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萬分舍不得的目送純手工暖手爐下線的楠笙,收起眼底那方心疼轉身進了屋子。丫頭們正在收拾王夫人用過的茶具,薛姨媽笑眯眯的吩咐丫頭将果盤子撤下去由着她們分吃去。見楠笙進來,連忙笑着招手,“我的兒,怎麽就過來了?”

對于‘我的兒’這種紅樓日常用語,楠笙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剛在院裏聽王夫人來了遍,又在屋裏聽薛姨媽來了遍,心說這姐倆還真有默契。

心裏瘋狂吐槽了通,楠笙面上卻半點不顯,“我剛在院子裏遇到周瑞家的,來謝姨媽賞的好宮花。聽說寶妹妹病了請了太醫沒有?”

“不過是家常舊疾,吃了藥發散出來便好了。”薛姨媽聽楠笙這麽說,笑着回了句,“她在裏間呢,你們小姑娘自去說笑吧。晚上別走了,就在姨媽這裏用膳。”

“今兒恐怕不行呢。表妹白日裏跟着小丫頭在院子裏瘋玩,吹了風便有些咳嗽。她小孩脾氣,吃點藥跟什麽似的,不盯着她,飯都未必好好吃了。”

若是群人來看寶釵,留在薛姨媽這裏用個膳也沒什麽,可就她個人空着兩個爪子來探病,再蹭頓飯回去,多大的臉呢。

薛姨媽哪知道楠笙心裏轉了這麽多彎子,聽說黛玉病了,關切的問了回黛玉的身子,“林姑娘和三姑娘同年,看着竟瘦弱不少。可是胎裏帶出來的弱症?”

“倒也不是,還是舊年舅母沒了,妹妹傷心過度生了場大病。又趕上孝期,也沒辦法好好調理,等出了孝也就好了。”說完不知想到了什麽,楠笙又笑道,“姨媽別看她現在靜靜的,以前最是個淘氣的。賈家的三位姑娘加在起都淘不過她個去。”

這套說詞楠笙不但對薛姨媽這麽說,當初來榮國府時對着賈母幹人等也是這麽吩咐的。不光如此,楠笙在船上的時候就已經三令五申的叮囑過林喬兩家下人和黛玉絕對絕對不能說什麽自來體弱,生來便食藥還有不聞哭聲不見外男的‘鬼話’。

謊話說多了,連說的人都信了,更何況是聽這話的那些外人了。此時見楠笙說的有鼻子有眼,薛姨媽不由便信了這話。

又與薛姨媽說了兩句話,楠笙最後用了句,“家裏備了些藥材補品,只不知寶妹妹吃的是何種藥,怕會犯了藥性,時不敢擅專。好姨媽,妹妹如今可有什麽忌口的,想吃什麽,想玩什麽了,也言語我聲,我雖人小,到底和妹妹年紀相差無已,準備的東西妹妹也會喜上兩分。”

“哪裏就這般了,你來看她,就已經是想着她了。她那病是自小胎裏帶來的,雖不忌諱什麽,到也煩人的緊。難為你有心,只家常無事常來逛逛姨媽和你妹妹就領你的情了。”

楠笙腼腆笑,半退步微微欠了欠身便轉身去了裏間。

寶釵正在窗邊炕上做針線,頭濃密黑發只用兩根簪子和縷紅繩挽了個鬓,粉黛未施的樣子竟然還帶着股疏冷氣質。

楠笙進來,內室侍候的莺兒連忙喚了聲‘楠姑娘’,寶釵聞言擡頭,放下手針線便要起身,楠笙快走兩步按住她,“快別動,我來看你,可不敢勞動你。再累着你,豈不是我的罪過。”

“姐姐慣愛說笑,哪裏就累到我了。姐姐炕裏坐吧。”寶釵笑着回了句,轉身喚莺兒,“快沏了滾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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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楠笙挨着炕桌坐在寶釵對面,輕聲問她病得如何,用了何藥。寶釵不疑有她的又将冷香丸的制作方法說了通。

寶釵說罷,還叫莺兒拿了丸過來。楠笙心喜的接過,又湊到鼻間仔細的聞了聞。

好香。

濃而不豔,淡而不散,清清冷冷的,卻直萦繞鼻間。

這玩意若是用銀縷雕花的香囊球裝了,貼身佩戴,豈不是更妙?想到這裏剛要張嘴從寶釵索要丸,但話到嘴邊,楠笙卻頓住了。

“妹妹說這是那禿頭和尚送的海上方,給了包藥面子做藥引子制成的藥丸?”

“是,是呀。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見楠笙神情不對,寶釵不由怔了下,邊不解的看向楠笙,邊回道。

“那這藥可能去病根?那藥引子制的藥能吃多久?若”

寶釵何等聰慧之人,聽到楠笙這般提示,瞬間便明白了楠笙話未盡之意。

她雖穩重,可到底年歲不大。再加上這病雖然制的瑣碎,卻因這瑣碎讓她自覺有些來歷不凡,與衆不同的自視甚高。

別人身藥味,她卻身異香,別有番驕傲。

再有往日提起這冷香丸,無論是她還是聽了她這話的人想的都是如何剛剛好的湊成這方藥,若是那幾年這也缺,那也沒有又如何配成。

如今想來,只要有銀子有人力,此處無春雨,天下之大還有旁處。但這海上方的藥引子卻只有這份。

般家常用藥,靠排着上頓連着下頓的吃,股腦的将病治好了也就罷了。可這個海上方明顯是治标不治本,發病時吃上丸大禹治水還以疏為主呢,這藥卻是全憑藥力鎮壓,若他日這藥吃完了,今朝壓下去的病他日豈不是來日洶洶,再難善了?

想到發病時的焚心之痛,寶釵本來還有些血色的臉瞬間變得蒼白至極,只剛剛強行穩住了心神,便又聽到楠笙問她這藥她還剩下多少?

寶釵未言,轉頭看莺兒,莺兒回憶了下,道:“還有幾十丸的樣子。”

楠笙點頭,又不舍的看了眼手上的冷香丸,甭管還剩多少丸,她都張不開嘴了。

“妹妹這病,到底不能這般胡亂應付着。不妨去求回老太太和二太太,拿了府裏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個好太醫或是幫忙請些相熟的太醫過府看回是正經。”頓了頓,楠笙又說道,“舊年,不記得聽誰說過,有位姓張的郎,叫張士友還是叫什麽的,把的手好脈息不說,最擅長跟閻王搶人。不妨派人細細打聽番,也請了來。若能去了那病根,也好過時懈怠,誤了良辰”

得些不靠譜,又不去根的藥,就那麽吃着。吃完了,病沒看好,說不定原本能治的病都被拖成了晚期,或是出了什麽更要不得的病變。

趁着如今時日尚淺,年歲也小,最重要的是還沒有家道落,趕緊将病看了,等将來抄家滅族落了平川也能有個好身骨不是。

“姐姐良言句,醒妹終身。寶釵多謝姐姐提點。”壓下心慌,寶釵穩了穩身形穿鞋下炕對着楠笙便重重的行了禮。

楠笙也沒跟寶釵客氣,受了她的禮後才扶她起身,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又提醒了她句,“我還有個想頭,雖有些天馬行空,不着邊際,但不妨說出來給妹妹做個參考。”

“我知姐姐心意,還請但說無妨。”

“不妨讓人從今年開始按着制冷香丸的方法再制上回藥。等制了出來再和你家常吃的做對比,請大才之人幫着拆解回,看看能不能拆解出那包藥引子究竟是何等物事。若妹妹的病去不了根,只要能分解出藥引子的成份,加以尋找配制,想來也是無妨。”

就怕到時候這種藥吃多了會出現抗藥性。

對呀,抗藥性。

想到這裏,楠笙雙眼陡然睜大,“妹妹以前發病時要吃幾丸這種藥,現在發病又要吃幾丸才能壓制下去?”

“以前不過兩三丸,如今竟是逐年增多了。”寶釵回這話時,懊惱都爬滿了整張臉,藥是越吃越少,她以前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問題呢。

楠笙:

看來不是長了身體,就是身體已經出現了抗藥性。

楠笙來探回病,差點沒将寶釵整出大病來。楠笙看着神色間已經出現各種慌亂的寶釵,抿了抿唇,決定現在就撤了。

于是站起身拍拍寶釵的手,長嘆了口氣什麽都沒說的出了屋子。寶釵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屋裏侍候的莺兒也因為姑娘們的談話內容靠着牆發愣。竟是沒人想到要送楠笙離開。

楠笙也沒指着這種時候這對主仆還有心待客,自己掀開簾子就朝外走去。出去的時候,還有心情的跟薛家堂廳侍候的丫頭吩咐聲,“你去看看姨媽可歇下了?若沒歇下,便請姨媽過來陪陪你們家姑娘吧。”

帶着向蘭和莳珊走出薛姨媽居住的上房,便迎面和個白胖少年遇上了。

那少年上下掃了眼看起來除了眼睛好看,其他的都貌不壓衆的楠笙眼便越過楠笙進了正房。楠笙也不以為意,同樣擡腳往外走。

又胖,又憨,傻呼呼的,估計這位就是呆霸王薛蟠了。不過抛開周身那份憨傻之氣,長的倒很對得起寶釵這個胞妹。

在薛家丢了顆原子dan後,楠笙做好事還留名的又讓人送了些今年小雪那日她收集的雪水給寶釵。黛玉臉懵的歪頭看楠笙,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楠笙好半天。

你早起不是還說這雪要留到五年後煮茶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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