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格子襯衫正在用結結巴巴的英語搭讪。
胡八一拿出上車時夾在車票裏的餐券,服務員收走了頗有六十年代風情的淺紅色票據,很快給他上了一份兒午餐:夾生米飯一碗,齁鹹拍黃瓜一碟,還有一小盤青椒洋蔥炒雞丁,他數了數,共有雞丁五塊。在牆上貼的菜譜裏這玩意兒叫辣子雞丁——還他媽不如回卧鋪包間泡方便面呢好嗎!他略微敷衍吃了幾口,掏出錢包貼着那倆壯漢擠過去,到收銀臺邊上管愛答不理的列車員買了瓶燕京,順便近距離瞅了兩眼那大洋馬。對方也饒有興致的回望胡八一,明顯對他比對宅男更有興趣,紅唇一嘟抛了個飛吻過來,眼睛水淋淋的。胡八一低頭幹咳幾聲,拎着啤酒特別正人君子地回了座位,心想論起會撩來你比嗲趙差遠了。
他把那幾塊炸得幹巴巴的雞丁吃掉之後就回了包間,趙啓平還在睡,胳膊蜷起來擋住多半張臉,讓人想起爪子捂在鼻頭上的貓貓狗狗什麽的。胡八一蹲地上開了箱子窸窸窣窣地翻泡面,在好幾種口味裏挑揀了半天,好容易選定了剛想站起來,自頭上伸過來一只手,手指頭又長又好看,指關節彎着在胡八一頭上啄木鳥似的扣扣啄兩記,說得懶懶的:“給我泡個……唔,反正不是紅燒牛肉的就行。”
“吃個方便面也挑嘴。”胡八一站起來,嘴唇在趙啓平臉上輕輕蹭過去。他往常最鄙視在各種場合都要随時随地親得不亦樂乎的情侶,覺得感情再好也不至于這樣,但趙啓平這個人呢,生來就是為了破壞世界上所有既定思路的,讓他不知不覺變成自己曾經瞧不上的那種人,還樂在其中。“我跟你說,這回火車上有同行,搬山道人那邊是沒有別的嫡系傳人了,估計是發丘将軍。”
“發丘将軍?聽着就比校尉官兒大。”趙啓平閉着眼睛笑,伸出一個手指頭戳在胡八一腦門兒上,“區別相當于軍委副主席和團長,或者我們醫院院長和我——你看你混的,專業職稱都不如人家。”
“這就是個派別而已,就跟同樣是爆肚,有的叫白記有的叫馮記差不多,哪兒就是正式職稱了?”胡八一左手一盒香菇炖雞、右手一盒蔥香排骨地出了門,去車廂盡頭的熱水爐打熱水去了,過了三四分鐘回來,把面碗放在靠窗的桌上,吹着被燙紅的手指頭去捏趙啓平耳朵,“下來吃面!”
吃泡面這幾分鐘裏,胡八一給趙啓平普及了一下流派常識,原來盜墓這一行也有四個歷史悠久的流派,摸金校尉這邊不用說,現在這幾個人趙啓平都是見過的,其中SHIRLEY楊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她外公鹧鸪哨是民國年間最後一位嫡傳正宗的搬山道人,故而楊參謀長也算擔得起這一門。除此之外尚有卸嶺力士和發丘将軍兩脈,據他那本家傳的書上講,卸嶺力士清末就沒了傳人,剩下的發丘一脈主要活動在南方,與摸金校尉向來無甚聯絡,但凡是幹老了這一行的都會挂相,胡八一先是注意到他們身上的土腥氣,吃飯時又看見了那兩人與別不同的手,故而斷定也是吃倒鬥這碗飯的同行。
“同行是冤家,我估計這夥人就是盯上我了,想黑吃黑。”胡八一下了斷語,臉上做出個自以為兇神惡煞的表情,“等我今天晚上先下手為強……”
“那可怎麽辦呀?”趙啓平放下叉子笑吟吟地幫腔,特別唯恐天下不亂,“要不,把他們扔下火車去?”
“……扔不動。”
胡八一毫不羞赧,立刻承認了這一點,趙啓平大笑,站起來上半身探過兩人中間那張窄窄的桌子吻了他:“诶我怎麽就這麽稀罕你這不要臉的勁頭呢?”
外頭的陽光是春日裏最明媚的那一種,火車正在減速,馬上就要到張家口站了,胡八一順手把深紅色的絲絨窗簾拉上,細細的灰塵随着他的動作飛起來,在金色的陽光裏回旋。他不急不緩地加深這個吻——其實也不算太深,只是用舌尖舔過趙啓平唇瓣的輪廓而已。他們已經吻過很多很多次了,茶味的,煙味的,酒味的,甜的,苦的或是鹹的,有時候作為一場酣暢淋漓性事的前奏,有時候被當成獎勵、安慰或是支持。其實他最喜歡的還是這一種,不為什麽特定的目的,也不需要刻意培養氣氛,只是因為這個人在面前,所以就吻了,趙啓平三個字本身,作為親吻的理由已經足夠了啊。
他們并沒有又滾到床上去,雖然兩個人的呼吸都有點急促起來,胡八一吻了很久,到列車徹底停穩的時候才結束。窗簾洗得有點舊了,陽光影影綽綽地透進來,趙啓平的眼睛像是揉碎了一把星星撒進去那麽好看,胡八一暈陶陶地想自己栽的實在不冤。然而特別會煞風景的小趙醫生看着他盒盒盒地笑了起來,還越笑越厲害,胡八一抱拳拱手像模像樣地念白道:“主公因何發笑?”
“唔,我現在相信你是文藝青年了。你剛才那表情……又傻又可愛。”
“形容大老爺們兒能用可愛?”
“少廢話!領會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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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本章有兩個犯罪分子和一個蛋糕出沒
火車整個下午都在北方平坦的大地上行駛。一開始還很難判斷城市和鄉村的交界處在哪兒,後來他們進入了內蒙境內,這裏總體來說比他們剛剛去過的額濟納旗好一點兒,可以算是草原——雖然植被稀疏得能從草和草之間看見黃土,但畢竟不再是寸草不生的戈壁了。
趙啓平上車就睡了幾個小時,這會兒捧着本書歇在窗邊的小沙發上。胡八一脫鞋上了床,拍拍身邊的空地說:“嗲趙,我覺得這床的寬度完全能睡得下咱們倆人,就是稍微擠點,要不你來試試?”
“我可不試,”趙啓平早就認清了胡八一打的什麽主意,眼皮子都不擡,自顧自翻了一頁書,手指蜷起來用指節支着下巴,嘴角還平平抿着,眼睛已經帶着點笑意地彎起來:“試了腰疼。昨兒是壯行炮,今兒又是什麽?”
胡八一讨了個沒趣,怏怏地把自己攤平,心想本來沒往下三路想,被他這麽一說倒顯得自己色欲熏心,便從床上跳下來往外邊去,打算去探探那幾位蒙古兄弟的虛實。孰料剛出門他就和餐廳裏那洋妞撞了個正着,女孩手裏捧的一個小小蛋糕也被打翻在地,奶油先是蹭到了女孩兒胸脯上,然後從她身上一路滾下來,末了拍在地下四處飛濺。胡八一知道自己理虧,陪着笑連說了許多個SORRY,女孩兒挺大方,擺擺手示意沒關系,很是惋惜地看了幾眼地上的蛋糕,又做了個擦拭的動作對着自己比劃了一下。趙啓平聽到門口的動靜放下書本過來看是怎麽回事,事故現場明擺着,胡八一是主要責任方,趙啓平回身拿了包紙巾出來遞給她,女孩兒擦了半晌,指着包間內的側門面露為難之色地低聲說了句口音很重的英文。趙啓平向後退開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胡八一捅了下他問:“她說什麽?”
“要借一下我們的洗手間用。你說這上哪兒弄蛋糕賠給人家去。”趙啓平找了個塑料袋出門打算把蛋糕的殘骸收到裏頭,胡八一跟着蹲下去,拿紙巾去擦踢腳線上的奶油,擦着擦着手腕一翻,在趙啓平手背上斜斜拖了道奶油痕跡,趙啓平白了他一眼,有點嗔怪似的,胡八一笑得滿臉嘚瑟,把污糟紙巾往袋子裏随手一丢,摟了趙啓平進門,又差點和女孩兒撞上。這回那女孩兒有點慌張地後退了半步,手擡起來捂住胸口,胡八一看看自己,又看看身邊的趙啓平:“我吓人嗎?”趙啓平往後退開點,把門口讓出來:“咱倆把人家堵在裏頭,她估計是有點怕。”
女孩兒擡頭對趙啓平極甜地笑了笑,身形靈巧閃出門去。胡八一心想,這小娘們兒在餐車跟我笑,現在又對嗲趙笑,他媽的,這是腰裏揣副牌,逮誰和誰來啊!他眼神落到沒關好的洗手間門上,自己的外套從門縫裏翻出一線,胡八一變了臉色,伸手進去揿了一把,什麽都來不及說就反身追出去。
女孩穿着高跟鞋,跑得倒是很快,胡八一只來得及看見往硬卧那邊車廂去的門動了一下,像是剛剛有人甩上了門,于是拔腿便追了上去。他暗暗悔恨自己警惕性還是不夠,只顧着防那兩個壯漢和蒙古人,就沒有算到這洋妞也他媽有鬼。他追進硬卧車廂,最靠近門口的是洗手間,隔一道板壁緊挨着的四個鋪位是正在聊天的東北漢子,被響動打斷了聊興,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