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貧僧戒色(19)

進來的是丞相趙箴。

身為臣子卻能不經通傳深夜來到皇帝的寝宮,還沒有被任何人攔住,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了。

皇帝是個毫無武功的普通人,聽到腳步聲時趙箴已經到了門口。他只來得及勉強整理一下儀容,對方就開門進來了。

趙箴輕蔑地看看屋裏的狼藉,也不行禮,只敷衍地拱拱手道:“夜深了,陛下為何還不就寝?”

祭奠雲烈被趙箴看見,皇帝也不掩飾了,索性蹲在地上慢騰騰地收拾:“丞相星夜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皇帝話音剛落,趙箴立刻冷哼一聲,嚴厲地質問道:“臣已進谏過,燕王心性暴戾、刻薄寡恩,不可君天下。陛下為何還一意孤行,要立他為儲君!”

說罷,一卷明黃的聖旨被扔到了皇帝的身上。姬昊被砸得一頓,起身撿起聖旨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似乎是為了緩解緊張,姬昊狀似無意地伸手撫過一旁的香爐,拿起鎏金小棒随意地撥動了幾下爐中的香灰。

皇帝擺弄香爐的時候,房梁上的遲悼突然鼻翼一動,毫不猶豫抄起雲來輕巧地從屋頂翻了出去。

遲悼如臨大敵的模樣讓雲來很是詫異。面對雲來的疑惑,遲悼簡短地吐出幾個字:“閻王帖。”

雲來一愣,随即駭然。

皇帝的寝殿中。

趕在趙箴耐心耗盡之前,姬昊停了手上的動作,回頭看着趙箴,求教般地溫聲問道:“丞相以為,該立何人為儲君?”

見皇帝溫順起來,趙箴也緩和了語氣,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道:“齊王寬厚仁慈、有明君之相。陛下若立他為儲,必能……”

“哈哈哈哈……”皇帝突然瘋狂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等他笑完,趙箴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趙愛卿!”皇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眼神嘲弄地看向他問:“朕要立哪個兒子,幹卿底事?”

“你……”趙箴眼中冒火,指着姬昊用力點了點,露骨地威脅道:“陛下如此乖戾狂悖,就不怕龍體有礙嗎?”

趙箴的威脅顯然已經對姬昊無效了,皇帝傲慢地擡起下巴,眼神睥睨:“朕連駕崩都不怕,還怕龍體有礙?”

看着趙箴驚怒不解的表情,姬昊的心裏湧起一陣快意,故意提醒道:“趙卿還不知道吧?朕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

趙箴狠狠地吃了一驚,還沒想明白太醫院那邊出了什麽纰漏,嘴上卻立刻轉了口風。他苦口婆心地勸道:“陛下即便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管後代子孫嗎?”

“齊王和燕王都是陛下的骨肉,誰當皇帝都是一樣的,陛下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與臣作對呢?”

趙箴正賣力地勸着,突然眼前一陣發黑,趕緊扶住了一旁的床柱。皇帝微微一笑,上前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

“丞相為國操勞,可要保重身體啊!”他意味深長地說道,仿佛真的在關心趙箴的身體。

趙箴駭然擡頭,看着皇帝的眼神滿是恐懼和疑惑:“你,你是什麽時候……”

想到皇帝撥動香灰的舉動,趙箴的眼裏閃過一絲眀悟:“你瘋了!你在香爐裏下毒,我固然活不成,難道你就能幸免嗎?”

趙箴嘴上說着話,手上卻不慢,立刻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解毒藥丸服下。

不等他松口氣,胃裏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一口濃黑的污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皇帝冷笑一聲,看着倒在地上垂死掙紮的趙箴,眼裏閃過一絲憐憫:“這是閻王帖。一旦入體,神仙難救。”

“此毒最邪門的是:中毒後,越是珍貴的解毒藥只會讓毒素發作得更快——朕已知道丞相随身帶着解毒聖藥,又怎會不早做打算?”

趙箴的眼神漸漸絕望,很快便不動了。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的屍體,突然噗通一聲摔倒在地,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他也快要死了。

早在幾天前,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他就毫不猶豫地策劃了這次暗殺,好為太子的登基掃清障礙。

如今,寫好的遺诏已經交給了信任的大臣,權勢熏天的趙箴也已身死。等自己死後,他最看好的兒子燕王會繼承大統,然後趁着趙箴身死、群龍無首之際,将丞相一系的勢力一網打盡。

似乎沒有什麽放不下的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皇帝仿佛清楚地看見曾經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嘴角含笑地站在他的面前。

姬昊一陣激動,掙紮着伸出手去:“子平,你來接我了?我就知道你會原諒我的!”

雲烈沒有去扶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垂死的皇帝,對他的慘狀無動于衷。

見皇帝似乎愣住了,雲烈的嘴角勾起一絲嘲弄:“陛下,臣沒有死。臣被一位世外高人救了,還蒙他恩德學了一身高深的武功。”

“什麽?你…你沒有死!”皇帝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震驚地瞪着他,臉上的表情卻和驚喜相差甚遠。

雲烈繼續用淡然的表情吐出惡言:“臣其實早就潛入過皇宮。原本是想要殺掉陛下的,可是見陛下多年來備受煎熬,臣又不想讓陛下走得太輕松了。”

“對了,臣又娶妻了。對方也是一位溫柔賢淑的女子,她進門後主動為臣納了幾房妾室。臣如今兒女繞膝,又有嬌妻美妾在畔,過得比之前幸福多了——這都要感謝陛下!”

見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雲烈蹲下身,臉上帶着張疑惑不解的面具:“陛下,臣這些年過得很好,您不為臣高興嗎?”

“你!”皇帝露出殺人的表情,手指用力攥住雲烈的衣角,一邊吐着血一邊怨毒道:“朕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雲烈似乎有些無奈,好言好語地解釋道:“陛下,說臣死了的是您的密探,您應該治他的欺君之罪。”

“來人…快來人!”

皇帝掙紮着想往外爬,用力扯着嗓子拼命喊人,可是強弩之末的他此時的聲音卻猶如蚊子叫。

雲烈苦惱地嘆了口氣,好心提醒道:“陛下,門口的侍衛已經被趙大人處理掉了,您忘了嗎?”

感覺到意識越來越模糊,求助無門的皇帝死死瞪着雲烈,惡狠狠地詛咒道:“雲烈,朕死了…你也活不了…朕的侍衛會殺了你…你逃不掉!”

想到雲烈新娶的妻妾,沒頂的妒火與憤怒将他的臉襯得形如鬼魅:“你的妻妾兒女…也活不了…你全家…都要死,都要死!”

“你是朕的人!你得…你得給朕…殉葬!”

皇帝用最後的力氣吼出這句話,便怒睜着眼睛沒了氣息。

又老又病、身中劇毒的皇帝顯然腦子已經不清醒了,否則他就會發現:眼前的“雲烈”明顯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

方才雲來上前查看姬昊狀況,見自己被皇帝誤認為父親,幹脆順水推舟在他面前演了一出好戲。

結果與他推測的差不多。與其說姬昊愛着雲烈,倒不如說姬昊是求而不得之下對他産生了強烈的占有欲。

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姬昊和趙箴的屍體,雲來心中卻升不起任何報仇的快慰,只有無限的唏噓和感嘆。

他原本以為要窮盡一生為父母報仇,誰知跟無念大師進了次皇宮,無需他動手,仇人便雙雙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其實按照原定的劇情,即使雲來不去刺殺皇帝,姬昊也會在這一天和趙箴同歸于盡。雲來失去武功後試圖刺殺的并不是滅了侯府滿門的皇帝,而是現在的燕王。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雲來正發着呆,遲悼從身後走出,含笑道:“施主如今大仇得報,苦海中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

“大師!”被遲悼用自己說的話打趣,雲來不由啞然失笑。想到此時還在是非之地,雲來也不耽擱,提議道:“此間事了,我們快些離開吧!”

二人很快離開了皇宮。

來的時候日行萬裏,等到要回去時雲來卻不着急了,提議慢慢走着回去。

此時的他既有大仇得報的如釋重負,又有些失去目标的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麽。

與此同時,他也不知道遲悼下一步的打算:大師顯露武功似乎只是為了幫他,自己如今仇怨已了,他會不會就此離開?

不如……自己幹脆就在慧僧禪院剃度出家,随大師一道修行吧!

想到和無念朝夕相處的畫面,一種由衷的喜悅從雲來胸中升起,雲來瞬間覺得自己找到了新的目标。

遲悼還不知雲來居然有了出家的念頭,他此時正在和系統閑聊。

系統搓着火柴棒般的細手嬉笑道:“主人,劇情終于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嘿嘿嘿……”

遲悼突然嘆了口氣:“唉,韋芊芊死得太可惜了!”

系統有點莫名其妙:“主人你怎麽突然可憐起韋芊芊那女人了?你要真想救她,雲素月殺她的時候怎麽不攔着?”

“我只是覺得她死得太早了。”遲悼繼續苦惱地哀嘆:“沒了她,誰來給雲來下藥呢!”

系統:“……倒也不必拘泥于下藥吧?”

“你不懂!”

遲悼四十五度角憂郁望天:“我現在的身份是個和尚,自帶禁欲和凜然不可侵.犯的屬性——雲來身為正人君子,要多喪心病狂才能對一位得道高僧下手?”

系統撇撇嘴:“這還不簡單,還俗呗!”

遲悼斷然否決:“不,這樣太生硬了,而且耗時太長。我要更立竿見影的辦法。”

令他沒想到的是,不等他想出對策,事情突然以一種出人預料的方式達成了。

幾天後。

“阿彌陀佛!”

清俊秀雅的年輕僧人面對欲.火.焚.身、失去理智的雲來,只來得及宣了一句佛號,便被毫不留情地撲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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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悼:天道這老丈人不錯,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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