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貧僧戒色(15)

雲來心情複雜地敲了敲門,很快就有應門的僧人過來開門。對方伸頭看見雲來,立刻“啪”地關上了門。

隔着厚厚的大門,兩人清楚地聽到了對方的喊聲:“方丈,白天那人又來了!”

此時,慈恩寺的大部分和尚都沒有睡。雲來白天的一鬧雖然沒能成功,卻讓普度方丈産生了些危機感。

——雖然雲來暫時被打發走了,但難保他不會心有不甘糾集同黨上門鬧事。況且韋印血在江湖上仇家不少,這些人得知他當了和尚,會不會仗着人多勢衆過來糾纏不清實在很難講。

意識到新入門的弟子身上的麻煩不少,普度大師卻沒有放棄他的意思,而是召集了僧衆連夜準備剃度出家的儀式,決定今晚就将韋印血正式記入度牒,收入自己門下保護起來。

得知雲來再次上門,普度大師交代弟子繼續為韋印血剃度,自己立刻帶領一衆僧兵擺開架勢,大開中門迎接雲來。

“阿彌陀佛!”看見重又站在門外的雲來,老和尚悲天憫人地雙手合十,對雲來的執迷不悟顯然很是痛心: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有大好的前程,為何就是不肯放下複仇的執念,偏要在無邊苦海中苦苦沉淪?”

此時,雲來的心緒早已經平複。有無念大師在側,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和尚看着十分可笑,忍不住嘲諷道:

“在下若能報得大仇,自然便放下了——大師慈悲為懷,願渡世人,為何卻不肯渡我,反倒坐視雲某受這無邊苦楚?”

普度大師不料半天不見,雲來就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一時間噎住。愣了一下才辯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渡一人而殺一人,乃是邪魔外道的手段,老衲不取也!”

遲悼懶得聽他們打嘴仗,徑自從角落裏走出來,立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無視了其他僧衆,遲悼微微一笑,望着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客氣地行了一禮:“貧僧無念,久聞普度方丈大名,特來一見!”

“你……”普度大師神色凝重,以他宗師境界的武功,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僧人雖年紀輕輕,卻已達到神光內斂、返璞歸真的境界,心裏頓時就是一沉。

他看了雲來一眼,猶豫了一下,斟酌着語氣對遲悼寒暄道:“無念師弟,可是與這位雲施主結伴而來?”

“不錯。”遲悼微一颔首,神色坦然:“貧僧受雲施主所托,特來向方丈要一個人,讨一個公道。”

說到這,遲悼有意停頓了一下,眼裏透出一絲懾人的寒意:“卻不知這個公道,方丈肯不肯給呢?”

被遲悼的态度激起怒意,普度大師不由得臉色一沉:“無念師弟,你犯了嗔戒。”

“方丈不知麽?貧僧早已因犯戒被逐出寺院,流落江湖了。便是再犯嗔戒又如何?”

面對普度和尚的指責,遲悼無賴地表示自己已是“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了。

普度顯然氣得不輕,他将禪杖重重地頓在地上,痛心疾首地指責道:“你怎麽能如此自甘堕落?既已誤入歧途,便該及時回返,怎能一錯再錯!”

“我倒是覺得,師兄的經念歪了!”

遲悼冷冷一笑,神色傲然地負手而立道:“佛雖導人向善,卻也發無邊怒火。不懲惡如何揚善?若是對惡人一味袒護縱容,我佛門淨土早晚變成妖魔橫行之所。還修什麽佛念什麽經?”

“你這是堕入魔道了!”普度大師驚怒地指着遲悼,手指劇烈地顫抖:“我等佛門弟子,連蝼蟻尚且不肯加害,你竟要為了一人作下殺孽!”

“阿彌陀佛!”面對普度方丈的激烈态度,遲悼絲毫不為所動,振振有詞道:”倘若殺生便是造孽,只要能殺盡天下惡人,蕩滌一切魑魅魍魉,貧僧願下阿鼻地獄。”

(殺不完就沒辦法了,地獄那旮沓能不去還是不去的好。)

和食古不化的普度一番扯皮,遲悼耐心告罄,下了最後通牒:“我勸方丈還是痛快交人,貧僧的佛法畢竟還沒有修到家!”

“哪裏來的野狐禪?練了個三招五式就敢在此大放厥詞,就讓貧僧來領教你的高招!”

被遲悼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怒火中燒,普度的大弟子淨涅飛身而出,雙手成爪直取毫無防備的遲悼。

“大師小心!”雲來一驚,立刻不顧一切地擋在遲悼面前,就要替他接下這一殺招。

面對淨涅的突然襲擊,遲悼只是略微擡眼,森冷殺意猶如蛇類的毒牙直刺向淨涅。

仿佛看到極為可怕的事物,淨涅渾身一抖,突然以更快的速度退回原地。

淨涅這番虎頭蛇尾的舉動弄得衆人一頭霧水,一旁的普濟不悅地低聲斥道:“淨涅,怎麽回事?”

“師叔,我……”淨涅抖得越來越厲害,眼神都不敢瞥遲悼一眼,不一會兒腳下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一個眼神吓尿一位佛門高手。

見他如此模樣,普濟猛地瞪向遲悼,勃然大怒地質問道:“妖僧,你做了什麽!”

普度方丈擡手制住普濟,枯瘦的老臉滿是凝重之色。

方才的事旁人不清楚,普度卻看的真切。淨涅出手時,遲悼只是把氣勢濃縮成一線,傾瀉向淨涅,就把他吓得膽氣全無,可見遲悼功力之深厚。

“既是惡客上門,老衲便不多禮了。”

普度方丈深深看了遲悼一眼,右手一揮,對着衆弟子沉聲下令:

“淨塵,布金剛伏魔陣!”

——上來就是危力最強的金剛伏魔大陣,可見普度對遲悼忌憚之深。

遲悼好整以暇地看着衆人,任由無數僧兵擺出陣法将他們二人團團圍住。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通過人體的層層疊加,對着遲悼當頭砸下。

猶如一柄鐵錘砸向堅硬的核桃,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傳來,雙方的力量頓時陷入僵持。

半晌,遲悼微微一笑,擡手做了個“起”的動作,圍住二人的僧衆腳下的地板立刻凄慘地坍塌下陷。一陣爆豆般的關節脫臼聲後,庭院中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

核桃固然不敵鐵錘堅硬,但遲悼可不是核桃,而是百煉的精鋼,其修為之高早已超過了常人的理解能力。

普度見遲悼一招便廢了寺裏半數的僧人,不由得心中滴血。

某一個瞬間,他有些後悔收留了韋印血,引來這樣的強敵。然而普度畢竟是一寺的方丈,一瞬的動搖後立刻抛棄了這軟弱的思想法,重又堅定起來。

他擡起手臂,猛地向下一揮,下達了舉寺圍攻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誅殺此僚!”

面對這樣的對手,任何留有餘地的進攻都是在自殺。

這一戰打得暗無天日,結束得卻出人意料的快。遲悼游刃有餘地面對海量的僧兵,時不時抵擋一下飛射而來的暗器,應付抽冷子過來偷襲的宗師級強者。

帶着雲來這個需要保護的拖後腿人士,遲悼一人獨對兩千僧兵,七八位宗師級強者,居然還能穩穩地占據上風。

“明性師叔,前院快頂不住了,方丈讓你先離開寺院!”

一個年輕的僧人沖到禪房裏,對剛剛完成剃度的韋印血道。

聽着外面不時傳來的慘叫,韋印血當機立斷地換了裝束,扮成不起眼的模樣,借着夜色從後門溜出了寺廟。

此時,慈恩寺前殿。

經過激烈的戰鬥,年輕僧人的儀容已不複最初的整潔,月白僧袍染上片片血跡,失去了它原本的潔淨。

場地正中,被護得滴水不漏的雲來看着眼前大殺四方的遲悼,眼睛漸漸濕潤了:倘若有一人,願意為了你與全世界為敵,此生還有何憾?

雲來不過一介庸人…何德何能,竟能得無念大師如此傾力相助?此恩此德,此情此意,非萬死無以為報!

遲悼把慈恩寺上下全部打趴下後,便帶着雲來離開了。

嚴格來說,慈恩寺的僧人都是不殺人的“好人”,和雲來有仇的也只有韋印血,所以遲悼并沒有殺寺裏任何一人。

望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年輕的僧人憤憤地問神色黯然的普度大師:“方丈,就這麽讓他們走了?”

普度大師長嘆一聲,意興闌珊地擺擺手:“唉,随他去吧?或許…今日之事,也是我等命中的劫數……”

“難道這事就這麽算了?”年輕僧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哪裏肯忍下這口鳥氣。

見他滿臉怨念,普度和尚不悅地提醒道:“明空,戒驕戒躁,切不可犯嗔戒!”

被方丈一頓訓斥,年輕僧人連忙告罪:“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普度大師教訓完弟子,看着東倒西歪的一衆門人,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

雖然被區區一個人挑了山門,但是普度大師“找回場子”的想法卻并沒有很強烈——本來嘛,和尚又不能殺人,總不能糾集人手上去打他一頓吧?

退一步說,在自家老窩都被人打成這德行了,難道還要送上門去再自取其辱一次?可算了吧!

按下慈恩寺這邊不表,再來說說逃出寺廟的韋印血那邊。

韋印血自離開慈恩寺就一路小心隐藏,時不時還造出一些假的痕跡迷惑雲來。可惜他的垂死掙紮注定徒勞無功,他的行蹤很快又被雲來掌握。

眼看追兵在即,韋印血一眼看見前方月白僧袍的年輕和尚,立刻情緒激動地求救:“大師,大師救命!有人要殺我!”

雖然嘴上這麽喊,但韋印血早已打定主意:如果對方阻止不了雲來,他就把這和尚劫持了當人質。即使雲來不顧人質安危痛下殺手,臨死前拉個墊背的,他也不虧。

韋印血原本想得很好,然而越走近他心裏就越是忐忑。終于,他看見了月白僧袍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對方一副等候已久的模樣,顯然對他是不懷好意的。

他想起了傳言中那個極美的和尚,夥同雲來把他騙得團團轉的、雲來的姘頭。

韋印血并不清楚進攻慈恩寺的究竟是什麽人,只知道那是一個絕頂強者——現在他知道了。

遲悼看着似乎認命了的韋印血,面無表情地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門弟子,不渡殺人無算的惡徒——施主請回!”

言罷,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雖禮數周到,卻明明白白給韋印血指了一條死亡的不歸路。

韋印血僵硬地轉身。身後,滿臉殺氣的雲來正提着劍一步步走向他。

--------------------

打鬥的場面好難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