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秦婳剛被甩上馬車,就讓人用黑色布條蒙住了眼睛。

她用手指掐着桎梏住她的那只胳膊,聲線顫抖:“你們要做什麽?”

車廂內除卻呼吸聲,無人應答。

秦婳強制讓自己定下心神,抿着唇角試圖往後縮,誰料還沒等他逃脫那人的手心,就聽見面前的男人不悅開口。

“不要亂動。”

秦婳咬着下唇喘氣,她略帶哽咽的問:“你們到底是誰?”

車廂內的兩個男人同時回頭,盯着秦婳的精巧的臉。

其中一個忽然道:“這姑娘模樣不錯,咱們不如……”

“胡說。”把握着秦婳的男人皺眉,“王爺可只讓咱們了結她,你別胡來。”

王爺?

秦婳受驚般的擡起頭:“王爺?”

“攝政王?傅時珣?”

馬車颠簸,一陣安靜。

秦婳仿佛從兩人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她低低一聲笑,渾身的力氣驟然盡失。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瞬間究竟是何種心情。

只是十分清楚,自己今日逃不掉了,不僅逃不掉,還要帶着沒能除去胡側妃為秦錦繡報仇的失望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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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秦婳都安靜不已。

馬車不知駛離多遠,直到她從自己的思緒裏抽離,才堪堪停下。

等着兩個男人下馬車,秦婳将捆住的雙手擡起,快速從頭上拽下一支珠釵藏在袖口裏,待身前的黑衣人扯下她眼前的東西,秦婳狠狠插/進那人的脖頸處。

許是正中命脈,秦婳看見他捂着脖子,張開嘴許久都沒能發出聲音。

前頭的男人未曾注意,她擡腳朝反方向跑去。

“別跑。”

身後傳來一聲厲喝,秦婳的步子越發快。

她沒頭緒的直朝前奔去,卻不曾想,前面不高不低,正好是個山崖。

腳步停留在崖邊,秦婳捏着衣角朝下看,下面一片白霧,她什麽都看不清楚。

男人在她身後直接開口:“別跑了,被我們了結也是死,掉下去也是死。”

“底下這條河直通豫陽,這些天正遭澇災,你若是下去定然死無全屍。”

秦婳回過頭,淚眼模糊,固執地重複道:“是誰?”

男人皺眉,秦婳咬住下唇:“是傅時珣嗎?”

男人沉默不語。

秦婳面色上閃過絕望,而後利落的翻身朝下跳去。

禦花園內。

傅時珣面露厭煩的收回黑子,不加掩飾的皺眉道:“長公主棋藝如此拙劣,還是勤加練習後再來找本王對弈吧。”

睦禾長公主擡眼看着他笑:“那王爺可否能親自教我?”

“不能。”傅時珣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本王最厭惡沒有自知之明之人。”

今日傅時珣将邊防圖帶入宮中交給皇上,在養心殿內與皇上商議一番,正準備離宮時,被太後身邊的嬷嬷請了過去。

三言兩語就被交代下來,讓他來禦花園陪睦禾長公主對弈。

太後與傅皇後本就面和心不和,傅時珣不願讓傅皇後難做,于是随口一應。

可一盤棋還未下完,他就已然受不了。

往日也曾與秦婳單獨共處過,他也曾抓到秦婳偷偷瞧自己。可不知為何,同樣的場景下,被睦禾長公主紅着臉看自己,傅時珣渾身上下都極度不适。

他淡淡回想,方才為何沒有一口回絕。

站穩身子,傅時珣抿唇道:“長公主自便,本王先走一步。”

看着傅時珣清冷的背影,睦禾長公主揚手打翻棋盤,她眼神陰鸷。貼身丫鬟正巧從一旁小路快步走過來,睦禾長公主察覺到什麽。

偏頭詢問:“那賤人去了?”

“是。”丫鬟彎腰湊過去,低聲回應:“據說還碰見了裴公子,方才傳來話,咱們的人已經得手。”

睦禾長公主陰沉的面色稍霁,她扶着丫鬟起身,淡聲問:“可了結了?”

“傳話的人說,那人墜崖了。”

睦禾長公主失聲笑開,懶散的下了臺階,而後擡手折下一枝梅花:“那崖下的河通往豫陽,豫陽正遭大水,宰相長子前去治水眼下都還未歸來。本宮看,她定是有去無回。”

傅時珣剛回府,便見楊管事滿臉愁緒。

見着不對勁,傅時珣随口一問:“何事?”

“角門小厮來報,說是方才有姑娘來打聽您可在府,還給了好些碎銀子。然那姑娘剛走,就被一駕馬車上的人擄走了。”

傅時珣腳步微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抿唇問:“知曉是何人嗎?”

“不知,小厮說未曾見過。”

楊管事欲言又止,傅時珣側眸瞧他:“還有事?”

“那小厮前來禀報時,裴公子正巧在府上,他策馬追上去了。”

傅時珣輕撥衣領,有裴景行去追,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書房裏有些悶,他捏着書冊去了湖心亭上。

青武跟在他身後,見他情緒躁郁,立在後頭也不敢吭聲。

傅時珣盯着書冊上的字,卻無端想起那夜與秦婳在這亭中相遇的場景。

她眼角泛紅,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

被這突如其來的思緒岔開,傅時珣放下書卷,恹恹的伸手按住眉心。

青武瞧見一身風塵的裴景行踉跄而來,他心有不解,低聲提醒道:“王爺,裴公子來了。”

傅時珣放下手,擡眸瞧他時,手指捏住壺柄斟茶。

見裴景行灰頭土臉,他哼笑:“追人追的如何?”

“秦婳墜崖了。”

裴景行沒給傅時珣反應的機會,直截了當地開口。

秦婳離開茶樓後,裴景行打算來王府謝罪,但不湊巧,傅時珣不在府上,楊管事招待了他。

喝了兩盞茶,他正要走,角門小厮猶豫再三還是來對楊管事說起方才那事。

裴景行察覺不對,問了那姑娘的衣着,瞬間拍案而起,又詢問了馬車離去方向,他連話都沒來得及多說便策馬跟上去。可那馬車飛快,他只能一路跟随留下的轱辘印記追去。

看見馬車後他停下追趕,就聽見不遠處有對話聲。

隔得太遠,裴景行聽不太清楚,等走近時,才發現被擄走那人正是秦婳。

他還沒出聲,秦婳就側身跳了下去。

裴景行瞪大眼睛,呼吸霎時停滞,飛奔到懸崖邊高聲喚她,秦婳已然沒了身影。

傅時珣以為自己聽錯,嘴角笑意僵硬,擡眸看他:“你胡說些什麽呢?”

“真的。”裴景行語氣艱難,顫抖着将手心裏的那支珠釵遞過去,“我親眼所見,這是我在崖邊撿到的。”

傅時珣眼神恍惚,失神的盯着那支珠釵。

釵尾上沾着已然凝成塊的血,釵頭上也有,只是二者顏色深淺不甚相同。

青武惴惴不安的看着傅時珣。

他卻忽然低下頭,捏着茶盞低聲道:“本王不信。”

裴景行眼睛有些澀,傾身将珠釵放下,沒再說話。

那珠釵近在眼前,傅時珣甚至都還能想得到,秦婳戴上是何模樣,可眼下,卻被忽然告知,昨日還鮮活存在的人墜崖身亡了。

他呼吸有些急促,半晌後,終于失态的打翻了茶盞。

擡手捏起珠釵,驟然起身:“叫人去找了嗎?”

裴景行嗓音喑啞:“阿珣,那麽高的懸崖,墜下去必死無疑。”

“我不信!”傅時珣轉身揪住他的衣領,扣着裴景行壓在木柱上,他眼底猩紅,死死克制着戾氣。

傅時珣松開他,開口問:“擄走她的人在哪裏?”

“一個沒了氣,車夫逃走,還有一個我讓管事帶去前院了。”

“去給本王查,秦婳從哪裏被擄走,是何人下的手,她又是為什麽不在世子府獨自外出。”傅時珣緊緊捏着珠釵,快步朝出走:“青武,你跟我走。”

裴景行疲憊不已:“阿珣,這是從秦婳身上掉落下來的。”

傅時珣站定,回頭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正是昨夜秦婳收到的那張字條。

這字跡不仔細看,的确是他的親筆。

可再相同,也到底會出現漏洞,茶字那最後一點,傅時珣落筆慣喜往回收,可這卻是朝出拉去。

傅時珣只看一眼,便知曉是何人所為。

忍住喉頭腥味,咬牙道:“顧炜。”

傅時珣從沒想到,自己不經意的寬容,竟成為害死秦婳的關鍵。

思及此,他再也站不住。

剛擡腳走出兩步,一口血從口中噴出,傅時珣身型晃動,直直栽了下去。

裴景行大驚,趕緊着人去請太醫。

安排好後,他帶了一隊人馬,趁着天色尚早,前去尋人。

傅時珣醒來時,天色已晚。

坐在榻上小憩的裴景行聞聲睜眼,快步迎過來立在床邊。

兩人對視一陣,裴景行別開眼:“抱歉。”

傅時珣重重呼吸幾聲,臉色慘白。

裴景行看着他,輕聲開口:“阿珣,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是在将自己的後背朝向敵人。”

“而你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将你的後背露給了我們的敵人。”

傅時珣擡手掩面。

見他這樣,裴景行也不好再多勸解,于是告辭離去。

等裴景行走後,傅時珣獨自去了東苑。

看着屋裏的陳設,他心口抽痛。

這裏還是她臨走前的模樣,昙雲每日都會前來打掃,只是這屋子裏的人,已經不在了。

繞過一圈,傅時珣慢慢坐在榻上。

屋內冷清,除卻他一人的呼吸聲再無旁的繁雜聲響。

可偏生如此,傅時珣無法抑制的紅了眼。

墜崖的那一刻,她在想什麽。

可是在恨自己。

恨自己沒能保全她,反倒叫她送了性命。

傅時珣的手指慢慢撫過幹淨被褥,他苦澀道:“默許你去沈府,卻沒能将你護住,這都是我的錯。”

“我後悔了。”

“秦婳。”

窗外風聲陣陣,拍打在窗戶上。

屋內卻無人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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