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8)海潮 (2)
多的時間分給孩子。
但克雷登斯卻不肯,他搖搖頭,小聲卻堅定地道——“不行……我現在、現在就想知道。”
帕西瓦爾垂下眼,微微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手表,決定讓話題在十分鐘之內結束。
他把鬥篷解開,随手丢在地上,而後讓克雷登斯往裏面坐一點,開門見山——“裏面關着我們家的屍靈。”帕西瓦爾簡明扼要地道,“一種……不死不活的東西。”
克雷登斯皺眉,“什麽叫不死不活?”
帕西瓦爾瞥了一眼屋外交加的閃電,淡淡地說——“他們原本是人,死于非命時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了,錯過成為幽靈或搭上火車去永凍湖沉睡的機會,卻又因肉身死去而無法抵禦正常的陽光。”
死去的人如果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死亡,便會不停地重複死前的行為。他們會作為冤鬼徘徊在死去地點周圍,把自己的不甘心宣洩到所有途徑此地的人身上。這樣就會産生更多的災難,出現更多死于非命的靈魂。
“為了減少這種情況發生,部分法力高強的巫師将這樣的幽魂捕捉,經過法術的提煉,将它們鍍為屍靈,确保它們不會給無辜的人帶來災難。”
帕西瓦爾家豢養屍靈開始于上數三代,最初的三個屍靈都死于一場巫師戰争的阿瓦達索命,格雷夫斯将他們從戰場上引回來,經過強力的咒術淨化和封鎖,包住了靈魂的一部分,讓它們得以從死亡地點脫離,再于格雷夫斯老宅等待。而當靈魂馬車有空位的時候,只要它們願意,便可搭乘上去。
“靈魂馬車你見過嗎,那是一輛——”
“我見過,”克雷登斯搶答,“在……在巫師街的時候。”
帕西瓦爾了然。克雷登斯見過也不奇怪,親眼目睹過死亡或制造過死亡的人都可以見到。
“可是……這算是豢養嗎?我是說……需要、需要投喂什麽嗎?”克雷登斯追問。
“需要,需要剛死去的、新鮮的屍體。”帕西瓦爾作答。
身為安全部長,要弄到流浪漢或無名屍并不難。而屍靈的投喂也無需太過頻繁,一年投喂一兩具屍體足矣。
很多年來格雷夫斯家都持續豢養屍靈,因為它們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技能——“屍靈可以和死去不超過七十二小時的人溝通,七十二小時之內,屍體的魂魄還附着在肉身周圍,它們可以把他叫出來,問出我們想知道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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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只有豢養屍靈的家族才知道,而這也是許許多多的無頭懸案落到格雷夫斯家手上便可迎刃而解的關鍵所在。
“……所以我能聽到它們說話……是、是這個原因嗎?”克雷登斯似懂非懂,好奇地看向帕西瓦爾。
帕西瓦爾卻笑着搖搖頭,“你不可能聽到它們說話,它們是一些半死的魂靈,甚至無法托夢給凡人。我需要用我家的聖石作為媒介,我家的聖石是靈魂石,它可吸納活人的法術并存儲死人的魂魄,在它的幫助下我才能聽到并聽懂它們的語言。”
但克雷登斯卻并不贊同,他努力地回憶了一下,還是肯定地說——“不,我真的能聽到它們說話,您、您相信我,我可以……我可以證明給您看,我……您帶我進去,我沒有說謊。”
或許是克雷登斯的較勁讓帕西瓦爾産生了懷疑,他凝視着克雷登斯一會,試着問道,“那你聽到它們說了什麽?”
可惜這個問題克雷登斯并不能回答——“我聽不清楚,隔得太遠了……如果能讓我和他們面對面,我、我想我可以——”
克雷登斯忽然想起什麽,又趕緊補充——“尤其是淩晨三點到五點之間,那段時間它們說話的聲音最大,如果我可以湊近一點,或許……”
克雷登斯急匆匆地說着,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有用”的另一個證明,恨不得把知道的一切都和盤托出。可當他對上帕西瓦爾審視的目光時,他又讷讷地把嘴閉上。
其實克雷登斯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聽懂,他只知道自己确實聽到了而已。可他難得做到一件看似超乎男人預料的事,他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留下來的機會。
可惜他怎麽可能騙得了帕西瓦爾,那嚴厲的目光似乎在告訴他——行了,閉嘴吧,別胡說八道了。
“……我沒有胡說……”克雷登斯縮下身子,喃喃地自辯。
“不,不是。”帕西瓦爾微微側過臉,露出了一絲的訝異。
淩晨三點到五點确實是屍靈最活躍的時間,克雷登斯并沒有說錯。可是不需要媒介便可直接與屍靈溝通的凡人,需要具備非同尋常的人生體驗——他們必須瀕臨死亡,靈魂被碾碎後又重組起來——這類人稱為屍語者。
屍語者乃世間少見。之前因為這份固有認知,導致帕西瓦爾從未重視過克雷登斯嘴裏的“說話聲”。而現在回頭想想,孩子體內所具備的默然者确實曾經讓他瀕臨死亡,或者說一直處在一種瀕死的狀态,那他能開化出這樣的能力也是情理之中。
這也算因禍得福。畢竟有些巫師為了讓自己開化出這樣的能力,故意讓自己瀕死,成功率非常低,死亡率卻很高,常常自己沒成屍語者,反而成了冤鬼或屍靈。
何況豢養屍靈的家庭本來就不多,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逐漸放棄了嘗試。因為這麽做還會招致另一個致命的後果——那便是只要豢養它們,如果它們不願意搭乘靈魂馬車離開,便會永世纏上把他們煉為屍靈的人,至死方休。一旦停止了投喂,它們便會以豢養自己的人為食。
“我不能現在帶你去看它們,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帕西瓦爾為難地沉默了片刻,說道——“一旦你看到了它們,它們便也看到了你。從此之後你便無法逃離這棟宅子,你可以暫時地離開,但最終必然會孤獨地死在這裏。”
所以即便是格雷夫斯家的人,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見過家中的屍靈。豢養與投喂,以及從屍靈身上采集信息的工作一般都由長子繼承,畢竟長子本來就要死守老宅,即便最終死在宅裏,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這樣的威脅卻讓克雷登斯興奮,他立馬把頭擡起來,信誓旦旦地道——“我不怕,格雷夫斯先生……我、我不怕,我、我以後死在這裏也可以,我……我很樂意……”
“我不樂意。”帕西瓦爾堅定地否決,看着克雷登斯的表情又瞬間被沮喪吞沒,忍不住拍拍他的腦袋,安慰,“很快我就要把你送走了,在這之前就不要給我提更多的要求,一切——一切都等到你回來再說。”
克雷登斯懊惱地把頭重新垂下。看來無論怎麽抗拒,他還是逃脫不了得和斯卡曼德兄弟離開的命運。
他無措地搓了搓手,輕輕地握着被子。帕西瓦爾看到他的中指還戴着指環,不禁提醒,“對了,你和他們回去之前也把這個先還給我。反正你拿着也沒什麽用,在那邊——”
但聽到這話,克雷登斯卻像觸電一樣把手收回來,緊緊地護着手指,緊張地道——“不、不行!格雷、格雷夫斯先生……不行!這個是您給我的,現在、現在是屬于我的東西!您不可以把我的東西拿走,您……您不該做這樣的事!……”
帕西瓦爾愣了,克雷登斯過于激烈的反應吓了他一跳。本想握住孩子的手也懸在半空中,好一會才收回來。
他苦惱地掐了掐眉心,沒再堅持。
他忽然不知道當初把戒指給孩子究竟是對是錯,就現在看來,克雷登斯似乎已經把那枚用以傳遞危險訊號的指環,當成了守護某種承諾的信物了。
離開了克雷登斯的房間,帕西瓦爾重新走回紅漆門前。他把賽比也叫醒了,并讓它拖着大大的裹屍袋跟在後面。
他重新把濕漉漉的袍子穿起來,水是生死兩界溝通的橋梁,在暴風雨夜裏和屍靈交流,也比往日來得更加順暢。
“賽比需要跟您一起進去嗎?”每次賽比跟着帕西瓦爾來到此地,都會問同樣的話。
而帕西瓦爾也會一如既往地回答,“不用,我自己就行。”
他把裹屍袋接過,又把裝着聖石的箱子夾在腋下。
賽比憑空消失之後,帕西瓦爾騰出左手,握住紅漆門把。
環扣上的蛇猛地合下血盆大口,這一回它的利齒終于紮進男人的手腕,殷紅的血液溢出的剎那,沿着蛇牙向上湧動。
當确定了帕西瓦爾确實是格雷夫斯家的人後,蛇嘴慢慢地把牙齒抽離手腕。随即,門板上無數條蛇全部蠕動起來,發出隆隆的悶響。
淡藍色的咒光把帕西瓦爾手包住,環繞了一圈後又慢慢褪去。最終只聽咚的一聲鐵錘鑿地的撞擊,所有的蛇又同時停止動作。
帕西瓦爾靜默兩秒,推門而入。
把長長的裹屍袋拖進紅漆門後,大門自動在他身後閉合。
他把聖石放在腳邊,又解開了裹屍袋的繩索,一股混雜着屍臭和流浪漢特有氣息的惡臭撲面而來。
他走到屍體的旁邊站好,抽出魔杖憑空揮動。
頃刻間,左右兩側的火把被點燃了。但那并非普通的火把,而是大量的白磷燃燒出的綠色的、妖異的火焰。
整個房間大約有九十平米,正前方是一個祭臺似的凸起。他往旁邊讓了幾步,用咒術将裹屍袋徹底撕裂之後,再用法術控制着僵硬的屍體,憑空過到祭臺之上。
然後,他親手取出聖石,走向祭臺。
祭臺的周圍有一圈小小的溝渠,将祭臺圍成一個圓。在圓的前段設立着一個淺淺的凹槽,旁邊雕刻着各種各樣煉金術的标志。有些似是烏鴉,有些似是獵犬。還有一些倒立的、削掉邊角的幾何圖形,像是女人的子宮。
帕西瓦爾将聖石放進凹槽之中,後退到房間的中央。接着他擡起右臂,用魔杖指着聖石所在的位置,默念召喚的咒語後,聖石被點燃了。
靈魂石發出近乎于白晝的藍光,蘇醒的剎那将房間照得透亮。也就憑借這一閃而過的光芒,可看清四周的牆壁,天花板,地面,密密麻麻地全用特殊的墨綠色的塗料寫滿了符文。
那些符文是用以凝練屍靈的,既是保護也是禁锢。可有幾處字跡已經斑駁,約莫也是這個原因,導致屍靈的交談聲可以傳出去,傳到克雷登斯的耳朵裏。
想到克雷登斯還在上面的卧室睡覺,帕西瓦爾不得不先取出擱在角落的一瓶藥水,用藥水先把缺補的位置填滿後,才重新站回房間的中央。
此刻聖石的光芒也漸漸暗淡下來,保持成肉眼可以直視的深藍。那些光線仿佛能流動一般,順着溝渠的軌跡慢慢填滿圓環。
等到光河填滿圓環後,帕西瓦爾才沉聲喚道——
——“我帶了食物,帶了美酒。帶了死者的肉身,帶了生者的靈魂。”
說話間,聖石中有黑影翻動。他知道他吵醒了裏面的靈魂,而蟄伏在周圍的屍靈也聽見了呼喚。
房間貼牆的部分緩緩地冒出一團黑色的泥漿,泥漿發出刺鼻的味道,就像潮濕的沼澤地萦繞的沼氣,又如野獸的巢穴裏沉悶壓抑的腥膻。
先是左邊的一灘向外擴散,然後右邊也出現了兩灘。
泥漿不斷增多擴大,仿佛地面破了一個孔,地下的污水泥沙便翻騰出來,不斷地冒着粘稠的泡沫。
——“我讓你們吃飽了,喝足了,讓你們住在我這裏,蠶食我的生命。我給你們時間等待,給你們重新為人的契機。你們要歌頌我的無私和偉大,讓你們這些腐敗的生命還尚存一息。”
帕西瓦爾繼續念誦着。
三潭泥沼一點一點向上拱起,仿佛侵泡在沼澤的怪獸蘇醒,探出了腦袋,立起了腰身。它們直直地向上生長着,污水不停地從上面滑落,直到長到成人的大小才停止拔高。
停止生長的一刻,污泥迅速變形。随着泥漿的滾落,一筆一筆勾勒出人的輪廓。
先是軀幹,然後分離出手臂,緊接着脖頸處變得纖細,下胯處分成兩道。它呈現出了人類大小的腦袋,還有那纖細得過分的四肢。
——“所以回饋我,惡靈。回饋格雷夫斯家的恩澤,回饋你們的主人。”
帕西瓦爾攤開兩手,示意它們朝自己靠近,三個裹在泥裏的屍靈便向前滑動,帶出一路肮髒不堪的痕跡。
随着帕西瓦爾朝祭臺上一指,三個屍靈同時睜開了眼。可那不是人類的眼,因為它沒有瞳孔,沒有眼白,只有綠油油的兩個孔洞,顏色和周圍的火光一樣。它們可怕地附着在腦袋之上,似乎随時也會随泥沙一并傾瀉。
看清帕西瓦爾動作的一刻,屍靈不約而同地扭頭面向祭臺。
聖石的光再次驟亮,仿若一層輕紗将巫師與屍靈包在同一空間。
這就是媒介,在念誦完喚醒他們的咒文之後,帕西瓦爾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叫醒他,讓他回答我的問題。之後靈魂歸我,肉身歸你。”
言畢,其中一個最高大的屍靈率先行動。
它突然變得敏捷靈活,向着祭臺上的屍體飛快地滑翔。來到屍體身邊後,它伸出纖細潮濕的手指,猛地抓住流浪漢已經僵硬發青的胳膊——迅疾,沼澤一樣的粘液由屍靈的身,一寸一寸長進屍體的胳膊內。
與此同時,一個半透明的靈魂從躺着的屍體中分離出來。他迷茫地晃了晃腦袋,扶着祭臺的邊緣坐起,別眼看了看自己的肉身,緩緩地擡頭與帕西瓦爾對視。
緊接着,另一個屍靈也滑了過去。
它站在流浪漢的靈魂的背後,雙手摁着他的雙肩,然後突然把腦袋湊過去,倏忽間變幻了身形,如煙氣一般從靈魂的右耳中鑽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它進入流浪漢魂魄的一刻,魂魄的眼神頃刻改變。從一開始的迷茫無措,變得悲傷惆悵,然後如瞌睡般垂下腦袋、合上眼簾。重新睜開時,雙眼仿若被催眠一樣,沒有焦距地目視前方。
“您想知道什麽,我的主人。”他開口了,聲音平靜如死水。
帕西瓦爾明白屍靈已經讀取了他的記憶,并借由這個完整的靈魂與他對話。和他說話的不是流浪漢的靈魂,而是獲取了流浪漢記憶的屍靈。這比直接和靈魂對話要容易得多,至少被自己豢養的屍靈因受封印的束縛不能說謊。
帕西瓦爾清了清嗓子,問道,“誰殺了你?”
“沒有人殺了我,主人,”靈魂機械地開合着嘴,毫不猶豫地回答,“是饑餓要了我的命。”
帕西瓦爾點點頭,這一點和忒休斯所言分毫不差,于是他又問——“昨天一整天,你見到什麽不同尋常的人?我所說的不同尋常,是指往日在你蜷居的地方見不到的人。”
靈魂仍然沒有思考地迅速反應,脫口而出——“有三個穿着深藍色長袍的人,他們經過我的身邊,其中一人拿着黑色的布包和一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塑料袋拖在地上,撞翻我乞讨的帽子。”
帕西瓦爾揚眉,“他們交談了嗎?交談的內容你是否聽到?”
這一回,靈魂作答得沒有那麽幹脆了。
他稍微思索了一會,才輕輕地說,“我聽到了‘塔格利安’,我聽到‘三天後要走’,我聽到了‘黑水黑沙還是黑繩?你決定、你決定’——我還聽到‘萊馬洛克能怎麽樣,萊馬洛克算什麽東西?!’”
帕西瓦爾了然。
黑水、黑沙、黑繩是巫師街最古老的三條街道,塔格利安魔杖店則位于黑水巷中,看來藏匿哲人石的一群人選擇了就近的地點,不是在黑沙巷,就是在黑繩巷。
這也方便幾人在三天之內有所行動,畢竟三條街道通向巫師街的盡頭,盡頭便是港口,完事後便可直接搭船離開。何況與其接壤的港口并不只有運送麻雞的輪船,還有北美魔法世界最古老的、專門運送巫師的海船。
而在此之前,恐怕他們果如忒休斯所言,要向萊馬洛克下手。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甚至也有可能,現在就已經開始行動。
正當帕西瓦爾整理着腦內的信息,靈魂的脖子又稍微向上擡了些許,片刻後直視回原處,突然用一種尖利的語調模仿——“‘把格雷夫斯家打成碎片我也要拿到那一塊……把他打成碎片,他又如何造次?’”
流浪漢的靈魂突然爆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嘲笑,緊接着暗暗罵了幾句話,右邊的胳膊聳動了一下,而後又毫無預警地恢複面無表情的狀态。
帕西瓦爾擰緊了眉頭,大致能在腦海中描摹出當時的場景。估計正是說完了這兩句話便撞到了流浪漢放在地上的帽子,所以把提着袋子的胳膊往回收了一點。
“提着的袋子有什麽?”帕西瓦爾壓抑着心頭翻湧的情緒,又加問了一句。
“看不見,一個布包很小,抱在其中一人懷裏。一個袋子很大,鼓鼓囊囊拖在地上。”
果不其然,和帕西瓦爾猜的一模一樣。看來小的那個包裹正是哲人石,而大的那個,恐怕便是已被“打成碎片”的東西——一具被粉碎了的屍體。
帕西瓦爾靜靜地站了一會,可還沒有等他再次問話,魂魄卻突然把頭一百八十度得擰轉,用後腦勺對着帕西瓦爾,突然喊道——“時間到了!時間到了!馬車……馬車!……”
帕西瓦爾不得不停止問話,趕緊示意屍靈出來。
只要有人死去,七十二小時之內必然有靈魂馬車來接。帕西瓦爾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耽誤了一個無辜的魂魄搭乘車輛,他還不打算讓格雷夫斯的老宅再多一個被禁锢的屍靈。
鑽進魂魄的屍靈立馬從另一邊耳朵出來,與兩名同伴撲向了流浪漢的肉身。
瞬間,整具肉身被泥漿吞噬,泥沼翻湧,在帕西瓦爾的眼前沒入祭臺。
不到三十秒的時間,祭臺又恢複了光潔的模樣。
帕西瓦爾也借用這段空當,及時地鎖住了流浪漢的靈魂,在把聖石取出來放回箱子并離開房間後,打開最近的一扇被暴風雨吹刮得劈啪作響的窗戶。
暴風雨瞬間撲了他一身一臉,而他擰轉胳膊,将困住靈魂的咒語收回,半透明的魂魄便就着那電閃雷鳴的蒼穹飛竄着離去,消失于茫茫水霧之中。
而帕西瓦爾則久久地凝望着風雨交加的黑夜,默默地在腦海中過着詢問到的信息——看來萊馬洛克确實是阻止極寒之地巫師的一方,是無害的,是可以信賴的。但如果要趕在萊馬洛克被殺害之前離開,他和克雷登斯的分別已刻不容緩,迫在眉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風,把窗戶關上。離去之前,他扭頭面對畫像上的老人——“父親,極寒之地的人來了,這段日子您不要到我的公寓畫像上看我,不安全。”
老人認真地看着兒子,他收斂了先前面對克雷登斯的淩厲,忽然放緩了聲調,問道——“這次你有多大的把握,你認為你能安然無恙嗎,孩子?”
“不能。”帕西瓦爾幹脆的回答,“但我會竭盡所能保衛這棟宅子,保衛我們家的聖石和格雷夫斯的名聲。”
“不,”出乎意料,畫像上的老人再一次否定了兒子的結論,用一種孱弱的、與先前完全不同的語氣,低聲道——“在你別無選擇的時候,我更希望你竭盡所能地活下去。”
帕西瓦爾心頭一滞,目光停留在老人的臉上。随即他垂下頭來,苦笑,“父親,我并不是有意與您作對。我理解您的善意,就像您剛才試圖保護克雷登斯一樣。但是——”
“活下去。”老格雷夫斯打斷了兒子,他不想承認自己的惡語傷人有着善意的目的。
這是今天晚上老人第二次試圖幹涉活人的決定了。
只可惜,帕西瓦爾還是沒有回答。是他的父母把他教育成了如今的模樣,而他們不能在此刻告訴他——他們不忍心接受孩子這樣的果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