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蕭然大三的下學期——也就是我大二的下學期,他們開始去醫院見習,基本上課也都挪到了那裏結合着實踐上,在學校的時間比以前少了。
也是同一個學期裏,顧曉寧有了男朋友。
用腳趾頭也想得到,她男朋友就是一直以來跟她打得最火熱的那個網友,所在城市距離我們這兒坐火車要12小時,所以他們倆就是網戀。
網戀後的顧曉寧常常在宿舍斷電斷網之後還要跑到校外的網吧去上網,有時候幹脆吃過飯洗了澡就出去了,省得中間還要被打斷。
而我們宿舍另外那倆家夥,一個是一直有男朋友的,少不得有時候也在外面過夜,而另一個家是本市的,有事沒事的也回家去住住,所以晚上我常常是唯一一個留在宿舍裏的。
由于不能像過去那樣老和蕭然在一起了,我們倆也進入了半網戀模式,尤其是輪到他值班的夜晚,他會用醫院辦公室的電腦上qq和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由于之前很少上網聊天,蕭然的打字速度很慢,往往對我應之不及,而我也總怪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于是他索性打英文,這樣好歹能快一點。
于是就出了不少喜感十足的轶事。
比如說,平常我們倆在一起,偶爾我任性耍小脾氣,他只要一句話就能引得我繃不住樂出來:“你這個小娃娃!”
如今在qq上,他把這話翻譯成:“You baby doll!”
而當我的任性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如果是當面說話,他就會說:“聽話,乖!”
有一天我想到這一節,便故意鬧了鬧他,然後饒有興味地等着看他怎樣用字母來表達這句話。
本來我猜他是會說:“Tinghua,guai!”
結果他說:“Be a good baby doll!”
原本是滿嚴肅的語境,他這樣說出來就顯得無比卡通,我頓時笑得天翻地覆,然後趴在鍵盤上,身體一抽一抽地給他回複過去:“笑死我了!”
與此同時,對話框上也跳出他的一句話:“Laughing to death?”
我們倆就此而對這個話題作了好多好多亂七八糟的衍伸,直把身上某處暗藏的笑穴說開,以至于随便再說出什麽話來,都能讓我們笑得乾坤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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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之間想起了那句着名的“記得當時年紀小,我愛談天你愛笑”,但也僅是這兩句而已,并沒有想到最後的“夢裏花落知多少”。因為當時的我實在想象不到,除了卧談之外,還能有什麽情境是讓人會在談笑間也能不知怎樣睡着了的?
我和蕭然的qq聊天總是止于我們宿舍的斷電斷網,蕭然那麽一個要求嚴格如師如父的男朋友,才不會像顧曉寧的男朋友那樣讓我去網吧接着上呢,而其實我只是在他需要通宵值班的時候覺得心疼想陪他啊。他的理由可多了——
女孩子晚上跑到網吧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去,不是上趕着找事兒出嗎?不行!跟顧曉寧一起也不行!
不許熬夜,熬夜很傷身體的知不知道?人體的各個器官在不同時段是需要排毒的,尤其是晚上零點以後……
我也不是真的整夜都不睡的,沒事的時候也可以眯一下,你在網吧怎麽休息?
……
所以,晚上宿舍熄燈以後,我還是繼續去參加輪滑協會的活動吧。
和過去一樣,輪滑協會的定期活動裏,包括每月一次白天刷出去,以及每周一次晚上刷出去。天氣暖和之後,我們固定路線上的沿河一線小商業區恢複了夜生活,隔岸相望的兩排店鋪密密匝匝熱熱鬧鬧,夜色中燭光點點映着擺在岸邊的桌椅,無論是身置其中,還是從遠處透過錯落變幻的光影暗自想望,每個鏡頭都悄然入畫。
春意漸濃,即便夜晚氣溫回落,一爐炭火也足夠讓人從容舒展安坐水畔。有些年輕時髦的顧客借了餐館露天的寶地舉行派對,瘋狂的歡樂擦熱了沁涼的夜氣。自行狂歡的游人會給手中所牽的小朋友戴上奇異的頭飾,讓他們胖嘟嘟的小手揮舞着熒光棒,時不時快樂地怪叫一聲吼出此刻的痛快。
端午的晚上,我們還遇到了熱鬧的龍船會!兩條龍船鑼鼓喧天着彼此競賽,分不清是在給自己加油還是在給節日喝彩。沿岸擁滿了密密層層的人群為他們吶喊助威,而比賽的船隊過後,随之悠然飄來的是一船船用餐的人們,舉止優雅慢條斯理地一口口吞咽着的,分明就是那一夜的浪漫。
我們一路刷過去,饒有興味地既有滿懷豔羨的旁觀,也有身在其中的自得。別人我不知道怎麽樣,反正就連我這樣的粗人,那會兒滿心裏在想着的居然都是極其文藝的一句:如此戶戶臨水映紅妝,真好似當年的秦淮人家!
當時我興致大發,急于抒發并分享。正好有人跟到我身邊,我也沒注意這人是誰,便指着那些正在船上燭光晚餐的人道:“哎呀,這兒還蠻适合求婚的呢,如果他們坐得不是這麽擠的話!”
“嗯,沒錯!”他完全同意。
我有些尴尬,扭頭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掩飾過去,就裝作又被下一處景物吸引,刷到前面去了。
我怎麽就沒想到,冷不丁出現在我身邊的人,十有□都是肖蔚洋呢?
因為蕭然在學校的時間比以前少了,所以只要他在學校,我就比以前更加黏他。譬如他現在還在校內上的有限的幾門課,我勢必都要跟着去,有些課能選上的,我拼着這學期學分過多也要選;有些課選不上的,那我就蹭。
以前蕭然不讓我跟他去上專業課,是因為課堂上都是認識的同學和老師,他覺得不好意思;而如今他還在校內上的只有公共的英語課和其他系開的選修課,這個問題不複存在,他也就無法再擺脫我了。
那個學期蕭然選的英語課是外教帶的高級口語。這外教是個美國人,30多歲的白人男子,名叫Douglas,一上來就讓我們都以昵稱叫他Doug。Doug的臉上總是端着一副不茍言笑的表情。剛開始我一點都不喜歡他,覺得這樣的人講課肯定巨無聊,所以第一節課快下的時候,我對蕭然悄聲說:“咱們還是把這門課退了吧?我覺得以後我要再來,肯定都是來睡覺的。”
蕭然白了我一眼:“要退你自己退,我覺得挺好,本來也沒人逼你來上這門課。”
我們倆的悄悄話才說了兩句,下課鈴就響了。我如遇大赦,正準備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Doug卻說了一番話作為随堂總結,就是這番話,徹底打消了我既想退課也想再琢磨出什麽法子把蕭然也忽悠退課的念頭。
他說:“中國學生通常都有一個毛病,就是喜歡很快地說英語,以為那樣就能彰顯自己口語水平過人,但大多數人說得越快就越緊張,越想不起來,還越容易出錯。其實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你們看,我說話就不快,而且我絕對不是為了就着你們的聽力才這樣的,我跟英語母語的人也這麽說話,這是因為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我老板告訴過我:一個人說話慢一點,不管他/她自己實際上是怎麽樣的,都會讓人覺得他/她在說之前進行了思考,然後就會覺得他/她的話很重要,這就是你們中國人所說的那種策略——”
說到這裏,他忽然切換成中文:“裝B!”
大家噗的一下,徹底笑噴!
不用說,從那一刻起,我對Doug的印象完全改觀,從打算退課瞬間變成等不及地期待起他的下一堂課來。
蕭然對此發表總結:“怪不得前輩高人如是說:女人唯一不變的一點,就是她們永遠在變。”
我張張嘴剛想反駁,他又點了點我的鼻頭,堵住了我的話:“尤其是你!”
Doug徹底記住我這個人是在第三節課上。頭一天晚上又輪到蕭然在醫院值夜班,早上照例要補覺,而我頭兩節有課,只好自己吃早餐。頭天晚上輪滑協會的活動弄到有點晚,我未免起不來,等到洗漱完畢一看時間,此時再去食堂準會遇上長龍隊,來不及了。好在宿舍裏有勤勞賢慧的顧曉寧剛打回來的熱水,我就泡了點麥片吃下了事。
不幸的是我這人有個毛病:早餐如果吃的是甜食,勢必一吃完就輕度腹瀉,然後大約過一兩個小時就又餓了。
所以,到上口語課的時候,我正好肚子開始咕咕叫,于是和蕭然走進教學樓之後便讓他先進教室,我去樓裏的小超市買點面包墊墊。
這麽一來,往教室走去的時候,上課鈴已經響了,我在走廊裏遇到了Doug,他就走在我前面,卻沒發現我在他身後,于是我一直跟着他進了教室。
Doug進門按例揚聲說了句“Good morning”,所有人都回答“Good morning”,我跟在後面也扯着喉嚨喊了一嗓子,Doug無奈又好笑地回頭,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我坐到蕭然旁邊開始啃面包的時候,蕭然一臉嫌惡:“你二啊你?遲到還生怕不被老師發現!現在還在吃東西!”
我滿不在乎地繼續啃:“怕什麽?美國人上課都很随意的,坐桌子上都沒事兒,你沒看過美劇麽?”
他搖頭長嘆:“你呀你,枉費上了這麽好的大學,什麽時候才能有點跟你身份匹配的知性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