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收不到的郵件
最近幾個晚上我總是在做着一個夢,夢到少年時的樹一的樣子,與現在的他并沒有多大的差別,只是笑容更為陽光一些,臉型更為飽滿一些,眼睛就像星星一般閃亮。
每當醒來時總會忘記夢裏的情景,唯一能記住的就是他的樣子。
我轉身看着桌臺前的樹一的相片。
這是夜有所夢嗎?
必竟我從未遇見過他。
四月之後,樹一的信總是如期而至,這讓我在開心之餘又有些失落,這樣的失落我并不想承認。
必竟我不是周源。
感覺有時候自己就像是一個小偷,偷偷地窺視着他們的感情,偷偷的,偷偷地偷走樹一給周源的感覺,偷偷的認為樹一的信是寫給我的,滿足我的那小小的不知從何時升起的愛戀。
慢慢地,我竟然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無一間回應着樹一的信。
樹一說[京都的春天很美,可惜我來的晚了,那滿山遍野的櫻花已經過了最繁茂的季節。]
我路過了秦川橋會下意識地去看岸邊已經只剩下枝頭的櫻樹,“是呀,已經春末了。”
夏天到來時,樹一說[今天的白雲美得過分,那份美麗讓人不忍眨眼,只想一直盯着它,只怕下一刻不再是原先的模樣。]
我躺在庭院的草地上看着天空那變幻莫測的白雲,我會告訴他,“所以我要仔細地看,然後把它畫下來,這樣它就不會消失了。”
樹一說[每次幫雪白洗澡都不老實,弄身上全是水,和雪球一個樣。]
我很是贊同,在雪糕洗澡時,它總是不聽話,看到水就像瘋了一般要往外逃,“洗澡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樹一說[記得你喜歡玩游戲,還喜歡喝咖啡提神,可若是累了,不如去睡一覺。]
又一次地畫畫到深夜,獨自泡了杯咖啡,我看着手中的咖啡失笑,覺得自己有些浪費了,或許良好的睡覺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樹一說[帶着小侄子去游樂園玩,現在的都是精力充沛,感覺自己就像老頭子一般。]
對呀,我看着又在欺負兔耳小孩的虎牙少年輕笑,小孩子總是精力充沛。
樹一說[這次去了布拉格,那裏并沒有許願池,原來我們竟然被騙了這麽多年。]
我看着在市政府前水池裏撈着那一池底硬幣的貓耳少年氣呼呼地在那裏抱怨着,“每次都來許願,還真當願望都能實現呀。”
我輕笑,布拉格沒有許願池,可是我們這裏似乎是有,只是不太靈驗罷了。
樹一說[你還記得那關掉的甜品店門前的三角梅嗎?這次路過,竟然已經枯死了,真是世事無常。]
來到思念甜品店,看着攀着門頭開得妍麗的三角梅,我很想告訴他,這裏的這一株卻是連冬天都會綻放的存在。
樹一說[北極光竟是如此美妙,就像是仙女的絲帶一般。]
擡頭看着繁星點點的天空,我們這裏并沒有呢,可是卻莫名的期待着。
……
這樣的對話,竟然成了我的日常,我慢慢地變得和他一樣,每次遇到事情總想告訴他。
[七夕節又到了,好多雞的老板依然熱情地邀請大家去過節,老街很熱鬧,看到不少人都穿着漢服出街,我也穿了一套,就像古時的公子哥一般,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這裏的盂蘭節很有意思,大家都畫成妖怪的樣子去上街,這裏的市民對于節日很認真,妝容都十分的逼真,讓我吓了一跳。]
[只有湯店竟然在門口貼了告示,拒絕貓耳少年進入!明明人家就是漂亮的大姐姐,卻被貓耳少年叫成婆婆,女人被叫大了還是會生氣的吧。]
[去了夜安喝酒,竟然發現郵局小哥也在,最後還是被調酒小哥給放倒,他每次都不會學乖嗎?]
[今天路過秦川橋,我終于看清了橋下那個總是在和螢火蟲玩的小孩是誰了,原來是襖裙少女。她今天和我打了招呼,真讓人意外。]
[雪糕又大了一些,可能是火食太好,竟然肥了一圈,可它依然不喜歡洗澡,真是讓人頭痛。]
[黑西裝竟然受了傷,手上還綁了一圈圈的繃帶,虎牙少年也是難得的安靜,乖乖地呆在他的身邊。]
[在路上遇到了總是在聖誕節才看到的大黑狗與頭帶青年,他竟然向我打招呼,明明我們才只見過兩次而已,這裏的人其實還是挺熱情的。]
[去了思念甜品店,老板娘總會多送我一碗鹹湯圓,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我幫他們畫了另外一副畫,他們夫婦兩站三角梅旁。後來我才知道,這三角梅當初就是店主送給老板娘的,這是他們的定情花。真是浪漫。]
[虎牙少年今天竟然來到家裏找我,這可是第一次,他讓我幫黑西裝畫一副肖像畫,當作生日禮物,并讓我把黑西裝畫成一頭豬的樣子。他确定黑西裝會喜歡這份禮物嗎?]
[今天黑西裝來找我,我大概猜到了點什麽。雖然他讓我幫虎牙少年畫副肖像畫,當做回禮,讓我把虎牙少年畫成一副蠢樣就行了,我說要多蠢,他說越蠢越好。好吧,他們這是相愛相殺嗎?]
[紫荊花又開了,它把大半個城市染成了紫紅色,真是美不勝收,可有時候美景總是希望能人個人一起欣賞。]
……
習慣,讓人忘記時間。
再一次地接到好多雞的老板打來的聖誕邀請電話,我才驚覺,我來到這個城市竟然已經有三年了,在這三年來我不斷地收到樹一的信,每一次收到都很慶幸,慶幸他沒有發現自己寄借地址。
現在我也越來越習慣這個城市,也讓我越來越留戀它,留戀到生不起一絲外出的心思。可能因為不僅在這裏認識了一群可以溫暖我內心的朋友,更是因為這裏有樹一的信吧。
雪糕也由三年前的小奶貓變成了如今的大貓,越大越像起雪球來,難怪它那麽喜歡蹲在雪球的畫像前一看就是大半天。
今年的聖誕節下雪了,卻是不大。雪糕依然喜歡黏着我,衣服還沒換好它就已經站在了玄關等着我了。
抱起它,我迎着飄雪向好多雞走去。
今天晚上又将是熱鬧的一晚吧。
出門前我習慣性地往郵箱裏看一件,空空如也。
或許是早了,每一次郵件總是在我歸來時到來。
進到了店裏,依然是與以前一樣熱鬧的情景,我坐到了郵差小哥旁和他聊了起來。
看到我了,就直接跑來将雪糕從我懷裏抱走的兩個兔耳小孩似乎都不曾見他們長大一般,大概還沒到長身體的時候?這裏似乎像是被時間遺忘了一般,就連那虎牙少年也不曾見到長大,還是三年前初見他的模樣。
大黑狗和發帶青年每年都來得很早,只是今年他帶來了一個小孩,那小孩叫他為舅舅,應該是第一次來,他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一直為他什麽叫聖誕節。
發帶青年沉思了一會才說,“一個可以吃喝玩樂的節日”然後補充到,“很有意思。”
真是一個好解釋。
這一次襖裙女孩也來了,但只是坐了一下,給了我一個禮物就離開了。
禦姐看着她塞給我的禮物道,“你可以帶在身上,會有意外的收獲。”
是嗎?我有些疑惑。
襖裙女孩給我的是一個小小的水晶瓶精致美麗,裏面有一絲流動的螢光,就像河岸邊的螢火蟲發出的光。
夜裏散了場,雪已經停了。
路上一片寂靜,只有燈光在閃爍。
回到了家門口,我将郵件打開,笑了。
一封郵件躺在那裏,那是樹一的信。
我将它打開。
[小源,聖誕快樂,我的信你收到了嗎?]
這信僅這麽一句話,卻讓我心頭一跳,有些不安。
樹一,他這是發現了嗎?
“喵~”雪糕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我輕揉着雪糕的腦袋,它的體溫卻也無法安撫此時我那無措的感覺。
抱着這樣的不安,我很快地又收到了樹一的信。
[前幾天不小心撞到了頭,有輕微的腦振蕩,到現在頭還有些疼,卻讓我想起了許多已經遺忘的事情。小源,學校已經拆了重建,雪球失蹤了三年,你喜歡的甜品店關了門,你喜歡的美劇已經迎來了大結局,與你有關的東西正在消失,可你在我腦海中的記憶卻一如十四年前一樣清晰。清晰到我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清晰到我只記得寫信給你,清晰到我以為你還在,清晰到我忘記你已經不在了。小源,告訴我要怎麽樣才能忘記這件事情?我寧願寫一輩子都收不到回複的信,也不願意承認你已經不在這件事。]
不在了?!
仿佛有一道雷在頭頂上響起來,驚得我不知所措。
小源已經死了?在十四年前?
這一刻我遍體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