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堕本丸.25

雖然顯形時間尚短, 但作為刀劍存在的日子，卻少說也有幾百年，所以對于舊時的怪談，在座的每一位都聽說過不少。

和泉守兼定講了一個關于妖貓的故事。不過就算他努力想營造出恐怖氛圍, 還加上豐富的表情和手勢配合, 忙得滿頭是汗；可由于沒什麽新意的緣故, 原本處于悲壯情緒的付喪神們, 突然就被安撫（？）的平靜了下來。

那很像是用一捧冷水澆在毫無溫度的泥土裏，連半點聲響都來不及激起，就徹底消失不見。但實際上, 被滲透的地方已經開始出現了神奇的反應, 只是暫時無法讓他察覺。

“可惡, 難道你們什麽感覺都沒有嗎？哪怕一點點也好啊！”打刀悲憤地直拍自己大腿, “啪啪”的聲音在此時聽起來分外心酸。

藥研離得最近, 聞言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胳膊, 用極為的冷靜聲音安撫道：“并沒有那樣, 托你的福, 大家現在都得到了啓發。”

——只要用這種平淡無味的怪談延續下去，根本就不會覺得可怕, 然後當審神者也開始感到無聊時, 就可以在吹熄全部蠟燭之前結束這個游戲。

以前都沒發現, 和泉守居然有這種急智, 果然是刃不可貌相。

圍成圈坐着的暗堕刀們簡直想給他鼓鼓掌, 不過礙于氣氛問題, 就不約而同的朝他點頭，甚至還有人悄悄的豎起拇指。

和泉守一頭霧水，就只能自我理解為大家都覺得很棒, 但礙于面子不好表現出來。

“嗯咳……下一個換誰來說？”

他将拳頭抵在唇邊，裝腔作勢的咳嗽了一下，然後揮手把一支蠟燭給熄滅了。

“那麽就我來……！”

好幾道聲音同時響起，又不約而同的停下，互相看了幾眼。對于他們來說，其實下一個是誰都無所謂，反正當成給審神者講睡前故事來做就好。

不過這麽一想，竟然還多了那麽點趣味性在裏面。

新上任的傻爸（媽）腦中更是不由浮想聯翩，幾乎已經看到了那孩子睡着後，更加乖巧溫順的睡顏。

——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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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正當所有人都陷入不同的思緒中時，安安靜靜聽完故事的澪舉起手，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來：“下一個換我來講可以嗎？”

“啊，當然可以了！”

雖然跟想象中有所不同，脅差少年還是立馬一口答應下來，并且還熱心的幫忙捧場：“不知道是什麽故事呢，還真是期待啊，大家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暗堕刀們先是看了眼審神者又軟又甜的臉，覺得他準備的肯定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那種級別，便暗下決心，待會兒一定要裝作吓了一跳的樣子。

就連本來不怎麽融入這種氣氛的歌仙和太郎，都覺得應該裝裝樣子——畢竟那孩子看起來，實在是期待得要命，讓人完全無法抗拒。

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後，澪努力直起腰板，力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勢一些。不過他那雙映着星星點點燭火的眸子，看起來像是漂亮的夜空，比平日裏更顯出一種寧靜柔和的色彩，所以沒開口，就帶出一種要講童話故事的氛圍。

幾乎所有人都被那副表象迷惑，唯獨一旁的鶴丸提高了警惕，根本無法放松。

在驚吓這條道路上，年輕的人類比他走得要更遠，絕對是不容小觑的悍将。況且，他也要看準時機把自己準備好的東西放出來才可以……

太刀不動聲色的瞄了眼門外的草坪，唇邊牽起一絲隐秘的笑容。

“事先聲明，我接下來所說的，并不是怪談或者傳說，而是在現世中已經過認證的、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澪的嗓音帶着少年特有的清潤感，為了符合故事內容，他特意壓低聲線，摻進微不可查的電流音，因而聽起來就像是從老舊的收音機中響起的一般。

嘶、嘶啦、嘶啦——

空氣中似乎在同步爆破着的電流，不知是不是錯覺，從指尖開始，也蔓延上麻酥酥的觸感，順着脊骨一路上揚，讓大腦都跟着微微震顫。

付喪神們下意識緊了緊衣服，想要緩解那種突如其來的顫栗感，同時還覺得有些奇怪——是言語的力量嗎？只是聽到那樣的話，居然就開始心神不寧起來。

但審神者顯然沒想給他們過多思考的時候，他的聲音還在繼續：

“那是一戶普通的人家，生活還算和諧美滿，只是年輕的夫婦始終沒有孩子，內心中不免有些遺憾。好在當妻子三十歲時，終于誕下一子。于是當孩子百天時，一家人便決定用DVD來記錄美好的一刻。”

“一切都在和諧美滿的氛圍中進行着，直到爺爺突然提出要抱抱孫子，夫妻倆不疑有他，就将尚在襁褓中的嬰孩交給了老人。”

“然而當爺爺把孩子抱在懷中逗弄時，變故突發，他的面目倏爾猙獰如惡鬼般可怕，猛地将幼小的嬰孩摔在了地上。”

說到這裏，他故意拍了一下地面，弄出“哐”地一聲脆響。在所有人都聽得聚精會神時，這聲音顯得格外刺耳且具有真實感，就像是真的有一個孩子被摔在那裏。

“這一下摔得極重，就算及時送去醫院搶救，也沒能挽回孩子的性命。而正在夫妻悲痛欲絕時，又突傳噩耗，竟是爺爺由于太過內疚，于同一刻失去了生息。”

澪的聲音緩緩放慢，像是音頻影像中一樣，刻意留下用來緩沖和回味故事的時間，以供聽衆能夠更好的融入情景當中。

當然，為達到足夠的效果，他一直悄無聲息的外放電流，正好應對着這個時間，開始由微弱的影響轉變為隐隐精神恍惚的程度。

因此，當寒夜裏的風吹拂過皮膚時，付喪神們便感覺到越發不安，猶如有什麽正在暗中窺視着屋內，而那風無疑就是“它”猶如實質般的視線。

火燭搖曳，将屋內的人影拉得很長，不時飄渺晃動、如漆黑的輕紗，在每個人的身邊反複游走。

在這樣越發詭谲的氛圍中，審神者越發輕柔空靈、仿佛回蕩于山谷之間的聲音再次響起：

“辦完喪事後，夫妻二人仍覺得事有蹊跷，便回去查看DVD當時錄下的場景。然後他們發現，原來當時爺孫倆的身邊竟還有一人，就是她笑容滿面的抱着孩子的身體上下擺動，借由面露驚恐之色的爺爺的手，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而這個'她'，并不是別人，正是孩子的奶奶。但實際上，奶奶早已于五年前離開人世，當時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想永遠與家人在一起……”

“在DVD的影像中，她看着被摔死的孫子咯咯笑個不停，然後倏地擡起頭，對着鏡頭露出了同樣的笑容，就像是……她在此時此刻，正透過屏幕望着外面的人，想要從裏面……”

暖棕發色的少年擡起頭，目光悠然望向藥研身後的庭院，正欲再繼續加深恐怖氣氛。可還沒等說出事先研究好的臺詞，就突然愣住不動，疑惑地問道：“那是什麽？有人在你身後嗎，藥研？”

“……什、什麽？”向來沉穩的短刀第一次結巴起來，還沒等回頭，就首先矢口否認道：“沒有，我、我的身後沒有人，不然我怎麽會感覺不到，除非是……”

——除非不是人在那裏……不、不可能的，這只是怪談游戲慣用的唬人手法，他必須要冷靜應對才可以。

藥研深吸一口氣，摒除腦中紛亂的情緒，打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過身，再說上一句“這種騙小孩子的招數，在我這裏是不會起到作用的”。

可他極強的夜視能力，在不該發揮作用的時候，依舊精準的捕捉到了現場每個人的神情。他們都面色發白，此刻确實在望向他的身後，并用無聲的口型示意——

“有個很像人的東西，就在你的身後！”

心髒在一瞬間停止跳動，緊縮到發疼的程度，就連呼吸都跟着一同終止。他感覺自己仿佛又變回一振刀劍，被卡在某個狹窄的空隙中，只要稍微一動、便能聽到渾身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

“藥、藥研哥……”五虎退緊張的握住了他的胳膊，但比起害怕鬼怪的情緒，看起來更像是擔心他的狀況。

“不要、不要怕，我們都在你的身邊！”

一直被他護在身後的弟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勇敢，竟轉過身，伸出細瘦的胳膊反過來将他擋在身後。而另一側的信濃同時側過頭，大着膽子望向黑漆漆的庭院。

暗堕本丸的夜晚總是格外陰森，屋內本為制造恐怖氣氛存在的燭光，此刻倒成了唯一的光源，使視線得以稍微延伸到不遠處的草叢處。

而剛才所有人看到的黑色影子，就在一晃而過後，飛速的鑽入了那片足有半人高的矮樹叢裏。

雖然沒看清楚樣子，但在背光處佝偻着背脊、還試圖向上爬的動作，看起來正像是審神者口中所描述的“奶奶”的形象。

難道說，百物語的第二個故事就能召喚出鬼怪了？！

想到這裏，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而距離澪最近的堀川國廣早已側過身，将人緊緊摟在懷中，還輕聲安撫道：“審神者大人不用擔心，就算是鬼，我、我們也不會讓它踏進屋內一步！”

“我沒有怕，就是你抱得太緊了，有點……”比起明明怕得都在渾身發抖、卻還是死撐着保護他的脅差少年，完全不會恐懼的人造人努力掙紮，很想去外面一探究竟。

——看來鶴丸說的對，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呢！不知道是與影像中長得相同，還是另外一副模樣呢？剛才出現的太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加強夜視功能，沒看清真的是太遺憾了。

越想越覺得可惜，他奮力向上撲騰，總算從堀川的肩頭處露出一雙眼睛來，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場景。

這會兒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處，扒着門框小心翼翼地向外面張望着，想要确定“鬼怪”還會不會再出現。就這樣提心吊膽的等了将近一分鐘，也沒有再冒出相似的東西，他們這才同時松了口氣。

“刷、刷——刷——”

而就像是故意抓住他們放松的瞬間，矮樹叢再次發出簌簌聲響，仿佛有什麽正在裏面掙紮，想要拼命爬到外面來一樣。

鬼怪佝偻的影子從腦海中浮出，暗堕刀們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同時後退一步。而唯獨山姥切愣愣地站在原地，就跟腳下生根了一樣，哆哆嗦嗦地指着外面驚恐道：“又、又是上次那個被被被被單……被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