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異地上下打量胡八一。他們把瓜子皮兒磕得滿地都是,胡八一掃了眼接着往前跑了幾步,腳下咯吱咯吱地響了兩聲,馬上覺得不對,往回退到洗手間門口,看着門上的無人标記,又握住門把手輕輕推了一下,果然推不開。他心裏有數,那女孩兒玩的是燈下黑,一進了這節車廂就立刻躲進洗手間,所以剛才地上的瓜子皮兒一點沒被踩亂,只要火車不停,她總不可能順着車窗跳下去,只要在門口堵着就好。
過了三五分鐘,他伸出手臂在門板上嗒嗒叩了兩聲,那女孩兒一臉抱歉的微笑出來剛想說話,先看見攤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再擡頭看見胡八一的臉,愣住了那麽一霎那,緊接着挺胸用蹩腳中文說:“你要幹申磨!我要叫程靜!”
胡八一連蒙帶猜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叫乘警,冷笑了兩聲說好啊,你叫吧,從我那兒偷的東西還在你身上呢,回頭按我們國家法律,偷東西的都送拘留所,炮樓!炮樓你懂麽?
女孩沮喪地從絲襪裏掏出一把錢,粉的毛爺爺和綠的富蘭克林都有,胡八一接過來往褲兜裏一塞,仍然把手伸出去,眉毛挑了挑,意思是還有,趕緊都拿出來。那大洋馬還要狡辯,胡八一手掌攥緊成拳,關節咔吧咔吧響了兩聲,擡起來在她鼻尖前頭晃了一晃,皮笑肉不笑地說:“BEAUTIFUL NOSE,HUH?”她知道再賴下去也沒好果子吃,背轉身去鼓搗了兩下,拿出一團織物來,正是那兩張地圖。胡八一上手捏了一下便知道是真的,并沒有被掉過包,心情于是放松了好些,掉頭往自己的包間走。
“學藝不精啊!就這妞兒那兩下還想蹬大輪(黑話,在火車上扒竊)收葉子(偷衣服)?”胡八一虛驚一場找回了地圖,忍不住自吹自擂了幾句,“小毛賊也把爪子遞到摸金校尉眼前來,真是不知死活。”
趙啓平坐在窗邊上看着他吹,笑道:“古龍早就說過,行走江湖老人小孩女人都最好不要惹,我看你這是色令智昏!”
胡八一過去手指挑起他下巴窮兇極惡地親了一個,一邊咂着趙啓平舌頭一邊含糊道:“就他媽色令智昏了,怎麽着吧!”
窗外浩浩草原,太陽正在落山,給厚厚的雲層鑲了朱紫金紅的邊,卡在窗框裏像一副印象派的畫作。他吻得纏綿,順手把那兩張圖塞進趙啓平襯衫口袋裏去。
39、撩來撩去的旅程和真·蒙古大夫
蒙古和俄羅斯鐵路的軌道寬度和國內不同,晚上快十點的時候火車停在二連浩特站,整輛車都從鐵軌上擡起來換輪子,乘客不能下車,在車廂裏填寫入境蒙古的各項文件。胡八一自然是把這點動筆的事兒扔給趙啓平,自己趴在他肩膀上看着,笑道:“你這字兒寫的忒工整了,我都認識,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大夫。”又指指入境申請上自己的身份證號碼那欄,“這都背下來了啊?行,我算知道你心裏有我了。”
趙啓平啧了一聲兒吐槽他:“我們現在病歷都是電子化了好嗎?再說就這麽十八位數字,前六位是固定的,中間八位還有規律,看過一眼難道還記不住嗎?智商堪憂。”
“蒙古大夫!唔,再等會兒過了國境的,那你就是貨真價實的蒙古大夫了。”胡八一覺着說不過他,順手戳上表格裏的PURPOSE一欄,“這裏填旅游——不,填采風吧。我們不在烏蘭巴托中午下車,提前兩站,在賽音山達下。”
蒙古海關查得很嚴,連裝食物的旅行箱也要求打開,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胡八一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爐火純青。洛陽鏟的鋼管,被說成是畫板的支架,黑驢蹄子是風味特産,金剛傘是用來收藏的工藝品。最後海關檢查那人的眼光盯在探陰爪上,胡八一想不出合理的解釋,趙啓平補充道:“KONGFU!CHINESE KONGFU!”說着拎起探陰爪擺了個POSE。海關會意,啊打啊打怪叫着比了個李小龍側身亮相的造型,兩人有驚無險地通過了。
連換輪子帶海關檢查,火車在二連浩特要停三個多小時,胡八一打算趁機看看那幾個蒙古哥們的底細,拿了個泡面裝着要去打開水在走廊裏晃過去。車廂不隔音,他聽見幾個人用蒙古話聊得火熱,然而他并聽不懂,只能勉強分出有至少四五個人的聲音。他眼睛轉了轉,假裝自己走錯了順手一推包間的門,門應手而開,下鋪連沙發上都坐滿了人,兩個海關人員靠在窗邊的桌子上松松垮垮地站着,滿臉笑容,手裏還捏着酒瓶子。蒙古人愛喝酒,一喝起來就什麽也不顧了,這不是什麽秘密,胡八一猜他們肯定有點不願意被檢查出來的東西,臉上笑着比劃自己走錯了包間,又說了幾句SORRY就退了出去,當真去開水爐泡了個面,在兩節車廂的交界處有一搭沒一搭的吃,同時拿餘光留心着走廊裏的動靜。直到他丢掉面碗的時候,兩個海關人員仍在那個包間裏沒出來。
下半夜本來過得還算消停,胡八一臨睡之前把裝食物的箱子堵在門口,又給自己定了個五點半的鬧鐘。他一貫睡眠質量不壞,列車行駛時輕微而有節奏的聲響又比催眠曲還催眠曲,幾乎是頭一沾枕頭就睡着了。趙啓平大概是白天睡過了的關系,反倒遲遲不能入睡,在上鋪幅度不大地翻來翻去,最後索性打開KINDLE開始看蒙古秘史,權當是在守夜。看了幾頁書,他從上鋪探出上半身去看下鋪的胡八一,心想這人睡覺真不老實,才剛一會兒被子給揉得亂七八糟的,一時起了玩心,便伸長胳膊去摁胡八一的鼻子,剛摁了兩下胡八一就薅住他手腕子,又立刻松開,眼也不睜地笑道:“別撩啊,這破包間不隔音,你叫起來一車廂的人都聽得真真兒的。”
趙啓平縮回手來:“你就不能想點別的?我是睡不着,誰撩你了,要點臉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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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好辦,數羊啊,數羊還睡不着就數我,一個胡八一一張嘴,兩只眼睛三條腿……”他說着說着自己憋不住樂,調整回仰卧的姿勢,沖趙啓平擠眉弄眼,換來趙啓平清清楚楚一個呸,自己又樂了半天。
早上六點過一點,他們在賽音山達站下了車,這是個小站,雖然賽音山達好賴也算是省會級城市,然而規模和內地縣城差不多,出了站臺就是街道,出租車上厚厚一層灰。胡八一拎着兩個半人高的箱子攔下一輛拉開車門,不怎麽避諱地握着趙啓平的手,指着正對火車站的标語:“南戈壁省歡迎你,愛幹淨的小趙醫生。”
其實如果能從蘇泊淖爾附近直接越境的話當然是最好不過,現在等于還要從內蒙境內往西南方向去。胡八一掃了兩眼後視鏡,确定沒有其他人跟在他們後面出站,和出租車司機又是手勢又是英文地比劃了半天,終于找到租車的地方,租了輛看起來歲數不小的三菱帕傑羅,大小箱子裝進後排。胡八一往駕駛位一坐,感覺自己像是坐進了坑裏,上路十幾分鐘之後忍不住卧槽了一聲:“這他媽開一天屁股就得完。”
“咱倆可以輪着開。”趙啓平用GOOGLE地圖确定了方向,指了指前邊分岔路口,“左邊那條路!”
“哪舍得讓你挨這份兒颠啊,”胡八一朝儀表盤上努嘴,“你就負責隔半個小時給我點根煙就行。”趙啓平沒理他,放下窗玻璃自己扥了根兒出來點着慢悠悠抽了幾口,笑吟吟把煙摘下來塞到胡八一嘴邊,“嗟,來抽!”
當天還有幾輛越野車先後經過這個路口。中午之前就過去的兩輛是八成新的悍馬,還是迷彩塗裝,在蒙古小城裏尤其顯眼。快午夜的時候又有三輛車急速從這裏駛過,他們是在烏蘭巴托才發現盯梢的兩個人提前下了車的,無奈之下又坐火車回到賽音山達。早上六點多出發的胡八一和趙啓平已經領先他們将近十六個小時,這時候并不繼續趕路,正點了篝火烤從路過的牧民家買來的兩條羊腿,胡八一借着篝火點煙差點把自己眉毛燎了,跳開三步又擡頭看了會兒遠處,問趙啓平:“你是想當蟬呢,還是想當黃雀?”
40、玲珑心和英雄膽
出乎胡八一預料的是,第二天下午迷彩塗裝的悍馬就追了上來,挺嚣張,不遠不近地跟着,後視鏡裏能看見車,看不清開車的人。胡八一本來開在路中央,看見後邊有車就往邊上靠了靠,還減了速,意思是讓他們先過去。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