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
他的話沒頭沒腦,卻實在駭人聽聞,當下周遭為之一靜。蕭景琰頭皮發麻,大步上前将他從蒙摯懷中拉開,握住飛流雙肩,厲聲問:“飛流,你說什麽?”
“水牛……”
“飛流!”梅長蘇一聲低喝,卻打斷了他,“還沒鬧夠麽!”
蕭景琰看着他把飛流拉走,仿佛遮掩什麽秘密般迫不及待,一股似曾相識的恐懼立時襲來,敏感如他,猶如舊日瘡疤被人觸碰,瞬間伸手,緊緊抓住梅長蘇的一臂。
梅長蘇回頭。
初升的朝日伴着霞光将色彩投映在蕭景琰的臉上,只見他眸色堅定,緩緩搖了搖頭:“今天不說清楚,他不能走。”
黎明的光亮戰勝一切,夜色在他們的面前倉皇敗走。一切秘密終将不複隐藏,所有真相都會大白于人前。
梅長蘇放開飛流。
将士們領過賞賜離去,蕭景琰一行返回宮室。
梅長蘇坐在榻上,飛流站在附近。他似乎仍憚于先前那一巴掌,與蘇哥哥之間保持了距離,并不如往常那樣貼身而立。
“先前打了你,是蘇哥哥不對。”梅長蘇的語氣放軟,伸手想拉他,卻被飛流側身一讓避開。
蕭景琰不動聲色地将飛流拉到身前,深吸了口氣,問道:“飛流,你剛才說的話,能不能再說一遍?”
飛流抿緊嘴唇,似是察覺自己走漏了不該走漏的消息,垂下頭謹慎地搖了搖,死都不願開口。
蕭景琰眉頭皺起,憑直覺猜測:“蘇哥哥的身體,是不是沒有康複?是不是還有什麽很要緊,甚至……要命的病?”
飛流拼命搖頭,本來還避着梅長蘇,這時像忽然忘了方才的一掌,求助似的望向蘇哥哥的眼睛,結巴着道:“我……我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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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便是猜得不錯。
蕭景琰突然覺得,脊背一寒。
十八
“小孩子家家,哪懂得什麽病不病的?”藺晨跟着衆人一同入屋,此時忽然将飛流往懷中一攬,說道,“別看他長這麽大個子,腦袋還不及你我一半靈光。你要是相信他的話呀,可就真是比他還傻了!”
“可……”飛流在他懷裏掙紮,似是不甘心被人冤枉,但他張口剛要說話,卻又被藺晨捂住了嘴巴。
只是如此解釋,并不能叫蕭景琰信服,他也不理這二人如何矛盾,只是又将臉轉向梅長蘇:“小殊,你告訴我。”
梅長蘇知道此事沒有逃避的餘地,雙手隐在袖中握緊,緩緩站起:“景琰,這事本沒打算瞞你,只是先前,并沒尋到合适的時機……”
蕭景琰搖搖頭,打斷他:“只要是你親口說的,什麽我都信。”
梅長蘇嘆了口氣:“我不曾告訴你,其實冰續草也有毒性。”
他将一切和盤托出,包括冰續與火寒之毒如何殘餘,自己這幾年來時常反複的病症。就連未來如何未蔔,以及此病無藥可醫,都原原本本地道來,沒有絲毫保留。
蕭景琰只覺身上一股似曾相識的寒意,由頭至尾,将他澆得透徹淋漓。
半晌,他才從徹骨的冰凍中蘇醒,站起身,朝藺晨恭恭敬敬地躬身,不顧對方躲閃,連作三揖:“藺先生,您是當世神醫,不知小殊身上的毒性有何法可解?”
藺晨雖是山野之人,卻也知道受不得皇帝大禮,當下要逃也是不及,頗有些埋怨地嚷嚷道:“唉唉,你這是做什麽!”
梅長蘇苦笑,去拉蕭景琰:“景琰,我說過,這毒前所未見,哪能有什麽根治辦法?你別再為難藺晨。本來五年前我就該去地府報道,現在每過一日,都當是賺了,又有什麽可怨,有什麽可惜呢。”
“不,總有辦法的,火寒之毒都能解……”蕭景琰只是固執不聽。
藺晨卻在旁附和梅長蘇道:“長蘇說得不錯,此毒的确無法可解……”
“五年!五年行不行?”蕭景琰不等他說完,忽然沖過去握住梅長蘇的雙手,沒頭沒腦地就說,“小殊,你等我五年!”
梅長蘇見他如此,喉頭發苦:“你這又是說什麽……”
五年後将天下交予庭生,雖然稍嫌倉促,但應當不影響大局。蕭景琰腦中飛快掠過自己的計劃,看來事不宜遲,必須盡早開始。屆時自己掙脫枷鎖,與他暢行天下,便可朝夕相伴,形影不離。只是不知……
不知他是否熬得過五年。
藺晨見他堂堂人君語無倫次,連自己的話也不肯聽全,顯是被惡訊刺激,有些神魂颠倒。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漫不經心地說道:“沒想到大梁皇上比我這大夫還醫術高明,想叫人活幾年,便能活上幾年。哎,看來真将我當成了庸醫,權充作擺設了。”
蕭景琰正在悲痛之中,聽他說得輕巧,當即怒不可遏:“這是小殊的命,你還有功夫說笑?”
藺晨反唇相譏:“我給他治病多年,他的身子,我還不知道?”
“知道不一樣束手無策?”
“誰說我束手無策!”
藺晨說完,與蕭景琰面面相觑。室內一下安靜,連喘氣聲也無。
“藺晨,你剛才說什麽?”梅長蘇啞着喉嚨問。
藺晨見自己說溜了嘴,只好裝模作樣地整理衣袍:“咳,也沒什麽,本打算這兩天告訴你。誰想到給飛流那小子攪了局,讓我一時忘了。”
“告訴我什麽?”梅長蘇緊追不舍。
“火寒與冰續的确彙成新毒不假,此毒無法可解也不假。可是世間萬毒,蟄伏最久的不過千五百日。再強的毒,若是致命,豈能隐匿五年不發?”藺晨娓娓道來,也顧不上周圍人驚愕的目光,只管将自己所知全數托出,“這所謂新毒,不過是陰陽兩種毒性暫不相容所致。五年前,我想盡辦法想解除此毒,發現毫無成效。原來這新毒并非外力可破,乃是不多不少,剛好彼此相抗,假以時日,會慢慢自行抵消。只是這中間唯一要小心的,是千萬不可失了體內平衡,一旦其一過剩,便會傷及人體,重蹈當年火寒覆轍。所以這五年來,我所做也只是叫長蘇盡量平心靜養,為免他體內毒性反複,防止再出什麽變故,毒性未消之前,決不讓他踏足金陵。這次本想着毒性将除,就是來一趟應當也不會有異。……可沒想到,竟在這碰見了你們。”
梅長蘇慢慢消化一切,猶有些難以置信:“那我之前常發的寒症喘症,又是怎麽回事?”
“你中了火寒毒這麽些年,哪有一好就身強體健的道理?常人大病還需養三年,你那不過是邪風入體,身乏體虛,病痛自然不會說斷就斷。長蘇,你難道沒覺着這兩年的熱風與寒喘都比前些年來得更少,好得更快了麽?”
梅長蘇一怔,他身在局中,一葉障目,能敏銳洞察外間世事,竟然未曾窺破自身玄機。
“你的意思,是他現在快好了?”蕭景琰的雙眼仿佛聚攏漫天星光,閃爍發亮。
“前些天本該就消的,你一來,又耽擱不少!”藺晨感慨,“所以我才說,不該讓他見你。哎……究竟毒性是否清除,還得號過脈才能知道。”
蕭景琰忙不疊伸手:“先生快請!”
衆人亦紛紛為他讓位。藺晨忽受尊重,安之若素,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坐到梅長蘇身邊,抓起他手腕便診起脈來。
這喜訊委實太過突然,室中諸人又是對梅長蘇關切至深的,當下俱是胸中忐忑,不敢言語。一時室內安靜,雅雀無聲,只是數雙眼睛緊盯着藺晨手勢,仿佛光這麽看着就能看出個究竟似的。
只見藺晨款款地收了手,摸着下巴思忖了一番,面上表情神秘莫測。這一副關子賣得大家心急如焚,簡直恨不得趴到他心口去聽聽裏面說的什麽。
終于,他慢條斯理地睜了眼,又慢條斯理地開口:“看來沒有……”
“毒性沒解?”蕭景琰失望道。
“沒有後顧之憂了。”藺晨撚着沒有胡子的下巴得意地笑道,“你們可以不用再當他瓷器,捧着怕摔,站着怕碎了。”
衆人歡喜雀躍,簡直比生擒大渝刺客還要高興,仿佛過年過節一般,歡笑高呼不已。
梅長蘇有些恍惚:“真的,毒已消了?”
“長蘇,我看你身體無恙,耳朵倒好像出了問題?”藺晨把雙手一抱,掩不住面上得色,“我說過的話,難道還能有假?”
蒙摯聞言,來插嘴道:“那你先前騙他,不正是有假?”
“那是迫不得已。”
“有什麽不得已?”蒙摯問,“難道你說得輕巧,其實并沒有把握。之前一直瞞着他,是生怕萬一毒解不了,叫他空歡喜一場?”
藺晨耳朵一紅:“你胡說!我怎麽可能沒有把握。長蘇,你告訴他,我是怎麽把火寒毒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