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9)暖陽 (2)
上只列了魔杖,巫師袍,貓頭鷹和幾本基礎魔法書,在他的預算中這是一個早上就能搞定的事,不知道為什麽拖到太陽快下山了,他們還有貓頭鷹沒有買。
他已經不想再走了,他只想回家在舒服的沙發上好好喝一杯。
他之前不陪前妻逛街是對的,他永遠也無法理解“不購買只閑逛”的樂趣到底在哪。
然而,奎妮似乎不打算把克雷登斯從艾林寵物店帶出來了。帕西瓦爾有一種把他倆留下,自己先走的沖動。
他在門外等了大約一百年,實在忍不住了。他推開門,非常不情願地聽着那名店主認出自己身份的店主胡亂推銷了一大堆禁止售賣的珍稀動物——
“您一定要看看這個,真的,格雷夫斯先生,一般人我不會拿出來給他看的,這是蔔鳥,你看看它的毛色,你看看……我敢保證紐約——不,整個美國都沒有第二只了。”
帕西瓦爾搖搖頭,他并沒有看。
“那您再看看這個——您跟我進來一點,你看一下,這是燕尾狗,它可以做最好的看門犬。它對巫師是絕對的忠誠,對麻雞一點都不留情面,它最适合您這種出身于——”
帕西瓦爾不僅沒有往裏走,還往外靠了一點。
但店主仍然不死心,他又掏出一個籠子,把蒙在上面的布扯開,露出了一直精致的小鳥——
“那這個您絕對喜歡,這個是絕音鳥,整個世界都不剩幾只了,如果您手頭上有一只,那——”
“那我安全部長就不用當了。”帕西瓦爾冷冷地說。
店主不由得噤聲,乖乖地把那只小巧的鳥兒送進裏間。
但克雷登斯卻被那鳥兒吸引了目光,而偏偏店主也敏銳地察覺到目光的追随,在踢開裏間門時又轉了回來,把鳥籠交到克雷登斯手上。
“您看,您的——”
“我的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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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您的養子很喜歡。”店主一拍雙手,又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這種鳥兒一輩子也不會發出聲音,但在它壽命走到盡頭的一天,它會把一生中聽過的聲音都叫出來,它——”
克雷登斯目不轉睛地盯着鳥兒,甚至忘了他的胳膊上站着一只毛色優良的貓頭鷹。
帕西瓦爾把貓頭鷹過到自己的胳膊,并打斷了滔滔不絕的介紹——“就這一只吧,不選了。”
店主非常失望,只好把鳥籠放在一邊。
克雷登斯和奎妮卻還是對那鳥兒很感興趣,完全不顧帕西瓦爾已在一旁結了賬。
“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你倆慢慢看吧。”帕西瓦爾淡漠地催促,并把裝着貓頭鷹的籠子提在手裏走出去。
但顯然兩個年輕人并沒有受到他的影響,即便他只是故作姿态地表明自己率先離開,奎妮和克雷登斯還是津津有味地逗着那只不會說話的鳥。
帕西瓦爾絕望地在店門口又站了一百年,然後推門而入,氣勢洶洶地讓店主拿塊布把絕音鳥的籠子罩起來,而後以力透紙背的力道又多簽了一份足以買十只貓頭鷹的賬單。
這一次他再沒有停留,推開門後直接往回去的方向走。
克雷登斯則趕緊把籠子抱在懷裏,和奎妮一并追上了總算妥協一回的部長。
他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在購買幾樣微不足道的用品上,當他們——尤其是帕西瓦爾——拖着疲憊的身軀往來的方向走,太陽已經徹底落下,天際泛上了深重的藍。
他快步地在前方走着,比來的時候還要趕。他還有一家店要去,那是他今天唯一為自己購買東西的地方。
他走進國王大道的另一條巷子,并鑽進了巷口一家沒有招牌的店鋪。克雷登斯本能地想跟進去,卻被奎妮一把拽住,指着天上道——“快看。”
克雷登斯仰起脖子,卻吓得差點坐在地上。
只見一輛馬車無聲地從天際飛過。它足有一節車廂那麽長,輪子燃着熊熊的火焰。拉車的是幾個穿着巨大鬥篷、看不清形狀的生靈,而車廂裏也傳出一陣陣低幽的、如泣如訴的聲音。
“你肯定沒見過它,麻雞世界一定沒有。”奎妮興致勃勃地道,“它在我們的世界也不常見,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它。”
确實沒有,克雷登斯只見過飛機。還是很遠很遠,像風筝一樣挂在天際的飛機。
“它會載着死者的魂魄往冥界去,”奎妮溫柔地說,“它将把他們帶到永凍湖中,而魂魄在那裏便得安息。”
克雷登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茫然地看着它和天際融為一體。
這時,帕西瓦爾也很快地從商店出來了。看不出他買了什麽,他依舊兩手空空。但瞧見帕西瓦爾的一刻,奎妮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個沮喪又委屈的表情。
回去的途中奎妮的話變得很少,直到她告知兩人自己要先回面包店,不能和帕西瓦爾與克雷登斯一起吃飯時,才對帕西瓦爾道出不滿的緣由。
“如果您讨厭我讀您的思想,您可以告訴我。您沒有必要用那種東西,您很清楚它的副作用,它會——”
“它有其他的用處,并不是針對你。”帕西瓦爾低聲回答,迅速結束了話題。
是的,帕西瓦爾購買那樣東西并不是針對奎妮。但主席說的問題他還是得解決——他必須自己解決。
作別奎妮之後,帕西瓦爾帶克雷登斯吃了晚餐。
克雷登斯的狀态果真因這一天的經歷變好太多了,雖然吃飯的過程中還是沒怎麽和帕西瓦爾說話。但他沒有抗拒帕西瓦爾把沒喝的那杯酒遞給自己,并且非常幹脆地一飲而盡。
看着克雷登斯狼吞虎咽,帕西瓦爾也覺着今天的疲倦都物超所值。當然這少不了奎妮的幫忙,帕西瓦爾打算在第二天早上對女孩說一聲謝謝,但看到賬單上莫名多了三套耳環時又迅速打消了這一念頭。
吃過飯後,他們通過另一家帕西瓦爾恨不得把周身衣服都徹底丢掉的窄小旅店,回到麻雞的街道。
帕西瓦爾本想直接幻影移形回去,但苦于提着大包小包到處找隐蔽黑暗的角落實在不太雅觀,幹脆招了一輛出租車,也順便能偶爾體驗一回麻雞的交通方式。
克雷登斯其實也累了,累壞了,走了一整天又看了一整天,大腦接受了無數的新訊息,飛速運轉太久了。只是之前的疲倦一直靠好奇與興奮的勁頭撐着,而當他們搭上計程車,克雷登斯的倦意終于釋放出來。
他把腦袋靠在車座上,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帕西瓦爾也沒有吵醒他,哪怕随着車輛的颠簸,孩子的腦袋又滑到自己肩膀。帕西瓦爾把圍巾稍微往上提了一點,為克雷登斯簡單地蓋上。
孩子睡得很沉,但還是做了一個朦胧的夢。
克雷登斯夢到他走進一座童話式的皇宮,裏面有着不勝枚舉的美酒和美食。他看到許多身着華貴服侍的賓客,他們談笑着,舞蹈着。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而一些奇異的光彩在他們的身邊飛來竄去。
克雷登斯在寬敞宏偉的廳室裏穿過,一株巨大的山毛榉立在廳室的一邊。上面挂滿了彩燈和裝飾的禮品,一只不知名的藍色的小鳥站在最尖端的星星上。
克雷登斯望着那只小鳥,小鳥也低頭望着他。可他此刻不想拍手,他只想讓它永遠站在那裏。
一個穿着貂皮大衣的男人從山毛榉後面繞了出來,他身形巨大,卻看不清面孔。他牽着一只和他一樣體型壯碩的三頭犬,三只頭龇牙咧嘴,不時低頭嗅吸地面。
它來到他的身旁,克雷登斯緊張得後退。後退的剎那他被人一把拽穩,回過頭時他便看到了那條再熟悉不過的圍巾。
“當心點,小家夥。”格雷夫斯先生似乎露出了微笑,他的手掌則摁在自己的後腦勺。
夢中的克雷登斯不知為何突然鼓起勇氣,幹脆把頭壓在帕西瓦爾的胸口。
他的鼻尖聞到了圍巾的氣味,那是屬于帕西瓦爾的氣味。在他剛和帕西瓦爾相識時就已經記得,後來住到對方家中後又因睡在帕西瓦爾的床上而加深了印象。
他用鼻尖蹭了一下圍巾,猛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
這個氣味讓他安心,讓他不怕向後摔倒。
“你像一只貓一樣,就是那種瘦瘦的,小小的,躲在黑暗裏瞪着兩只綠色眼睛的黑貓。”
帕西瓦爾的手掌寬大厚實,把克雷登斯壓緊。
克雷登斯閉上眼睛,沉浸在對方的氣息和溫度當中。這是一個比他看過的童話更美好的故事,也是一個比故事更光怪陸離的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如果是,他情願一輩子也不要醒過來。
帕西瓦爾的手過到了肩膀,輕輕地拍了他一下。他沒有擡頭,他還想再閉着眼睛享受片刻。
然後帕西瓦爾又拍了一下,這一次加重了力道,并在他耳邊輕聲說——“到了,回去睡吧。”
克雷登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對方的脖頸和圍巾邊緣。他呆呆地看了幾秒,而後驚慌地從對方肩上彈開。
“對、對不起……格雷夫斯先生!”他的動作也把帕西瓦爾吓了一跳,還不等帕西瓦爾反應,他又慌不擇路地打開門跑了出去。
帕西瓦爾看着克雷登斯往家的方向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克雷登斯就算跑得再快也沒有用,他壓根找不到家門在哪。
帕西瓦爾不緊不慢地把購買的東西從車上拿下,又不慌不忙地結了賬。然後提着一大堆東西,緩緩地走到兩棟樓相隔的夾縫裏。
他看到克雷登斯正不知所措地面對那堵被施了咒語的牆,手指尴尬地攪在一起。
帕西瓦爾無奈,把東西都交到對方手上後,才掏出魔杖,在牆上畫動只有他才知道的字符。
牆面在他們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大門。帕西瓦爾把門打開,克雷登斯也才如獲大赦,慌慌張張地跟進去。
他沒再敢擡頭看帕西瓦爾,忙忙碌碌地把買回來的東西掏出來,又分門別類地放好。他得一刻不停地做點什麽,不然他會感覺很尴尬。
帕西瓦爾看得到孩子的耳根泛紅,這讓他脫下圍巾時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頸。
那是剛剛克雷登斯用鼻子蹭着的地方,有點冰涼,有點發癢。
就像一只小貓在輕柔地剮蹭,一步一步地靠近,一點一點地刺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