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朝趙啓平的肩膀筆直打來,近到連吸盤上無數密密麻麻的小肉疣都看得一清二楚。趙啓平腦子裏嗡地一聲,膝蓋都有些軟了,胡八一按着他肩膀兩人齊齊蹲下才算躲過了這下攻擊,觸手打在洞壁上,泥土簌簌直落,吸盤左右移動着摩擦出嘶啦嘶啦的聲音。胡八一瞄準剛才被軍刀砍出的傷口,又狠狠給了它兩下,終于砍下小臂長短的一截,這下章魚大概是終于後知後覺地痛起來,受傷那條觸手猛地縮回去,随後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叽咕叽聲再次響起來。
“卧槽!這玩意兒連自己都吃?!”
“章魚自己吃掉腕足的例子很多的!”趙啓平還沒等喘暈乎了氣兒就被胡八一拖着跑,“你他媽有點常識啊!”
沒等胡八一答話,那條完好的觸手再一次以更加暴虐的姿态向他們橫卷過來,他将背包腰帶上插着的骨頭一根接一根地扔出去,但小把戲失靈了,章魚對四處飛濺的水花不屑一顧,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兩個人身上。這時遠處傳來轟隆巨響,有什麽碩大無朋的東西從洞穴頂上掉了下來——是那只章魚的其他部分。
53、明器都是身外之物!小命要緊!
巨大章魚落下來時的巨響在洞穴裏激起回聲,水面卷起巨浪,把兩個人拍倒在水裏。趙啓平沒防備,喝了一口鹹到發苦的水,昏頭昏腦地想:總算還有一件事是科學的——淡水裏不可能有章魚。
沒等他想完,就覺得腰上一緊,章魚的觸手卷過來,吸盤隔着褲子吸嘬住大腿上的皮肉,然後在水裏極其靈活的繞了個圈,又往他上身襲來。胡八一手裏的刀被剛才那一波浪頭打掉了,現在赤手空拳的想拼命都沒辦法,只能轉身抓着他手臂拼命往自己這邊拽,還真被他給拽出來一點,趙啓平鞋子掉了也顧不得,撲騰着往前方游。人在生死攸關的時候究竟能爆發出什麽樣的能量?多年前有則新聞,說一個美國家庭婦女為了救出被車壓了的女兒徒手擡起了一輛轎車。眼前如果要對付的只是一輛轎車的話,胡八一毫不懷疑自己也能擡起來。剛才和章魚拔河那幾秒鐘他已經使出了所有的力氣,胳膊上的肌肉傳來陣陣刺痛——這是用力過猛的表現,然而和巨型章魚比起來,他再怎麽使勁也不會比一條同體積的魚更難對付,一次沒抓到,再來一次就是了。
觸手剛才卷了個空,四五個吸盤彼此撞在一處,吸盤縫隙裏夾着的小石塊互相磨擦出幾道淺淺的傷痕,然後又向趙啓平上身不依不饒地探過來,對旁邊的胡八一卻視若不見,好像認準了趙啓平更鮮嫩可口營養豐富,旁人一概可以忽略不計。胡八一怎麽想也想不出為什麽會這樣,只能撲在趙啓平身上抱住他,帶點孤注一擲的瘋狂,兩個人一起沉到渾濁的鹹水裏,然後被觸手貼着地面——現在是水底——攔腰卷住,往他們剛剛逃離的那座高嶺土築成的蒙古包方向不疾不徐地拖回去。
電光石火間趙啓平覺得自己想通了其中原因:他身上的包裏裝着兩顆珠子。傳說中随侯珠出自蛇吻,但歸根結底還是海中蚌類所産,章魚算是海底的美食家,從魚蝦到貝殼無所不吃,莫非這是把自己當成孕育明珠的老蚌了?他想告訴胡八一把珠子抛掉看管不管用,可慌亂中一張嘴就嗆了口水,只能去抓胡八一的手,在他手心裏寫了個潦草至極的珠字。胡八一反手握住他右手,緊緊攥了一下,也不知道這是懂了還是沒懂。
觸手收縮回去的速度很快,一口氣還沒等用完,他們已經回到蒙古包門前。頭頂的水像瀑布一樣沖刷下來,胡八一正好經過一條水柱下方,被沖得喘不過氣,緊接着兩個人撞在門口,眼睜睜看着從不到一人高的門裏伸出八條觸手,往不同的方向探索着,抓住他們的正是最長最粗的兩條之一,而在門口再往裏去一點的地方,是烏黑閃亮近乎金屬光澤的喙,将近半人高,交錯時咔噠咔噠的聲音響得怕人——章魚就是用這個玩意兒把貝殼類啄開,把魚骨撕碎的,現在那喙齒旁邊還沾着些慘白的骨渣,大概剛才的骨頭它也沒浪費。
胡八一緊緊抓住被水泡得有些酥軟的門框,把口鼻露出水面大口呼吸,趙啓平嘩啦一聲在他身邊出水,正面對着黑洞洞的門口,整個人身子往後傾,滿臉漲得通紅,邊咳嗽着往外吐水邊喊:“快把随侯珠扔出去!”胡八一正疑惑自己為什麽被觸手松開了,聽趙啓平這麽一喊雖然不完全明白內中緣由,也死馬當活馬醫地打算試試。他伸手去拉開趙啓平背包的拉鏈,包中立時透出皎潔如同月色的光暈來,章魚似乎是覺出了這光亮的來源,在屋子裏一轉,露出車輪大小的一只眼睛陰恻恻盯着趙啓平,水面上浪花翻湧,伸出去的所有腕足都嗖嗖地收縮回來要奪這顆珠子。胡八一不敢稍有拖延,取出那顆濛濛發光的瑩潔明珠,拼命向遠處擲開,趁着幾條觸手都往那個方向去的時候,扯住腰上的繩索,把趙啓平拉到自己身邊。
“傷着哪兒沒有?”胡八一在剛才觸手纏住的胸腹部位摸索幾下,“肋骨沒斷吧?”
“沒,沒有——”趙啓平嘴唇青白,牙關磕在一起嘚嘚響個不停。胡八一腳底下踩着水,一只胳膊摟住趙啓平的腰晃晃:“別怕,我們想辦法出去,你把我包裏工兵鏟拿出來。”
水位此時已經有一人多深了,照這個趨勢,他們進來時的那條通道至少要有三分之一淹在水裏,即使能逃過章魚的觸手,胡八一自忖也沒有這麽好的水性。為今之計只有從頭頂直接出去——湖水再多,總有流盡的時候,這蒙古包上方離穹頂只有最多半米高,逃出生天還是有希望的。
工兵鏟在手,摸金校尉便有了底氣。胡八一精神抖擻在蒙古包外牆上挖了七八個可容半只腳掌的淺坑,蹬着淺坑往上爬一段再回頭拉扯趙啓平。好在這蒙古包外形和真的蒙古包一模一樣,草原上的蒙古包為了避風牆壁都是微微有些向內收縮的,不至于直上直下,攀爬起來倒是便利許多。将将爬到一多半,只聽遠處波浪翻騰不已,兩三條觸手一起捧着随侯珠破浪返回。趙啓平兩手十指摳住草草挖出來的落腳處,猛然覺得蒙古包牆壁大幅震動,幾乎就快脫手。他想着這時掉下去說不得也要把胡八一扯回水裏,正想按開腰上的安全扣,頭頂胡八一低聲歡呼:“好了好了,我上來了!”
緊接着胡八一把他拉了上去。兩個人被水浸透的沖鋒衣皺巴巴的滿是泥沙,渾身上下凍得冰涼,胡八一頭發裏不知什麽時候還裹進去一塊碎骨,把頭發支棱出個很可笑的角度。這大概是兩個人認識以來最狼狽的一刻,但他們還是在這劫後不知道能不能有餘生的短短片刻裏擁抱了一下,背景是昏暗的洞穴,開始變得細小微弱的水流,和水面上狂喜亂舞的巨大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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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就這還敢想着下次?
頭頂上的大洞通着湖底,離他們還有将近三四米遠,是現在唯一可行的出路。胡八一大體估計了下距離,探陰爪如果不失手的話将将能夠着。随侯珠的光芒忽明忽暗,勉強照出幾條觸手仍然在四處逡巡,攪弄得水面起伏不定。
“操,以後別說章魚,我連鱿魚絲都不吃了!”胡八一惡狠狠往腳下吐了口唾沫,卸下背包找登山釘。趙啓平覺得光線不夠,一咬牙把最後兩根冷光棒都給折了給胡八一照亮。這東西他們本來就沒帶多少下來,一路使的使丢的丢也就剩這兩根了,滿打滿算能亮二十分鐘。趙啓平一手拿着冷光棒,一手伸進胡八一背包裏跟着一塊找,覺得喉嚨裏有點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觸手勒得太緊受了內傷。
背包裏剩下的東西不多了,翻得見了底兒也沒找到登山釘,好消息是翻出了一條巧克力。胡八一撕開包裝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半,另一半——可能是一多半——遞給趙啓平:“休息五分鐘,我手上一點勁都沒有啦。”
趙啓平看了看表,再過五分鐘是早上五點四十,天頂處的破洞裏已經看得見黎明将至的濛濛晨光。他蹲在弧形的蒙古包頂上,累得連咀嚼的力氣都沒有,嘴裏含着的巧克力被體溫化成濃稠的半固體滑下食管,還莫名地有些犯惡心,可能是因為那條章魚身上的腥臭氣味太濃了。趙啓平想,別說是鱿魚絲了,蝦仁紫菜皮皮蝦,一切和海有關系的東西我都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