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9)暖陽 (1)

周末的一大早,帕西瓦爾便敲門讓克雷登斯起床。他起得比克雷登斯早,已經在書桌面前列了一張購買清單。

他早先告知克雷登斯要去巫師街購買相關物品的消息,克雷登斯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後他又告知孩子奎妮也一并同往,這回他得到克雷登斯急促的點頭回應。

帕西瓦爾對這個開頭很滿意,催促他盡快換好衣服,并又檢查了一遍清單,确定沒有漏掉什麽。然後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危險預警時鐘,它和自己辦公室以及魔法部大堂的時鐘是相通的,能反映紐約各個區是否發生了意外事件,并顯示其危險程度。

但很好,兩條指針都指着綠色和黃色的格子。

紐約一切太平,屋外也天朗氣清。

帕西瓦爾把窗簾拉開了一條縫,很快又閉合起來,目光重新落在清單上。

對于巫師來說,最重要的是有一根魔杖。

是巫師在選擇魔杖,同樣也是魔杖在選擇巫師。

帕西瓦爾的魔杖是烏木制的,鑲着銀座和銀環。它和帕西瓦爾的身份很相配,沉穩且高貴。它來自于紐約的巫師街黑水巷中的一家老店,其資歷或許比帕西瓦爾的年齡還要長幾百歲。

所以清單上的第一條便是購買一根魔杖,縱然他并不知道克雷登斯能否和某一根魔杖産生共鳴,畢竟克雷登斯是一名啞炮。但他還是堅持要求第一站便是塔格利安魔杖店,無論奎妮是否提議讓克雷登斯先選一身尺寸适宜的袍子。

本想直接通過魔法部的飛路粉直達巫師街,但奎妮湊到帕西瓦爾耳邊低聲提醒——“之前你帶回來的那個女人說的那些話,會不會讓他害怕走進壁爐?”

奎妮的提醒有道理,不得已他們只好乘坐地鐵到達中央公園。再從中央公園旁的一家旅舍走進去。

旅舍夾在茂密的樹林間,破舊得和周圍的景物格格不入。來往的麻雞卻看不見它,目不斜視地從它前面走過。

旅舍的招牌已經掉了一半,只剩下一個大大的“G”字滿是被雨水沖刷後鏽蝕的痕跡。

帕西瓦爾仔細端詳了一下,皺起眉頭。

這種地方一般是提供給暫時于紐約落腳的外來客,而那些外來客身上總能搜出大量的麻藥和魔法違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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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帕西瓦爾還是普通傲羅時參加過幾次突襲任務,他知道這類旅舍的主要經濟來源并不是收取通往巫師街的路費,而是那些散發着腥臭味的、讓人獲得短暫快樂的同時也越來越堕落的交易。

整條巫師街為了防止偷盜現象而被施了魔法,不能使用幻影移形。奎妮對這家旅舍也并不熟悉,一般她都用飛路粉或部裏的門鑰匙直達。

嚴格來說她只來過一次,就在前不久她和蒂娜專門找到了這裏。蒂娜說那家關閉的寵物店現在偷偷開到了這家旅舍後面,她想給紐特弄一只蒲絨絨當成下次見面的驚喜。

可惜來到之後卻沒有找到寵物店,糟糕的環境也讓蒂娜趕緊帶奎妮離開。但奎妮記住了這個快捷通道,它确實是眼下最靠譜的方式了。

奎妮拉着克雷登斯的手率先走了進去,帕西瓦爾也不緊不慢地跟上。

剛進了旅舍,一股說不清的臭氣就撲面而來。外表看它只是一棟二層的建築,進到內部後擡頭卻看不到頂。

尖窄的天花板被分隔成無數層,腐朽破敗的欄杆随着偶爾一兩個旅客的走動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好像下一秒就會塌陷下來。晾曬的衣服漂浮得整個空中都是,但卻看不到任何一扇透光的窗戶。

一滴水滴打在帕西瓦爾的肩膀,他嫌惡地皺起眉頭,加快步子,往奎妮所在的服務臺的方向走。

服務臺後面有一個皺巴巴的精靈,帕西瓦爾走了兩步就停住了。不需要靠近,他都能聞到從對方滿是牙垢的嘴裏噴出的臭氣。

他真的不理解奎妮為什麽對什麽人——什麽物種——都可以堆起笑容,只見她輕聲和精靈說了幾句話,又放了幾枚卓鍋在桌面,精靈便用那不能稱之為手,只能勉強算作爪子的指節将金幣收走,示意幾人跟上。

帕西瓦爾覺得紐約不應該再出現這種旅店了,或許下一次他就會讓相關傲羅清掃幹淨。

“這裏比公用飛路網壁爐便宜很多,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麽富有。”讀出帕西瓦爾強烈抱怨情緒的奎妮忍不住說道。

“我說什麽了嗎?”帕西瓦爾瞪了她一眼,跟着精靈走進了一扇窄小的門。

那扇門後面還有一扇門,兩扇門之間僅僅有五平米的空間。門鎖弄得歪歪斜斜,長長的鏈條上面不知道施了什麽咒語,像通電一樣閃着藍色的光彩。

精靈爪子有着長長的指甲,在上面撥動了一下,電流般的光束便收到了一邊。然後它麻利地将門鎖打開,推開門,外頭正常的光線瞬間照得三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帕西瓦爾迫不及待地率先走在前面,克雷登斯則跟在中間。

男孩顯然沒有見過精靈,也沒有見過那麽詭谲的建築。他壓根沒因破敗和肮髒的環境滋生反感的情緒,反倒是進入旅舍後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即便出了門,也忍不住回頭打量那扇被精靈砰地關上的門。

但他什麽都沒看到,他只看到身後有一棵巨大的樹,樹上有一個黑黝黝的巴掌大的洞,他們三人就像剛從洞裏出來一般。

大樹随着門的關閉晃動了幾下,奎妮趕緊拉了克雷登斯一把,免得樹葉落他一臉。

可克雷登斯還沒有看夠,他想問問奎妮回來時他們是否也會通過這裏。但他話還沒有出口,便看到巫師街的真正面貌,而更大的驚訝與好奇瞬間把呼之欲出的問題沖得一幹二淨。

被瑪麗收養的時候,他沒有看過什麽童話。他們讀得最多的莫過于瑪麗自己寫的宣傳資料,以及一些晦澀難懂的反巫師卷宗。

克雷登斯的小妹妹曾經纏着他讓他講一個睡前故事,可他想了很久最終還是以安慰和道歉作結。

他的腦子沒有什麽童話故事,所以他敢肯定現在所見的一切,絕對超乎了他的想象。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康莊大道,他們正位于大道的一旁,明亮的陽光從街對面的高樓灑下,地面則反射出一種并不奪目卻十分閃耀的華貴的銀色光澤。

街上的人群穿着各式各樣的長袍和短袍,還有一些精致的小鬥篷在年輕的女士的肩膀。克雷登斯望着一個手捧蜥蜴的小女孩出神,小女孩穿着淺藍色的套裝,肩膀上還有一個毛茸茸的粉色披肩。

女孩扭頭看向他,手裏還提着一個不斷往外噴火的小籃子。籃子被一塊半透明的布蓋住了,不知道為什麽火苗總也不能将它燒起來。

克雷登斯茫然地和她對視着,直到視線被一群撲騰着翅膀的貓頭鷹吸引。

它們呼啦啦地從天空飛過,成群結隊齊整有序。它們或嘴裏銜着信封,或爪子抓着卷軸,它們朝着一棟街道遠方的一棟建築飛去,而克雷登斯第一眼就認出了目的地的模樣。

那是美國魔法國會,他曾經接受審訊的地方。

他呆呆地望着那棟高聳的建築出神,不留神被一個推擠着走過他面前的女人撞到了一邊。

女人手裏捧着的果子蹦跶着掉了一地,她一邊滿臉笑容地說着抱歉,一邊迅速抽出魔杖往地上一揮。所有的果子又飛快地回到她的紙袋,而最後一個則被她塞到克雷登斯的手上。

那是一個漂亮的蘋果,放在手裏沉甸甸的。

在他于紐約街頭發放傳單時也隔三差五被人撞到,但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蘋果。

從來沒有成年的路人會對他微笑。

他把蘋果擦了擦,裝進口袋。就在手從口袋抽出的一刻,他被奎妮一把拽住。奎妮指着左前方的一塊指示牌,道——“國王大道。”

牌子上用扭曲蜿蜒的字體寫着道路的名字,字符的筆觸動了動,在克雷登斯緊盯不放之際,又調皮地向上悅動了一下。

“紐約巫師世界的主幹道之一,沿着這裏一直走,可以走到碼頭。”

不等克雷登斯繼續看清楚,手臂又被奎妮拽了拽,并順着奎妮的指向看去,可他看不到盡頭。寬廣的道路似乎一直在上坡,坡頂與明媚的陽光融為一體,就算眯起眼睛也看不到界限。

他把戴着的圓帽子稍微往上擡一些,想要濾去陽光後看清遠處那似乎是架橋的建築。但含在嘴裏的問題尚未出口,整座架橋便移動起來,扭曲着從橫貫東西的方向,盤旋着換成了南北方向。

轉動時還發出隆隆的悶響,即便街道人聲鼎沸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低聲問奎妮那是什麽東西,但奎妮沒有聽到。

帕西瓦爾則漫不經心地朝遠方瞥了一眼,向他倆揚揚下巴,示意他們不要耽誤時間,趕緊把正事辦了要緊。

行進的過程中克雷登斯一邊聽着奎妮給他零零散散地介紹紐約巫師街道的概況,一邊貪婪地盯着每一樣出現在眼前的東西。

可惜帕西瓦爾的步伐很快,克雷登斯甚至來不及看清遞到他手裏的報紙頭條究竟是什麽。他只注意到了那些會動的照片,以及抓着報紙的小精靈的胳膊。

根據奎妮的介紹,他大致知道紐約的巫師世界和麻雞世界就像撲克牌的兩面。他們中間隔着一條縫,而如果沒有巫師的引領,麻雞們無法越過這條縫隙看到背面。

同時,位于紐約的魔法世界版圖和紐約城的版圖也有着巨大的差別。它比紐約城的更寬也更長,像一只展翅的鷹頭馬身有翼獸的側面。它的翅膀有很大一部分位于國王大道盡頭的後方,那裏的海域也歸屬于紐約城的一部分。

克雷登斯打算想象一下,可他不知道鷹頭馬身有翼獸長成什麽樣。

于是奎妮從一家會自己跳舞的人形棒棒糖零食店裏給他買了一包巧克力豆,拆開後拿出一個塑料玩具。

塑料玩具一拆封就自己活了起來,并發出幾聲尖利的嚎叫。

克雷登斯吓了一跳趕緊往後躲,奎妮卻咯咯地樂個不停,捏緊那只小怪物的身體,手指用力地撚了幾下,小小的塑料玩具又不動彈了,只有兩只眼珠還在轉動,一會盯着奎妮,一會盯着克雷登斯。

奎妮把它放在克雷登斯的手心,“這個就是鷹頭馬身有翼獸,我也沒親眼見過,不知道紐特見過沒有。你知道……紐特,紐特·斯卡曼德。”

克雷登斯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忙不疊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記得這個名字。

他當然記得,那是在他最後一次爆發出默然者時,敢于靠近他的陌生人。他當時并不想傷害對方,因為對方看上去也沒有惡意。

紐特一直在重複着“我想幫助你”的話,克雷登斯莫名地覺得可靠而安心。

可他立馬打住了回憶,因為随之而來的還有格林德沃僞裝的帕西瓦爾。那一切都是因為格林德沃才會變成這樣,一點點的美好實在無法掩蓋強烈得可怕的心悸。

克雷登斯送了一粒巧克力豆進嘴裏,巧克力入口即化,甜得發膩,可他卻覺得自己從來沒吃過那麽好吃的東西。

帕西瓦爾又催促了一遍,并嚴苛地表示了自己對兩人拖拖拉拉習慣的極度不滿。

不過他的不滿也情有可原,畢竟除了選擇婚紗的幾次以外,帕西瓦爾幾乎沒有和妻子逛過街。原因是他并不認為這是能讓他産生良好印象的活動,而現在看來也确實如此。

從他們穿越而來的旅店出來,順着國王大道往南走,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便能到達黑水巷。

在進入黑水巷之前,克雷登斯見到了一座足有兩層樓高的雕塑。

第一眼看到它時,克雷登斯莫名地覺得有點眼熟。它似狼似犬,三個頭分別朝着三個方向。它們時而相互嗅聞,時而擡頭朝天。

克雷登斯站定凝視着它,努力地搜尋着記憶。

就在它的三個頭突然像抖落身上的水珠一般晃動的須臾,它的另一個頭又從濃密的毛發中探了出來,然後又探出了一個。

“科爾貝羅斯,”蒂娜也站定在雕塑前方,“相傳真正的科爾貝羅斯有十二個頭,它目睹了十二名優秀巫師的成長,并于時機成熟之際将他們引到一處,讓他們首次聯合起來。”

“聯合?”

“對,他們成立了美國魔法國會。”

蒂娜莞爾一笑,略帶神秘地壓低聲音——“你知道其中一人是誰嗎?”

克雷登斯搖搖頭。

“格雷夫斯。”奎妮朝帕西瓦爾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聲回答——“我們的部長便是當初其中一名巫師的後代。”

“您是說格雷夫斯先生——”

說到一半,克雷登斯自行打住了。他想起來了,他想起為什麽對這個雕塑有印象。

就在他第一次去帕西瓦爾家中時,書房裏用來壓羊皮卷的三只頭小怪物就是現在所見的微縮版。只是它不會動,也沒有多餘的頭會長出來。

“它一般只呈現三個頭。”奎妮重新看向雕塑,果不其然,雕塑多餘的腦袋又不見了,它再次變回三個頭,依然晃動着朝着三個方向——“看守着紐約城最古老的三條街道。”

黑水巷便是其中之一。

塔格利安魔杖專營店位于黑水巷的深處,在巷尾可以見到一座非常古舊的建築。它古舊得就像坐落在原住民地區的荒廢的教堂,但哥特式的尖頂已經改良,上面也沒有十字架之類的飾品。

從外觀上看,它最大限度地彰顯其資歷——飽經滄桑的外牆,以及似乎十年沒有擦過的玻璃櫥窗。

它和左邊的魔杖便捷清理鋪,及右邊一排的各種各樣魔杖護理品商店形成鮮明到刺眼的對比,短短五十米便能見證兩個世紀的差距。

但它卻霸道地建得比附近任何一家店鋪都要寬,鐵藝栅欄幾乎壓到了隔壁店鋪的房頂,仿佛在宣示其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權,以及其在這條街道內不可動搖的地位。

克雷登斯莫名地體會到一股令人不得不低下頭的逼仄感。

說道魔杖,奎妮又喋喋不休地介紹起來。那些歷史克雷登斯不知道能記住多少,但他很努力地把每一個字都聽清楚。

奎妮的聲音很好聽,說話間也帶着對出生于紐約的自豪之情。她告訴克雷登斯,雖然魔杖是從歐洲傳到美洲,但歐洲最著名的魔杖只有奧利凡德一家,而美國卻有四名傑出的本土魔杖制造師。

“巧奪天工的沃爾夫,出奇制勝的瓊克爾,優雅高貴的奎塔納以及神秘莫測的博維。”

至今仍在市面上販售的有前三者親手制作或其後人制作的魔杖,但最後一名來自新奧爾良的維奧萊塔·博維式魔杖卻已經成為限量品。

“它的力量最為強悍卻也最難以控制,戰争的爆發也讓其後代制造的魔杖被軍隊大批量收購,市面上已經很難見到博維魔杖,更不用說維奧萊塔·博維親手制造的珍品。而它的價格貴得出奇,估計用我一櫃子的衣服也換不來一根。”

塔格利安魔杖專營店則是少有的,能搞到這類絕版魔杖的商店。原因不外乎它在魔杖制造業的地位——這家店鋪的歷史悠久得可怕,早在美國建國之前,便已經存在。

其實最初它并不販售魔杖,這個家族的巫師本來也沒有使用魔杖的習慣。傳言他們都是非常強大的巫師,不需要魔杖的引導便能使出非常複雜的咒術。

但到了後來随着美國的建立,戰争的爆發,移民潮的湧現,這個家族以其不可思議的生命力不斷地吸收來自世界各地的巫術,并開始大肆收羅五湖四海的珍寶。

亂世金貴。許多受到戰亂影響的貴族紛紛将一些珍奇異寶換成黃金,乘船遠離了是非之地。而當太平再臨,那些以低價購入的五花八門的魔法用品則成了稀世珍寶。

“但這個家族對魔法有着一種偏執的狂熱,他們認為無論用多高的價格也無法忍痛将這些寶物賣出去。于是他們做了一個折中的選擇——将舍得賣出去的寶貝大量換購成上述四家的魔杖。”

縱然當初美國的巫師系統還很零散,但這個家族的遠見為他們積澱了發展的資本。不久之後,巫師世界的規劃,立法,分區,以及大批外來巫師的重新湧入,定居,繁衍後代等等,都讓魔杖成為最不可或缺的商品。

于是,久而久之,這家店鋪便也從最初以物易物的簡單兌換場,所變成了現在專門出售上述四家魔杖的專營店。

不難想見,在對魔杖已有規範化條例的美國紐約,珍稀魔杖的壟斷成了店鋪近十年來最主力的經濟來源。

和歐洲的魔障自由通行不同,美國的巫師孩子如果沒有被伊法魔尼學校錄取,是不能持有自己的魔杖的。十七歲以上的人想要配備并使用魔杖,則必須取得魔杖許可證,以方便魔法部追蹤監控所有的魔法行動,并在出現擾亂巫師世界治安的案件時通過魔杖追蹤肇事元兇。

克雷登斯之所以能打擦邊球,基于他已經超過了十七歲,加之帕西瓦爾已經向伊法魔尼學校提出申請,但克雷登斯的入學請求被駁回了。

在這種情況下,帕西瓦爾決定先讓他擁有自己的魔杖,并帶他到格雷夫斯老宅——那座脫離了魔法部監控範圍的莊園——進行魔法訓練。一旦有了顯著的進步,再為他事後補齊相關證件。

當然,這一切帕西瓦爾都還沒來得及和克雷登斯詳談,畢竟孩子非常抗拒他,帕西瓦爾便也覺着沒有必要再給他增添過多的心理負擔。

塔格利安魔杖店的店主是一名上了年紀的婦人,帕西瓦爾的第一根魔杖便是在這名婦人這裏選的,之後的第二根用以其他效用的魔杖也是這名婦人從某些渠道為格雷夫斯家弄來。

她和格雷夫斯家的交情很深,并一直對帕西瓦爾報以極大的期待。她認為他将成為一名偉大的巫師——縱然她第一次見他時,帕西瓦爾還沒有入學。

帕西瓦爾剛把門推開,她便從一摞貨物後面探出腦袋。她身體的靈活程度和實際年齡極度不符,她已經年逾七十,卻一點顫巍巍的跡象都沒有,看上去不過是四五十上下。

或許古老的巫師家族總是各自藏着些不為人知的秘方,帕西瓦爾并不奇怪。他們家也有自己的秘密,國會主席家也不例外。

“它一有感應,我就知道是你。”婦人摁住了其中一個不住晃動的盒子,扭頭看向帕西瓦爾,當她也看到跟在身後的一個畏畏縮縮的男孩時,眉頭卻不禁皺了起來——“噢,你居然還帶了默然者來?”

帕西瓦爾簡單地應了一聲,看來婦人雖然上了年紀,卻一直沒有忘記關注時事新聞。按照她的話說——“這就是守住這家店不被外頭那些吸血鬼吞掉的秘密,像你這樣的小夥子下輩子也學不會。”

帕西瓦爾湊到櫃臺前,壓低聲音解釋——“他的體內不剩多少默然者了,他是個……啞炮。我不知道有沒有适合啞炮的——”

“啞炮。”

婦人打斷了帕西瓦爾,并着重地重複了一遍,帕西瓦爾眉頭皺了一下。但她并不在意,騰出摁着盒子的手把眼鏡重新戴上,又用着一些克雷登斯想極力忽視的奚落意味複述——“你想給啞炮買魔杖。”

聽到這話,奎妮的表情也有點尴尬。

帕西瓦爾也不太舒服,但因為輩分的緣故不好發作。他清了清嗓子,又好聲好氣地道——“整個紐約只有這裏的魔杖是最好的,我想給他最好的。”

見着婦人不為所動,帕西瓦爾又補充——“現在這個孩子是我的養子,我必須給他最好的。”

“你要給他最好的。”婦人陰陽怪氣地繼續從帕西瓦爾說的話裏挑選所謂的重要信息重複,而後鼻子輕微地哼了一聲,“格雷夫斯家收養了一個啞炮。”

奎妮不禁感慨怪不得帕西瓦爾非常不讨人喜歡,他身邊就沒有一個讨人喜歡的家夥。

就在婦人的手移開盒子的片刻,盒子又劇烈地震動起來。她不得不拿了幾盒魔杖壓在上面,揮手把帕西瓦爾趕出去——“你在外面等吧,我不想它蹦跶得把我整個櫃子的貨都震下來。”

見着婦人真的開始翻看有沒有适合孩子的魔杖,帕西瓦爾也快速地道了一聲感謝,并向奎妮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陪着克雷登斯,自己則推開門,走到外頭靜候。

帕西瓦爾回憶起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家店的情形,那時候他大概是十一歲,或者更小一點,他剛剛收到了伊法魔尼魔法學校的錄取通知書。

按規定來說,他的第一根魔杖會在伊法魔尼魔法學校統一選擇。可他的父親堅決反對,并表示那是對格雷夫斯姓氏的一種玷污——他們不可能和那些平庸的巫師孩子選擇同一檔次的造品。

不知道父親動用了什麽關系,最終帕西瓦爾在這家店得到了他的第一根魔杖。當他第一次握住那根魔杖時,他幾乎把這間店鋪給毀了。

小小年紀的他也吓壞了,并不斷地聲明确實只是遵照父親所言“輕輕地揮動一下”,他腦子裏沒有咒語,他還沒學會怎麽念咒。

但也就是這個舉動,讓婦人大為贊賞。她認為血緣天賦決定了一切,而這個孩子——他便将注定高貴而偉大。

那一天,帕西瓦爾看到父母眼中閃現出少有的贊許且自豪的神色。他永遠忘不了那個眼神。在往後的幾十年中,帕西瓦爾一直在為重新獲得父母這樣的眼神而拼搏努力。

盡管,之後的他幾乎沒有再看到過。

帕西瓦爾的魔杖确實比同學的都要好,這也讓他贏得了不少的榮譽。它就像他唯一的朋友,陪伴他度過學生時代,又邁入職場生涯。

縱然後來他又獲得了另一根非常珍稀但力量更加強大的博維魔杖,但他正是持有它時對自己的妻子使出了那個咒語。之後他便把那根博維魔杖束之高閣,用回了舊魔杖。

透過半透明的櫥窗,帕西瓦爾看到克雷登斯正握着一根。男孩努力地揮動着,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可是只有位于對面的盒子掉了下來,之後便是婦人嫌惡的表情和聽不到說什麽卻必然很不好聽的評價。

“啞炮怎麽引導,都是啞炮。”她喃喃地道,接過克雷登斯小心翼翼遞回來的魔杖塞進盒子,又重新摸索。

克雷登斯愧疚地低着頭站在櫃臺旁,甚至不敢把好奇的目光一并投向周圍的貨物。他大概又做錯什麽事了,他感覺對面的婦人很不開心。

現在那個因帕西瓦爾靠近便會震動的盒子又蹦跶起來,甚至把放在上面的魔杖都震掉了。

不得已婦人再次摁住它,并煩躁地擺手讓帕西瓦爾再站遠一點。

帕西瓦爾驚訝,只好退到了街對面。

之前他對那個盒子的影響力沒有那麽強,不知道是不是格林德沃在他身上烙下死亡聖器的緣故,也一并于某種程度上激發了沉睡在他體內的力量。

可到了街對面還是不行,盒子依舊蹦跶得歡快。它被幾條繩索捆住,若不是這樣,裏頭的東西估計已經跳出來了。

婦人扛了一本厚厚的賬本把它壓穩,确定它沒法把那大本頭也一并震掉後,才不緊不慢地再次給克雷登斯掏出另一根黝黑的魔杖。

“這個應該溫和一點,适合你這種沒什麽天賦的人。”婦人把魔杖交給克雷登斯,克雷登斯小心地握緊。

但情況還是不行。克雷登斯拿哪一根魔杖好像都差不多,唯一的差別是揮動時究竟掉落一個還是兩個盒子。

在嘗試到第五根的時候,婦人已經不耐煩了。奎妮也讀出對方腦海中強烈的不快,打算再不行就帶克雷登斯到她選魔杖的店裏。巫師世界有的是魔杖商店,克雷登斯沒必要既選不到好魔杖,還要一味地聽別人數落。

“貝殼粉,猞猁毛芯,這個再不行,你也別選了。”婦人把魔杖遞給克雷登斯,奎妮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可這一次卻出現了異樣。

之前的幾根魔杖握在手裏,克雷登斯并沒有多餘的感覺。即便他按照奎妮和婦人的指示揮動,能使出的法術也非常微弱。他似乎就是那種“毫無天賦”的存在,而他壓根不指望是否還能再多摔掉一個盒子。

但這一次他剛剛握住魔杖,還沒有舉手揮動,魔杖就咔地一聲,從中間破裂開來。

克雷登斯大驚,趕緊把魔杖雙手捧住,慌亂地向店主解釋——“對、對不起夫人!……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婦人煩躁地看向他,本想抱怨幾句,卻在看到魔杖斷開的一幕時突然來了興致,猛地制止他慌亂的辯白。

而後試探性地伸出兩根尖長的手指,捏起碎成兩半的魔杖端詳。

它裂得很不均勻,就像地震時剖開的地面。仿佛有一股力量從底部鑽入,瞬間将其不規則地扯裂。

婦人又瞥了一眼被壓住卻仍然努力蹦跶的盒子,對奎妮說道——“帶着孩子走遠一點。”

奎妮顯然也沒見過這種情況,反應了片刻才拽着克雷登斯的手往門外退。

而令人更訝異的現象出現了——随着孩子往後退的過程,那個本以為因為帕西瓦爾靠近才不斷蹦跶的盒子,竟慢慢地減緩了動作。

在克雷登斯徹底出門之後,盒子竟然完全安靜了下來,一動也不動了。

“他不是啞炮。”

在把三個人都再次喚進店裏的婦人說道,說着徒手一揮,從架子的最頂端取下了一只盒子。

盒子落滿了塵灰,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她把盒子打開,裏面放着一根細長的、玄色的魔杖。

她像捧着一件藝術品一般将它放在克雷登斯的手裏,這一次,克雷登斯剛剛握住,魔杖便從底端閃耀出一束紅色的光。

光線從底座順勢而上,仿佛整根杖體瞬間被人喚醒,滾動式的閃亮了一圈。

帕西瓦爾震驚了,同時也有一股莫名的喜悅從心底湧上。就像他收藏了一樣珍品很多年,每一個人都說它一無是處。而如今它拂去塵灰,衆人不得不承認它是無價之寶。

“樹抱石,崖柏杖身,磷灰杖芯。”婦人換了一種溫和的語調,就像對自己的孩子說話。

“樹抱石……哪一家制造的?”帕西瓦爾忍不住問。

但婦人沒有他的問題,而是盯着魔杖,說出另一句話——

“那棵崖柏是在懸崖上自然枯死的,根部牢牢地抓着一片礦石。挖到它的時候就像山體或樹體的血液在流淌,既悲傷又暗藏着希望。”

既悲傷,又暗藏着希望。

“他不是啞炮,這也不是默然者的影響。”婦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接過魔杖,把它包裝好後遞給克雷登斯,并對帕西瓦爾說,“他是一個強大的巫師,只是還沒有覺醒罷了。”

克雷登斯緊緊地把魔杖抱在懷裏,他不清楚對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他瞥見帕西瓦爾的臉上有松懈和微笑的趨勢,那他大概是做了一件值得肯定的事。

臨走前婦人又叫住了帕西瓦爾,在奎妮和克雷登斯都出去後,多嘴囑咐了一句——“那孩子同樣對這個東西有感應,你知道它意味着什麽吧?”

說着,她拍了拍已經不再被賬本壓着,仍微微顫動的小盒。

“我知道,但他确實不是我的血親,他和格雷夫斯家沒有關系。”帕西瓦爾肯定地回應。

“那他有可能是魔鬼。”婦人說,“有可能是毀掉你的魔鬼。”

帕西瓦爾目光掃了五花大綁的盒子一瞬,又轉回婦人的臉上,他想再解釋點什麽,但最終只是搖了搖頭,關門離去。

購買魔杖的經歷給了克雷登斯很大的鼓舞,他的精神好了很多,臉上也有了些許的光澤。之後再到專門給純血巫師家族量身定制高級巫師袍的商鋪時,他也非常積極地配合着試穿。

奎妮從來沒有來過這家店鋪,畢竟只消問一問價格,她就可以灰溜溜地離開。但如今借了克雷登斯的光,她也得了機會,興致勃勃地在裏頭逛個沒完。

克雷登斯聽話地把奎妮推薦的袍子一件一件換上又脫下,上上下下換了大約十套。但帕西瓦爾堅持只要黑色的、最平常的款式,“如果沒有合适的尺寸,就讓裁縫量了做好送來,不要給我那些胡裏花俏的色彩——現在,克雷登斯,把你身上那鬼東西給我脫了。”

帕西瓦爾幫克雷登斯拿着魔杖,不客氣地讓他把那身紫色的短袍換掉。

“可是他又沒有你那麽老,他穿點年輕的款式不好嗎?”奎妮不開心地抱怨,在她眼裏帕西瓦爾似乎永遠都只有一個色——黑色。不,黑色甚至都算不上是顏色。

“你覺得他的曝光率還不夠嗎?”帕西瓦爾一句話把奎妮堵了回去。

作為報複,奎妮只好在店員錯認她是帕西瓦爾新約會對象時包了三串耳墜,并将金額一并記在帕西瓦爾的賬上。

帕西瓦爾很不明白啊,明明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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