇裏耗千百年都有可能。
一片死寂中,連縱慢慢捏緊拳頭。許久後,他開口道:“我不接受。”
“天下百姓的命是命,王塵的命一樣是命。他已經卑微如塵埃地活了一世,難不成還要為了大局,叫他再填進自己的千百世麽?”連縱沉聲道,“我七曜門,做不出和江淮王家一樣的事。”
連縱說罷,阿詩瑪卻悄悄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她說出這個方案本來也備受良心的折磨,被連縱一口否決,她反而松了口氣。
百裏珩輕輕握住連縱的手,給他無聲的支持,然後道:“只要我們在烏茲國百姓被萬骨枯變成白骨之前阻止仡徕,一切就還有挽回的餘地。萬骨枯需要大量養料,只要仡徕劫不到活人,他的萬骨枯一樣可以被耗死。”
“對,”連縱心頭忽地一亮,“我會布陣,我可以用陣法壓住他,等萬骨枯沒了養料,轉頭便能把它們的主人吃幹抹淨,便一了百了了。”
三人正商議着,忽然聽得窗外一聲喊叫:“昨日還是二十文一斤,今日就二十二文?你怎麽不去搶啊?”
阿詩瑪愣了片刻,當先沖到窗外一看,對二人道:“現在開始循環了。”
他們圍上去看完樓下與方才一模一樣的争吵,不多時對面又抛下一只繡球,叫藍衣男子接住。
“今天才過了四個時辰,就開始重複了。”阿詩瑪喃喃道。
百裏珩看着街道上的人群,低聲道:“恐怕要收網了。”
他的話音剛落,遠方便傳來一聲風笛,一瞬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齊刷刷看向風笛的方向,整座城安靜得落針可聞。
連縱與百裏珩對視一眼,不用說話便有了默契。三人分了剩餘的清心丸,輕輕打開房門,假裝成受控制的百姓,目光呆滞地随着人流往同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