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袋骨頭回了旅館。
對付旱魃古往今來都只有一個辦法——火燒。因為旱魃是極陰的邪祟,故而也極畏火,解放前每逢大旱都有不腐不壞的屍首被當成旱魃燒掉,燒火時用的還是棺材板。但今天這旱魃怎麽算也有将近八百年道行,胡八一怕一般的火對付不了它,決定用上在書中看來的法子。雄雞報曉能區分陰陽晝夜,在風水中本就是屬陽的一樣東西,民國年間SHIRLEY楊的外公鹧鸪哨便在湘西得過一只神駿不凡的怒晴雞,眼皮像人一般是從上往下眨的,和普通的雞完全不同,不但能除陰祟,還能克制毒蟲。但現在都是養雞場規模化作業,怒晴雞一時半刻找不來,胡八一退而求其次,用了三只公雞的雞骨,再加上從北京帶來的雷擊桃木,這純陽的柴火就算齊了。
胡八一在寬大的窗臺上一層雞骨一層桃木的壘了個小小的柴堆,把金牌擱在上面,又在周圍用朱砂畫了個圈防着旱魃再跑掉,最後撕了點報紙打算引火。他神神叨叨地忙活,趙啓平在邊上看得興致勃勃,等胡八一把火點上了笑着來了一句:“玩兒火尿炕。”
“你倒不尿炕,床單為什麽也是濕的?”胡八一打開窗子,回頭沖趙啓平丢過去個眼神兒,“不許嘴硬,但是別的地方嘛,嗯,可以硬。”趙啓平咬着牙恨不得把這厮順窗扔出去,又想起件事:“不是說金牌裏面有張地圖嗎?燒焦了怎麽辦?”
“賭一把呗,沒了也沒辦法。”胡八一又開始滿嘴跑火車,“眼看就要春耕了,這旱魃跑出去多耽誤祖國各地的農業生産……”
雞骨是新鮮的,見了火就冒煙,帶一點蛋白質高溫分解出來的糊臭氣味,雷擊桃木的火苗很小,烤着雞骨哔哔剝剝地響。趙啓平有點期待會看到什麽不科學的現象,然而不管是聲音上還是味道上,實話實說,都比較接近燒烤,除了沒有那股子孜然辣椒面的氣味以外。他的目光移到胡八一臉上,據說專心致志心無旁骛的男人最帥,大概這句話很有道理——雖然胡八一已經挺好看了,但盯着火苗的時候他眼裏也有一小團火苗在跳躍。
桃木的火焰漸漸轉為近乎透明的藍色,雞骨被烤成焦黑色,但冒出的煙卻是白色中微微帶一點紅。金牌的邊緣似乎不停地在模糊和清晰之間相互轉換,趙啓平恍惚間覺得聽到了有人痛徹心扉的嚎叫,那叫聲太過凄慘,連他自己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團,然後下一秒鐘他就被嘴唇上傳來的濕熱觸感喚回了神,胡八一在他嘴裏攪出的水聲和浴室裏傳來的水聲一樣大得驚人。
他們終于徹底搞定了傳說中的旱魃,不知為何趙啓平還覺得挺與有榮焉的。
32、度人易,度己難
他們在這內蒙小城裏已經住了兩天,等着修理廠把那輛凄慘的長城哈弗給收拾出個樣子來,重新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覺真不錯。文明對趙啓平來說是個很具體的東西,意味着有24小時的熱水,有WIFI,可以叫到好吃的外賣,有幹淨的床單和步行五分鐘距離內的便利店。巴彥淖爾的發達程度大概還不能百分之百地做到最後一項,但其他的都還相當湊合,這也就行了。
SHIRLEY楊的精神狀況略微好了一點,她大概是猜出發生了什麽事,買了許多漱口水回去,隔幾分鐘就要漱一次口,說的每個字都帶着李施德林味兒。趙啓平沒有專門選修過心理學,但也知道這種類似強迫症的行為肯定不對勁,想和SHIRLEY楊建議去看心理醫生,又覺得自己開這個口可能不太好,有點交淺言深的感覺,便打算讓胡八一去說服SHIRLEY楊。
不過這個談話開始的時機不太對,彼時他們正躺在同一張床上,喘息尚未完全平複,兩個人的腿還交纏在一起。趙啓平在起身去洗澡之前想起了這件事,随口說了,胡八一摟着他的腰不肯放他起來,拖了旁邊的被子過來沒頭沒腦地把兩個人裹在裏邊,在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裏去咬趙啓平的耳朵,拿牙尖兒磨着,分不清是抱怨還是表揚:“你就是想得太多,操心的命。車到山前必有路,這點小事兒都經不起,她也不是楊參謀長了。”
“小事兒?”趙啓平在他懷裏死命撲騰了幾下,終于把被子從頭頂掀開,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看着胡八一。他本來就生了對圓眼睛,瞪人的時候帶點不自知的無辜和天真,尤其是此刻又水汪汪的泛着紅,看起來就格外不像一個怒視,倒像是情人之間心知肚明的打情罵俏,只從分外低沉壓抑的聲音裏能聽出點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你說——這是小事兒?”
胡八一正色道:“我懂你的意思,但個體的生命有時候是很渺小的。比方說,之所以我到今天還能活着完全是因為運氣好,”他想起了些什麽似的,眸子暗了一暗,馬上又擺出慣常那副沒心沒肺的笑嘻嘻模樣來,“我的命,胖子的命,或者楊參謀長的命,都是和烏力罕一樣的小事,微不足道,我們每次都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的,如果那天晚上死的是我——”
趙啓平鼻尖上滲出兩顆汗珠,胡八一硬生生頓住話頭,伸手把那兩滴汗抹去,順手親昵地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好好好我不說了。至于你的命嘛,”他伸手比了比,拇指和食指間留了半寸左右的空檔,“比我的稍微重要這麽一點點,請問這個回答小趙醫生還滿意嗎?”
趙啓平嘆口氣,豎起一個指頭搖了搖:“最後一個問題,這樣的情況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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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辜人士受牽連還是第一次。”胡八一下巴在他臉上蹭過去,握着手脖子把人往自己懷裏攬:“不要把我想的罪大惡極好吧。”
趙啓平毫不給面子地踹了他一腳:“放手,我去洗澡。”
胡八一靠在床頭給自己點了根煙,想着趙啓平說的事,有點犯難。有些話一旦說破就必定帶出更多的事實,而那些事實SHIRLEY楊是不是能接受,他沒有半點把握。他想着,狠狠吸了一口,把剩下三分之一的煙撚滅在床頭的煙灰缸裏,決定去和楊參謀長好好談談。他們談話的時間其實非常短,可能不到十分鐘。趙啓平洗完澡的時候胡八一正好開門回來,出其不意地順手拽過浴巾把趙啓平的腦袋連着上半身裹住一通亂揉。
“住手啊你!”趙啓平頭發亂蓬蓬地從毛巾裏探出來,龇牙咧嘴做了個恐吓表情,“一點正經的沒有。”
“唔,小趙醫生難道喜歡正經人?”胡八一推着他後背往床上去,廉價旅館的房間太小,恨不得進了門就是床。趙啓平晃晃悠悠地扭頭親他一下,笑道:“不,我最不喜歡正經人了,沒意思。”
胡八一哈哈大笑,兩個人一起撲到床裏去:“楊參謀長剛才說信不過你們這幫國內的醫生,要回美國看她的塞,塞什麽?”
“PSYCHOLOGIST,心理醫生,”趙啓平伸長了手臂去拿煙盒,“那你們的下一步行動呢?”
“是‘我們’的下一步行動,她回美國,胖子腿還沒好利索,所以只有我們倆——可算沒有電燈泡了,哎喲這小日子,美!”胡八一心滿意足的打了半個滾兒,又馬上彈起來,“不行,我得趕緊催催那汽修廠去。”
說是只有兩個人的下一步行動,可還是得回趟北京,一來要把楊參謀長送回去,二來金牌裏頭那張地圖也得取出來。從巴彥淖爾往北京開只要一個白天就行,修好了的長城哈弗卡着高速公路的最高限速往回走,SHIRLEY楊在後座上縮着,眼神有點呆,和來的時候那種意氣風發的樣子判若兩人,胡八一看着挺難過的。他和王胖子和SHIRLEY楊一起也經過了挺多風浪,生死邊緣不知道打了多少個滾,沒想到她會因為這件事大受打擊。所以人還是不能活得太敏感,敏感了就容易脆弱,你看王胖子吧,在雲南蟲谷的獻王墓裏頭還啃過不知放了多久的屍首呢,可過了也就過了,照樣樂樂呵呵的該吃肉吃肉,該下鬥下鬥,看來心大也是摸金校尉的必要條件之一。
“趙醫生,能給我支煙嗎?”SHIRLEY楊又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趙啓平回頭把煙盒和火機一塊兒遞過去,柔聲兒說道:“以前你要是不抽煙就別勉強,覺得嗆開窗扔出去好了。”
SHIRLEY楊極勉強地笑笑,道了謝接過來,抽了第一口就嗆咳個沒完,最後連眼淚都嗆了出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