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是一座天主教堂,這天是陰天,時間又已接近傍晚,光線頗暗,老遠就能看到教堂裏燈火通明,暖色的燈光映托着哥特式建築美輪美奂的花式,如一盞精巧至極的宮燈。

教堂是對公衆開放的,我橫豎也沒有別的計劃,進去參觀一下也不錯。

這麽想着,我便信步走了進去。

到底時候已晚,這裏大約也算不上什麽名勝,此時偌大的教堂顯得極為空曠,只有寥寥數名同是游客模樣的人,清清靜靜地細細觀看着這座在燈火中頗顯金碧輝煌的建築。

我走到前面,看了看屬于神父的高臺,然後慢慢走到一側。

在這裏,幾乎就是夾牆的位置上,我發現了一間被隔成兩半的小屋子,其中一半有座位,擋板的另一面則是跪位。

我心裏一跳:這就是平常在電視上見過的忏悔室了吧?

無數肥皂劇的情節接踵而來充斥了我的大腦,我于是興味盎然,走進有座位的那一半隔間,打算先體會體會神父的感覺,再到對面去體會體會忏悔者的感覺。

可還沒等我從神父的座位上下來,就有人也拉開門,走進了忏悔者的那一半隔間,而且,跪了下來!

我悚然一驚,某個似曾相識的狗血鏡頭猛地撲入我的記憶——是在哪部電影或電視劇上看到過的?難道我也遇上了個二傻子,把我當作神父要向我忏悔啦?那可咋辦?

不過,他一開口說話,我的心就放了下來。

然後,又提起來了。

他倒的确是來向我忏悔的——忏悔的對象就是我。他沒有誤以為我是神父,如果換作神父,他反倒不太可能會忏悔了,畢竟又不是教徒。

我想了想,嘆了口氣,坐回神父的座位上。

聽聽看他還有什麽可說的也好吧。

“嬈嬈,看在我苦苦追着你來到這麽遠的地方、跟了你這麽久的份上,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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嬈嬈,我知道我說多少對不起也不夠,再怎麽忏悔也挽不回曾經對你的傷害,可是能不能允許我說一句:我所受的傷害,或許并不亞于你?嬈嬈,其實那時候你真的讓我受寵若驚。從小到大,從沒有人那麽愛我、那麽疼我、那麽無條件地順着我求着我。我雖然父母雙全,可爸爸長期卧病在床,媽媽有空的時候也是關愛照顧爸爸去了,女生們也都覺得我這人複雜深沉又陰郁,都對我敬而遠之。而你,你熱烈明亮得就像一束來自天堂的陽光,我連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你會照進我的生活,并且那麽可愛地賴在這裏,仿佛永遠也不會離開。

嬈嬈,我無法形容我有多害怕失去你,而越害怕我就越不敢讓你知道,我怕你知道了我有多在乎你,就此拿住了我的把柄,你就可以要挾我捉弄我故意折磨我,我就不能……再那麽幸福了……我承認我自私,可如果你能了解,那正是因為我太自卑,嬈嬈,我真的很自卑。所以,一旦發現你可能背叛了我,我真的特別特別在意。你知道當初以為被你背叛的時候我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是什麽樣的嗎?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我心底一片怆然。我能明白,他的家境,他成長的經歷,的确會讓他比別人敏感自卑,所以他需要他的女朋友用絕對的忠貞和順從來維持他可憐的自尊,一旦對方的忠誠出現疑點,嫉妒與逆襲而來的自卑就能把他逼到發狂!

所以,他說得也沒錯,他無法接受那件事情,其實也是因為愛我,甚至是太愛我,所以才會介意到那種地步。可我當時對他的期望,也是希望他愛我,希望他愛我到即便介意也還是不能放手。說到底,這只是一種愛的方式的問題。

世界上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愛另一個人的方式也不一樣,甚至就連同一個人,愛不同的人、乃至就是對同一個人的不同時候,方式都可能是千奇百怪甚至互相矛盾的——

他愛吃醋,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因為他太在乎我;他完全不吃醋,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因為他信任而尊重我;

他總是幹涉我,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因為他擔心我不小心受到傷害;他給我絕對的自由,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因為他要我可以任意追逐想要的快樂;

他很懶,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因為他要把做家務的機會讓給我,以便我保持健康和苗條;他很勤快,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因為他舍不得我有一點點吃苦受累;

……

總之,如果真的是愛情,那麽就算是乍看起來再不可理喻的做法,細細想來也總有它說得通的一面。

我曾經将蕭然和肖蔚洋彼此對照,覺得蕭然是我愛的人,肖蔚洋則是愛我的人。然而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的那個劃分未免失之籠統。蕭然愛我的程度未必不如肖蔚洋,只不過他們愛我的方式各不相同、我對這兩種方式的喜歡程度各自有別罷了。雖然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一定都更願意接受肖蔚洋愛一個人的方式,但同時卻也無法被抹煞的一個事實是,或許我們根本就無法将愛情同愛情兩兩比較,因為它們并不能量化,又何從對比?

所以,我只能不從他們的主觀感受出發,而以我自己的感受為準——愛我的那個人,他是不是舍得我傷心?他是不是讓我傷心了?對于被愛的人而言,不能做到不讓自己傷心的愛情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不能不讓自己傷心的愛情,又如何給自己幸福?

而蕭然和肖蔚洋,他們究竟誰更讓我傷心?說起來肖蔚洋才是我那場傷心的始作俑者,可是在蕭然用最殘酷的絕情來拒絕救治我的傷心的時候,又是肖蔚洋,拿出他最深刻的愛情來拯救了我。

究竟誰更過分?究竟誰更不能原諒?這又能夠比較嗎?我還能理得清這一團亂麻嗎?

我這裏想得出神的時候,蕭然還在繼續說着:“後來的這将近三年裏,你和肖蔚洋在一起,我知道你漸漸忘了我、愛上他、享受他給你的幸福……你越來越輕松,越來越快樂,而我呢?我根本無法從當年的陰影中走出來,既忘不了你,也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嬈嬈,你是我所遇到過的、想象得到的,最愛最愛我的人,如果連你都背叛了我,我還能相信誰?

嬈嬈,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反正我自己在這兩年多來是一直在這麽想的:如果沒有另外那個人,如果沒有那件事,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你現在的幸福就會是我給的,他現在的幸福就會是我的!”

他的這個判斷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同意。他不知道肖蔚洋是怎麽對我的,畢竟這麽久以來我們從未見過面,而即便他曾看見過我們在一起的情狀、或從別人口中輾轉聽到零零碎碎的描述,我們夫妻間私密的種種,那些無法形諸語言的心靈上的契合,也絕非他所能想象。不,我不認為他能給我如肖蔚洋所給的完全相同的幸福,可是如果真的如他所言,若沒有肖蔚洋,若沒有當年那件事,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或許我也是會覺得很幸福的吧?畢竟,那仍然只是方式的問題,至于程度,或許并不在于對方給了多少,而是自己的心收到了多少。

所以,這一切真的已經太晚了嗎?世界上為什麽要有離婚制度?何況不過才是兩年多的光陰,何況我們都還這麽年輕,我才只有23歲,他是我的初戀男友,我們的分開明明是出于某種人為加上陰差陽錯的原因……

我霎時間只覺得心亂如麻,騰的一下站起來,推開門跑了出去。

我不要再聽了,我得回去,我得好好睡一覺,也許一覺醒來我的腦子會清醒一點,我會知道該怎麽做。

此時天色盡黑,教堂外也已是一派華燈迷離。跑了一小段之後,清冽的夜氣便将我煩躁不安的心緒慢慢撫平。我忽然又不着急回去了,眼瞅着通往酒店的正是一條頗為繁華的街道,我索性放慢速度,閑閑漫步而去。

然後,我遇到了一家門口的招牌上大大方方亮着個半裸猛男的夜店。

我心裏一動,回頭瞥了一眼那個依舊和我隔着三米距離亦步亦趨的身影,忽然有一種惡向膽邊生的沖動。

我一擡腳就走了進去。

不愧是脫衣舞男俱樂部,裏面光線極其幽暗,不過也足夠你一進門就看見兩位只穿着三角褲身材爆好的年輕男子正在長型臺上抱着鋼管水蛇一樣地扭動。

此時尚早,還不到真正開始夜生活的時間,因而客人并不多。我花了20歐點了杯啤酒,剛剛在臺子下坐好,那兩個男人中更為陰柔的那個一雙媚眼就朝我一瞟,然後一步三扭地走過來,跪在我跟前,開始挑逗我。

他托着我的下巴,撫撫我的臉,用口音頗重的英文對我說:“噢寶貝兒,你可真美!”

說着,他張開雙臂圈住我,用結實的胸膛來貼我的臉,好像真的很愛我一樣,然後,他擡起頭,意大利男人特有的高聳鼻尖險險擦過我的唇:“你這麽美,如果我是個大富翁,一定要把我的信用卡放在這裏保管——”他用手指輕輕撥了一下我的抹胸,再點一下我的嘴唇:“還有這裏……”

我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正想說信用卡就不必了,我一會兒給你的小費你就這麽還回來也就可以了,冷不丁卻有人斜刺裏用力攥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扯了起來——

我怒目而視,卻撞上蕭然更為怒火熊熊的目光:“跟我走!”

他用力拉着我快步沖出去,俱樂部裏的人也都見怪不怪,似笑非笑地用戲谑的眼神目送着我們,大約都以為我們是一對吵架的夫妻——我是個輕佻的妻子,而他是我妒火中燒的丈夫。我本想大聲抗議甚至呼救,如果電影裏所演的都是真的,那麽或許會有一身橫肉的保镖跑出來幫我趕走他,可這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招來什麽意想不到的麻煩,想想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一出俱樂部大門,蕭然就把我狠狠一拽。我重重摔在他懷裏,鼻梁撞得生疼。

我擡頭正欲同他理論,卻被他狂暴地咬住嘴唇:“你還在用這個來挑戰我的極限!”

那一刻,真的不是忘了自己有夫之婦的身份,而是我完完全全懵了。這是蕭然嗎?這是最矜持最潔身自好最豁不出去的那個蕭然嗎?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壓根兒回不過神來。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剛才我不是就想着要趕緊回酒店房間去蒙頭大睡一場嗎?所以我回去了,于是我睡着了,然後我就開始做夢了。

夢都是荒誕的,不是嗎?

我就那樣夢游般地被蕭然緊緊抱着,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發瘋似地吻我,動作幅度很大,像是為了便于從每個角度細致而深入地品嘗我。不知過了多久,他騰出一只手,叫了輛出租車,拖着我一齊擠入後座,就連在将酒店的卡片、以及後來的車費遞給司機的時候,也不曾讓唇舌從我口中須臾而離。

我就這樣被他喘着氣拎進酒店大門,擁上電梯,然後摔在他房門後的牆上。

☆、結局篇

蕭然的動作并不熟練,更因急切而顯得粗魯——到底是當年原就練習太少,而後來……他果然也還是沒在別的女人那裏積累過經驗……

——我混亂地想着,感到他的手指用力插在我的頭發裏,将我的發根拽得生痛。他的吻因為不得章法而淺嘗辄止,尤其是在并非嘴唇、舌頭、鼻尖和耳垂這樣能讓他輕易啜吸的地方,他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而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他着急地改吻為舔,舌面濕漉而快速地掃過我的臉頰,然後欣喜地發現了我的下巴尖兒。他張開嘴狠狠地用牙齒啃了我一會兒,終于不耐地一手抓住我的衣領,蠻橫地往下扯——

“以前我只有在夢裏才能這麽做……”他粗重地急喘,語氣裏洋溢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與癡狂。

我心裏一凜。

他急舔而下,然後重重地咬在我的肩頭:“回去就跟他離婚,跟我結婚!”

我像是被人兜頭澆了盆涼水,猛地清醒過來——

我不是在做夢!

我使勁推開他,趁他懵然不知所措地靠在對面牆上驚惶地向我望過來,趕緊拉開門跑回我的房間。

我把房門狠狠撞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幾乎蓋過了他貼在門上哀求的聲音:“嬈嬈!為什麽?”

我生怕觸電般地趕緊遠離那扇門,卻仍自驚魂未定地死死盯着它。

而他的聲音還在悶悶地傳過來:“難道你真的要拒絕我?不,這不可能!”

我茫然無措地整理着剛才被他揉得一團糟亂的衣服,擡眼看鏡子裏的自己,臉上凝着幾團不自然的潮紅,頭發也亂糟糟的,只是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嬈嬈,開門,快給我開門!嬈嬈……”

我對着鏡子深吸了幾口氣,再把它們長長地吐出來。

然後,我走到門後,對着外面柔聲說:“別傻了,蕭然。你如果一定要求一個不存在的可能性,還不如去想想該怎麽回到兩年多以前。只有那個紀珂嬈還在等着你,等你回心轉意,等你一句你要她,你不在乎;只有她才會在看到你轉過來的身影時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寧願下半輩子做牛做馬地報答你;只有她才會在平安夜被你抛下弄哭之後,只要一盒蛋撻就可以破涕為笑,說她好愛好愛你,說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男朋友,說她自己真有眼光……老實說,我也很懷念她,可就連我自己,也再找不回她了。”

當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國內的旅行社,以不要求退還餘款為代價,讓他們給我将返程機票改到了最近的一班飛機。

其實原來的航班也不過就在兩日之後,可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回到家是次日晚上10點多,屋裏沒有人。

肖蔚洋的假期已經結束,這個時候他當然還在加班。

或者……難道是……又出差去了?

我顧不上再多去分辨自己此時此刻那混亂不清得令我懊惱的情緒究竟是什麽,我很累,可我的時差和生物鐘正亂作一團,累是累,卻沒什麽睡意。于是我學肖蔚洋的樣子,将那塊布攤開在床上,把行李箱放上去,打算先把衣服收拾出來挂到衣櫃裏。

剛剛把箱子打開,只聽大門一響。

不用說,肖蔚洋回來了。

我全身一僵,并不吭聲,手上的動作只頓了頓,便繼續下去,該幹嘛幹嘛。

而外面傳來肖蔚洋的包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的聲音。屋裏開着燈意味着什麽他當然明白,于是他鞋也沒換,腳步錯亂地直沖進來。

我被一個懷抱不知輕重地死死箍住,他渾身發抖,臉埋在我的後頸窩裏,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噴得我脊梁骨一陣一陣地發癢發麻:“老婆……不,老婆,別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

我一愣,一瞥眼之餘便已明白,我這個樣子的确很難分辨出到底是在把行李收拾出來放好、還是收拾進去準備離開。

他越發收緊了胳膊,将我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老婆、老婆、老婆……”

他喃喃地念着,像是某種祝禱。而我一直沒有應聲,他的語氣便越來越絕望:“老婆,如果你一定要離開我,那你走之前把我殺了好了,給我個痛快,也讓你解氣,只要你以後不再恨我……”

我氣兒一背——他又來以死相脅這一套!

我用力掙開他,趁他還沒來得及撲上來重新限制我的行動自由,一彎腰從箱子裏取出一張光盤。

我回身冷冷地望着他,而他驚疑不定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光盤。我猜他是在想:難道她是要用這個殺了我?

我對他說:“這些天,我一直和蕭然在一起。”

他面如死灰地望着我,而我也是這些天之後第一次看見他。他瘦了一圈,臉上突出來的顴骨腭骨看起來無比凄慘,而剛才的一番折騰也揉亂了他的頭發,他整個人顯得潦倒而狼狽,憔悴得支離,此時更是搖搖欲墜——無論是他高大的身軀,還是臉上最後一絲還屬于活人的表情。

一股熱汽快速向我臉上蒸來,沖向我的眼眶時更是化作兩枝筆直的利箭。我無能為力地聽着自己的聲音不争氣地發起了抖:“我真傻,過了這麽久才知道,怪不得你當初不在乎我并非完璧,怪不得你不介意我懷過孩子——你知道那是你的!如果不是那樣,你也一定會跟蕭然一樣,你也一定會嫌棄我的!你根本就不是像我以為的那麽愛我,你一點損失都沒有!或許你不過是為了贖罪,你不過是良心發現,要為自己的過失買單!”

他咬着牙,似乎在努力自持:“這幾年我對你怎麽樣?你居然……那你說,要我怎麽證明你才肯信?要我怎麽做,你才肯相信我就是有那麽愛你?我把心掏出來有沒有用?你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

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會兒,才勉力調整過自己,換上一副輕佻的表情,把那張光盤遞給他:“拿去看吧,裏面的內容……很激情。如果看過之後,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那我可以同意不離婚。”

他蒼白着臉将那張光盤接過去,卻看也不看它一眼,手一擡,只聽清脆的一聲,将它折成兩半。

我眉毛一豎,他卻一步跨過來,猛力把我擁到懷裏去:“這樣呢?可以不離婚了嗎?現在可以不離婚了吧?”

我全身的神經都仿佛失了控,急劇地抽搐起來。我下了死勁才将雙手從他的禁锢中抽出,狠命砸在他的背上:“你混蛋!你幹嘛不看啊?你幹嘛把它毀了?這樣我就再也沒法證明我的清白了……我沒跟他在一起,我們沒有、我們沒有……”

他沖破我哭得天昏地暗的重重壁壘,疾風暴雨般地吻在我的臉上:“我知道,我相信,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我什麽都信……即便你告訴我你們就是那樣了,我也信……我不在乎,只要你還肯回來,只要你還肯留在我身邊,只要你不離開我……”

我身子一軟,像只被紮破的皮球,全部的力氣都找到了出口,嘩啦啦一瀉而盡。我癱倒在他懷裏,再也不想自己支撐。

到底還是有人肯這樣愛我……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是有人這樣愛我的……

肖蔚洋瘋了一般地把我揉在床上時,碰翻了我的行李箱,在地板上激起一串可憐的悶響。我們厮打般地從床上折騰到了地上,又折騰到了妝臺上。鏡子裏我被點燃的身體泛着妖異的粉色,而我一邊野蠻地擰着他一邊喘着氣問:“你那次……是怎麽做的?”

他臉上亢奮的紅潮已近猙獰,嘴裏一邊不斷念叨着“這樣、這樣、這樣”,一邊盡情盡力地将我錯過的第一次再度重現在我身上。

“你……你真這樣了?你好壞……”

“別急,後面還有更壞的……”

“……啊?你不是真的吧?你真這麽做了?”

“別笑,第一次嘛……不是你要我做給你看的?那我不演了,該怎樣還怎樣……”

“不嘛,繼續啦,很可愛,真的……哦!讨厭,讓你繼續演下去啊!”

“我是在演啊!”

“騙人,你那不是第一次嗎?剛才還那麽慫,現在怎麽可能又突然變這麽強?”

“發揮不穩定……我發誓,這是真的,當時你就是這副表情,滿臉的享受,愛死我了!可惜我也不敢多看,只能死死堵住你的嘴,否則就讓你叫出聲了……”

“你……你騙我,那麽久以前的事,你怎麽可能還記得是怎麽做的?”

“我真的記得,你不知道我後來每天都要回味多少遍,早就爛熟于心了……”

三個小時後,我癱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嘴之外,再也找不到一處哪怕是勉強能動的地方了:“你……搞這麽久,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他也累得不輕:“是你要我昨日重現的,當時就是這樣啊……不過當時比現在沒用,中間……那個,停了好幾次,不得不重新開始,所以花的時間還要長一點……”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那個睡到中午才勉強醒來的日子,我會覺得全身都跟被大石頭碾過一樣。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如同天堂與地獄、天使與魔鬼的組合。我也想要再好好回味一下,可惜我的全身上下,現在就連嘴,還有腦子,都已經快要動不了了。

在它們徹底停止工作之前,我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肖蔚洋,你還做過什麽我不知道的會讓我傷心生氣的事兒,趁我現在高興,趕緊一塊兒招了!”

他沉重地翻了個身,抱住我:“沒有了。不過你要是再對我直呼其名,我也不叫你老婆了,讓你也像我現在這樣傷心生氣!”

我撲嗤一笑,使盡全身力氣往他懷裏窩了窩:“老公……”

“嗯,老婆。”

然後,我拿出最後一絲清明,多說了好幾十個字:“老公,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老公,我雖然不夠有眼光,可我有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狗屎運!”

在從意大利回中國的飛機上,我在雜志上看到了一篇對某知名作家的訪談錄,全篇內容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句話——

其實,愛情和幸福所需要的,往往不是努力,也不是經營。

而是運氣。

正如當初遇到我的蕭然,以及後來遇到肖蔚洋的我。

只是能不能意識到那是自己不知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并好好地珍惜它,就是各人自己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時間已經進入純靠存稿支撐的狀态了,謝謝親們的支持!新坑明天或後天開,到時候照例會在這裏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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