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長蘇拿手推開,又不放棄地上前抓住對方衣領。
“找着什麽了?”梅長蘇微微蹙眉。
“救殘廢的辦法!”
“什麽殘廢?”梅長蘇略一頓,便明白他所指,一下也提起了精神,“你不是說沒有法子?是什麽?要怎麽做!”
“中原的醫書裏确實無解,不過那些塞外夷族常遇骨碎筋裂的硬傷,對于植骨生肌之道倒是頗有建樹。”藺晨說着,臉色也得意起來。
“塞外?你是說哪一族?”
“長蘇,你可記得這一行,我身邊帶着的書中有一本叫《大渝民方要略》的麽?昨夜我想着死馬當作活馬醫,姑且随便翻翻,看有沒有啓發。誰知這一看,還真看出了些眉目。”藺晨回身,拾起了案上的一卷殘書,遞給梅長蘇,“大渝是以武立國,平素練兵向來狠絕。要是沒有特別的療傷法子,這勇士還沒煉成,士兵就先死絕了。啧啧,這些野蠻人雖然天性嗜血,可在這方面,比咱們中原還真是略勝一籌。”
“書上寫了可以救治蒙摯的法子?”梅長蘇素來信任他,接了書也不去翻,只是張口便問。
“這是殘卷,有些細節都散佚了,我最多只窺得個七八成意思。若要硬憑着揣度施行,我也并無十成把握。”藺晨沉吟,“而且弄不好,怕還會弄巧成拙,有性命之憂。”
梅長蘇沉默,腦筋卻如飛轉的陀螺。不過片刻,便即有了主意。
“大渝刺客傾巢而出來京潛伏,必定有精通醫術之人随行。景琰剛剛審完刺客,要将這些人一網打盡。只要能将他們生擒活捉,到時不愁套不出療傷的秘方。”梅長蘇說完,便将殘卷塞回藺晨手上,精神振作地找蕭景琰去了。
蕭景琰聽聞蒙摯有救,當然是喜出望外。但他昨夜已經自刺客口中問出他們在金陵的部署,且即刻遣人前去圍剿。當時的聖命乃是不能活捉便就地殲滅,現在想來,以大渝人的性情多半是會就地自刎殉國的。此刻他聽梅長蘇提起大渝醫術,又十萬火急地命人再去傳令,命他們務必留下醫者性命,最少也要能喘氣說話才行。
為了不叫蒙摯夫婦空歡喜一場,此事暫時只有極少數人知曉。不過蕭景琰心中已有決定,就是派人去大渝潛伏,也務必要将這醫術學來。
此法不單可救蒙摯一人,更可救千千萬萬曾在戰事中負傷身殘的将士。如此一來,不知可助天下多少家庭脫離苦海,便是為此付出代價,也是值得甘願。
傳令的人走後,遲遲不見回音。
第一波圍剿的隊伍昨夜已經起行,今晨再出的高手午後當也抵達。但不知為何,直到黃昏,仍是不見從金陵城裏傳來一絲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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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琰遠在九安山,手眼不能通天,對金陵城中事也是鞭長莫及。他心中不安,便依了往日的習慣來找梅長蘇下棋排遣。
兩人都是一樣的心事重重。蕭景琰久不沾棋盤,棋力自然薄弱。可梅長蘇在讓了他兩子後,竟也不見往日的優勢,行到末局,雙方形勢頗有些膠着。
只見蕭景琰并不在意輸贏,一面信手落子,一面說起近日的事情:“蒙摯的傷勢即便有救,也要好生休養一段時間。我打算保留他大統領之職,再任一位副統領,全權署理禁軍事務,平日只消大事與蒙摯商量主意,若是日常瑣務,便無須蒙摯再來操勞。”
梅長蘇慢慢落子:“你想選誰?”
“庭生。”蕭景琰道,“他十六了,身上可見昔日祁王兄的風采,最近新封了郡王,到這位份,沒有功勳很難晉升。況且朝臣們知道他不是我親子,就算他再賢能,也需要機會博些名聲。……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說到此,他擡頭看了梅長蘇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那是兩個彼此了解的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珍藏在他心底的一段珍貴的回憶。
“庭生比起你,可是幸運多了。”梅長蘇颔首,“起碼……他有一位舉賢任能的父親。”
蕭景琰笑而不答,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消磨時間。直到勝負終将明了,梅長蘇的白子将以微弱優勢勝出,蕭景琰索性不再留心看棋,輕輕說道:“等他們将大渝的探子都抓回來,我就得啓程回宮了。”
他聽到對面的人突然沒了聲音。梅長蘇下棋時總喜歡伸手在棋罐中撚子,時不時會發出棋子相碰的清脆聲響。然而這時,屋中卻安靜得很,除了蕭景琰一人發聲,仿佛根本再無他人。
蕭景琰知道話已出口,無論如何也不能收回,便繼續說下去:“我心血來潮想出來的春獵,竟讓蒙摯受了這樣重的傷,于情于理,都不能再這樣任性逗留。此外,任免禁軍副統領一事,我也得親自向庭生面授,為他安排好周圍輔佐人選,叮囑各樁注意事項。禁軍是皇城戍衛,關乎一朝最核心的防線,禁軍不可一日無主,更不可失了軍心。現在金陵已有人知道蒙摯受傷,恐怕有些居心叵測之人已開始蠢蠢欲動。副統領的任免亦快不亦慢,時間久了,總是夜長夢多,恐有後患。”
梅長蘇頓了半晌,終于點一點頭,聲音平靜無波:“的确如此。”
蕭景琰心中略略失望,但并未如尋常一般七情上面。他看上去,只是同梅長蘇一樣冷靜,說道:“這獵宮你若願住,我自會安排好人手服侍你周全。你不必擔心在這裏會受拘束。但要是你想走……”
他微微蹙了眉,很快又恢複:“也可随時離開,我不會再叫人阻攔。只是不論你去到何處,能不能……都來一封信到金陵?讓我知道你是否平安,身在何處,過得怎樣,也好……”
也好在摘下頭上冠冕之時,立刻到你身邊。
蕭景琰沒有說自己用心扶植庭生其實頗有私心,他并不打算貪戀皇位至死。自古有堯舜禪讓之說,他蕭景琰為何不能效法先賢,讓有能者居之?
只不過此意成真為時尚早,蕭景琰也不知梅長蘇會否支持,畢竟要傳一個太平天下給庭生,也不是一朝一夕間就可以完成。
他這廂話還沒有說完,梅長蘇也還不及反應,就聽門外忽然腳步急促,藺晨幾乎片刻不停,甚至連門也不敲就推開進來,張口就問:“長蘇,你看見飛流沒有?我到處都找遍了,這小子,他不見了。”
十六
梅長蘇與蕭景琰對視一眼,而後看向藺晨:“今天還不曾見過。”
藺晨道:“今天午膳就不見他人影,下午也沒見他來拿過點心。我剛才在獵宮內外找過一遍,連個影子都沒見,所以才特地過來,看看是否在你處。”
“一整天不見?”梅長蘇正色問,“我叮囑過他不許亂跑,這獵宮周圍都是駐軍,萬一弓箭手當他刺客,就是再好的輕功也逃不過箭網……”
他說到一半,忽然想到一種最壞的結局。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叫人膽寒,梅長蘇的眼神倏變,只覺一股涼意從後頸攀升上來。
蕭景琰幾乎是同一時間明白了他的擔憂,伸過手去安撫地在他手背輕拍:“要是守軍發現刺客,定會通報給我知曉。既然迄今為止沒有動靜,就應當不會誤傷。”
梅長蘇略略松了口氣。
“不過……”蕭景琰遲疑了片刻,才又說道,“飛流今天,倒是來找過我。”
“找你?為什麽?”藺晨奇怪。
蕭景琰不解地搖搖頭:“這……我也不甚清楚。”
他看了眼梅長蘇,對方雖沒吐露只字片語,但眼神之中滿是關切。蕭景琰頓了一頓,只好有些不自在地說下去:“他只跟我說,叫我不要再關着蘇哥哥……”
他言語踟蹰,似有隐瞞,藺晨便追問道:“還有呢?”
蕭景琰的眼神與梅長蘇的碰了碰,旋即錯開去:“……說等他回來,就救你出去。”
正是飛流一席話,讓他醍醐灌頂。原來梅長蘇早就盤算要離此而去,暫時入住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旦尋着機會,他們還是要走。
“回來?”藺晨卻十分敏感,“他要到哪裏去?”
蕭景琰道:“這……我以為他是說要出去玩,并未追問。對了,飛流臨走的時候,還帶走了桌上全部的糕點,大概,是真去什麽地方玩兒去了吧……”
說到後來,他也似隐隐預感到不祥,連語調都漸漸轉虛。
“他應該,是去金陵捉大渝醫者了。”梅長蘇道,他神色凝重,甚至稱得上嚴峻,“帶吃食,就是想備着在路上吃的。”
“你說什麽!”藺晨幾乎掀桌而起。
梅長蘇拳頭捏緊,懊悔不已:“也不知他是如何聽說的……雖然飛流平時不與人親近,可蒙摯向來待他甚厚,五年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