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夏天的漸沉漸酣,也就意味着期末考試又要來臨了。
從臨考前兩個星期開始,我和肖蔚洋基本上都在學校裏泡着,回家也就是睡個覺而已。這是因為我們倆都自知在家裏很沒自制力,不由自主地就只想休閑或溫存,只有在學校才能借助氛圍調動起頭懸梁錐刺股的積極性。
兩個星期下來,我們倆的臨時抱佛腳功還都不錯,也覺得原來兩個人在一起就連學習也挺溫馨甜蜜的。可沒想到就是在考試的第一天,晚節不保了。
我們倆吵架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偏偏發生在最不該分心的時候。不過說是吵架,其實就是我一個人在胡攪蠻纏,還是因為一個極其無稽的由頭。
那天我們倆各有一門考試,我的在上午,他的在下午。中午我考完試之後,我們倆照例一起去食堂吃飯,吃飯時照例要聊天,不過聊的可不是考試。我們倆都嚴格遵守在考試全部結束前不聊考試、尤其是不聊已經考過了的科目的宗旨,何況我們都不是同一專業,就算想聊也聊不出什麽來。
于是聊的也就是些漫無邊際的八卦,既是八卦,其實也無關我們痛癢。肖蔚洋話趕話的說到了他大舅和大舅媽,說那是他在上一輩人當中所聽過的最浪漫的愛情故事。
“我大舅媽是我媽從小到大的同學,同班,而且還同過桌。有一次她到我姥姥家裏去,見到了大舅。驚鴻一瞥之下,我大舅就放出話來了:‘這個女孩子這麽漂亮,我這輩子非要娶到她不可!’”
我一聽,頓時大為同意他的感覺——這也是我所聽過的關于上一輩人的最浪漫的愛情故事,關鍵就在于這句話:我這輩子非要娶到她不可!——很簡單的一個表達,卻凝縮了一個男子最執着的斬釘截鐵,我記得我小時候對愛情的全部美好想象,也就在于從電視劇裏聽到的這句話,只是以前真的沒在生活中聽到過它。
肖蔚洋接着說:“所以我大舅媽是未婚先孕,你知道的,他們那個年代的人,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姥爺為了這一點大發雷霆,後來一直都不怎麽喜歡我大舅媽。不過我大舅可護着我大舅媽了,我大舅媽偏偏還是那種特別溫柔賢淑的小女人類型,很需要人保護,正好我大舅這人脾氣不太好,別人想要欺負我大舅媽倒還真不容易,而我大舅對別人脾氣都不好,就對我大舅媽一個人始終傾其所有地體貼疼愛,他們直到現在都還是特別令人羨慕的一對,這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
說到這裏,他還不忘自誇一句:“所以說我的癡情疼老婆是有家族遺傳的!”
我聽得入了迷,抓住他剛才沒說透的話追問:“你說你大舅特別護着你大舅媽,有什麽具體事例沒?”
他想了想,點點頭:“我二舅媽人特別不好,小市民,經常貪我姥姥家便宜。那會兒我小姨還住家裏,特別看不慣我二舅媽,人又年輕氣盛,所以有一次因為這事兒就跟我二舅媽吵起來了,我大舅媽出來勸和,誰知我小姨居然遷怒到我大舅媽身上去,大概也是欺負她脾氣好吧,就罵了她幾句,讓我大舅聽到了,二話不說,當場就劈頭給了我小姨一巴掌。”
我神往地嚷嚷起來:“你大舅真的好好啊!”
他便笑了笑:“嗯,我說了我大舅很愛我大舅媽的。”
其實有些問題真是懂事的人都不該問的,可我當時一任性,就問了:“那你呢?如果有人欺負我,你也會為我打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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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那當然。”
而我嫌這話說得還不夠清楚:“我說的也是你的家人哦!”
他看了看我,尴尬一笑:“這個……恐怕不太好吧?”
根據他向來的表現,我原以為他的回答一定是他當然也會,原本那麽問是故意給他機會讓他再表現一次的,這個答案還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于是我失望了:“那你根本就沒有你大舅愛你大舅媽那麽愛我,還說什麽家族遺傳呢,你舅到底不是你爸!”
他揚了揚眉毛,那模樣有些無奈:“老婆,不是這麽比的,很多事不是只有一種處理方法,我肯定會在所有人——包括我家人面前保護好你,首先就不會讓你被欺負,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平心而論,我也不是他大舅媽那種調調的小女人,輕易不會有人欺負我,諸如那種家庭紛争我也十有八-九不會去惹上一身臊,可我還是很不滿意肖蔚洋的回答,畢竟哪個女人不希望她的男人為她打架?當然,一個好女人應該不會希望她的男人為了她而和自己的家人打架,但如果他的家人就是該打呢?
再說了,我也不希罕當什麽好女人,我就想當一個全世界最被愛最受寵的女人!
于是我較勁了:“你那是回避問題!你怎麽保證那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啊?”
他有些哭笑不得,大概已經很後悔自己怎麽就選了那麽個例子了:“好了好了,咱們說這沒意義的幹嘛呀?反正也不會發生,是吧?”
我想了想,也覺得別糾纏這沒邊的事兒算了,可再往嘴裏填了一口飯,怎麽嚼就怎麽不是滋味兒,心裏有一股無名火,平白就是熄不下去。
于是我把碗盤一推,噌的站起來:“我不吃了!”
肖蔚洋一看大事不好,只好也放下自己沒吃完的飯菜,手忙腳亂的一邊趕着去倒垃圾還餐具一邊盯着我的去向,然後在食堂門口追上我:“你不是吧?真生氣了呀?老婆別這樣啊,至于嗎?我下午還考試呢!等我考完再找我算帳行不行?”
我才不管他呢:“考試也比我重要,你家人也比我重要,我算什麽呀?我以前還真以為你有多愛我呢,現在才知道不過是說說而已,只可同甘,不能共苦!”
肖蔚洋追着我一路好說歹說,最後把我拉到情侶園裏去,苦口婆心的哄了半天。考試期間大家都沒功夫談戀愛,這兒倒是比平常更清靜,等他終于把我的火氣說消下去的時候,看看時間已經一點半了,考試是兩點鐘開始,他根本就沒時間複習準備了。
而他最後終于說動我的那段話是這樣的:“老婆你不知道,我大舅打我小姨那一巴掌,當時是很為我大舅媽出氣,可我小姨從此就記恨在心了,弄得他們一直都有些矛盾,說不出來也解不開,所以我大舅後來都不怎麽願意跟家裏人來往了,我大舅媽又覺得不該那樣,只好背地裏替他做了不少人情,自然也還是要多多少少受些委屈,而我大舅既然不知道,當然也沒法再護着她——你覺得這算是對我大舅媽好嗎?
所以如果是我,你要跟我家裏人有了矛盾,我肯定會想一個更周到更圓滿的解決方法出來,而不是火上澆油。老實說,不管對方是誰,也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麽起的矛盾,就算是你的錯,我也肯定會向着你,因為你是我老婆,你才是那個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其他所有人都不能和你相比!”
我聽到這裏,心裏一陣松快,就軟乎乎地敞亮開了。
這麽一想通,我就後悔了。我這是怎麽了?以前和蕭然在一起時的那個我怎麽可能如此無理取鬧?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有些着急。不管我現在對肖蔚洋的感情已經有幾分,對蕭然又已經忘懷了幾分,至少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蕭然對我不好而肖蔚洋對我好,所以我也應該對肖蔚洋好——比對蕭然更好、好得多才對呀!如果不是那樣,那我就是賤骨頭,這一點錯得比我那番無理取鬧本身還要多!
于是我過意不去了,回身主動抱住肖蔚洋的腰:“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怎麽辦?害你都沒複習……”
他大大舒了口氣,擦了把額頭上晶亮亮的汗珠:“那有什麽?複習又不是只在這一個中午。”
我不能同意:“可考試前更關鍵啊,就不說可以再臨陣磨會兒槍了,光這麽分心都很傷呀——你傻呀你,就不會等考完試再來跟我理論?”
他大大搖頭:“那怎麽行?不把你哄好我怎麽可能安得下心考試?萬一我考完出來發現你不要我了,那我連人也不要做了,考得再好又有什麽用?”
他這句話讓我想哭又想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我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怪你,你真的把我給寵壞了!你現在還這麽對我,以後會把我寵得更壞的,到時你可不要後悔!”
他長長地笑嘆一聲,擁緊我:“傻瓜,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心裏是怎麽想的嗎?——我想啊,有一天我一定要娶到她,然後把她狠狠地寵壞!”
後來,我聽到了一個說法,說男人要把自己的女人寵壞,壞到除了自己就沒有別的男人可以受得了她,那麽他就徹底安全了。
而肖蔚洋,你也是這個目的麽?那你可真夠腹黑的!
不過,我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