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虞美人(女配)

作者:勾陳九

文案

雙親舉案齊眉,兄長君子端方,幼弟聰慧可愛,虞宓的日子一直是悠閑惬意的。

直到有朝一日,癡傻了十幾年的堂姐,悠悠轉醒……

經韬緯略,無一不精;詩詞歌賦,樣樣拿手;驚才絕豔,博聞強記,吸引了一個又一個優秀男子的目光。

你自與月争輝,大放異彩,天胄貴女,競相交結。好在,她也不差,尤其遇得如厮良人,千金不換。

內容标簽: 穿越時空 爽文 複仇虐渣

搜索關鍵字:主角:虞宓 ┃ 配角:很多哦~ ┃ 其它:青梅竹馬,鋒芒之下,

☆、綢緞與折扇

大梁昌元甲辰年,三月初三,望京。

因着國風開放,朝代才女頻出,大梁并無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習俗。

越性兒每到佳節年下,各家相好的姊妹姑娘們相攜出游也是有的。

當朝三公主宋玳最是個喜好結交名門閨秀的妙人,早先便央了今上示下,開放宋園,用以宴請書香清流、勳貴豪門的貴女。

宋園能被冠之以國姓,想來也是有它不尋常的地方。

自竣工雖已過去了一甲子,但其中的亭、臺、樓、閣、廳、堂、軒、廊、榭倒還似新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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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中湖山奇石,洞窟塢島,溝壑池廊無不精巧,景色自然天成。

虞家幾個姑娘公子一早就收了帖子,皇家公主相邀,可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榮幸。

再則雖時常外出游玩,然若上巳這般綢緞與折扇并肩,閑步于花下月前,眉羞頰紅,春意流轉,也沒個大方的時候。

黃昏戌時,用過飯後,虞家浩浩蕩蕩一個車隊便朝着宋園去了。

前頭公子哥兒們騎着高頭大馬打頭,姑娘丫頭們坐着鴉青四方尖頂小轎,兩邊婆子媳婦們圍着,緩緩前行。

走了小半個時辰,遠方夜幕高挂,上頭綴了點點繁星,到了目的地。

門外早有皇宮裏的宮女嬷嬷們等着,衆人相見,一陣寒暄,問了好這才往裏去。

園子裏張燈結彩,各處挂着油紙紅燈籠,不遠處依依呀呀的唱戲聲,羌管笙笛隐隐傳來,倒真像進了王母的瑤池仙境。

虞家七姑娘虞宓領着一衆嫡庶姊妹,跟在兄長虞仲煜身後。

繞過最前頭的獅子林,穿過粉色花海杏花塢,一群人停在麒麟石雕洞庭橋邊。

三公子虞仲煜轉身囑咐了幾句,便吩咐散了,他自己則走到妹妹身邊,好生交代了個遍。

七姑娘虞宓也是拿她這個兄長無法,好似她還呀呀學語一般,方方面面離不開他。

妹妹臉上又浮出無奈的表情,三公子虞仲煜搖頭喟嘆,“行了,我不說了,你自個兒注意些,我就在後面的君子閣,有事兒你讓丫頭來吱喚一聲。”

“曉得了,哥哥快去吧,三皇子的宴,遲了多不好。”

消瘦挺拔的青色身影漸漸遠去,七姑娘虞宓執起帕子,掩嘴輕笑。

跟着一起來的大丫鬟雲桑,也是忍不住的掩嘴。

她家公子自幼就疼愛她家姑娘,有什麽好的稀奇的,總要先拿來讨妹妹歡心的。

有這麽好的哥哥,是別人幾輩子修不來的福呢,“公子這樣親近姑娘,姑娘還嫌人家多事。”

七姑娘虞宓帕子一甩,“我還不知道?只是哥哥這樣,未免太勞心勞力了些。”

她不過是心疼他日日讀書考究學問,還要想着她的吃穿玩樂。

虞宓帶着丫鬟閑庭漫步,款款朝着前頭紅光映天的仙女樓而去,遙遙看見樓裏的姑娘衆多。

她慢下了步子,微微側首,頭上的紅翡翠玲珑步搖輕晃,悄聲詢問,“我讓你囑咐六梅的事,可說清楚了。”

雲桑朝周圍看了幾眼,伸手在嘴邊,壓低聲音,“姑娘吩咐的事,奴婢哪敢怠慢,今兒個一早我就去了,姑娘給的小玩意和半吊錢都盡數給她了,五姑娘那兒想來是沒什麽事了。”

七姑娘虞宓幽幽嘆了一口氣,不是她嫌棄五姐姐,不肯帶她出門,只不過五姐那個樣兒,少生事端對誰都好。

思忖間,已近了樓前。

仙女樓三面環水,一樓四面空敞,窗幔薄紗随風輕拂,竹笛悠悠,一派喜樂。

跟來的丫頭婆子們大多候在旁邊的小屋裏,廳堂裏烏壓壓聚着一屋的人。

暖香萦繞,笑語嫣然。

三公主身邊伴着深宮裏的另幾位公主,兼一水兒的貴女陪着,她沒去湊那個熱鬧,打了個招呼便走開了。

安陽伯家的二姑娘尚嬌,劉禦史家的三姑娘劉嫚結伴而來,拉着她尋了個清淨地方坐去了。

尚嬌人如其名,溫柔嬌俏,不大說話,長相溫婉,端雅穩重,“阿久,你怎生來的這樣晚?”

虞宓把玩腰上的穗子,笑道:“三月份還冷着呢,我娘恐我又凍病着,不讓早出門。”

劉嫚也生的好看,卻頗有些男兒俠氣,性格爽利,不喜扭捏。

姐兒幾個平時說話也無甚顧忌,當即揶揄她,“你這麽個玻璃人兒,可不得讓人捧着呢?”

虞宓只不理她,轉身朝尚嬌笑道:“你瞧,這丫頭又找人不自在了,嬌兒,你快幫我撓她的癢癢,讓她知道咱們的厲害。”

尚嬌笑看着兩人鬧,不言不語,嫚兒雖然滿嘴不着調兒,可有一句話說得實在。

阿久真真是個水晶美人兒,她活了這十四年,她是她見過最美的人。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

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美進了骨子裏,讓人的嫉妒都顯得蒼白無力。

尚嬌執起虞宓的手,“嫚兒,快別鬧了,你家的王嬷嬷可才走呢。”

一聽這話,劉嫚忙收斂起笑意,笑不露齒,擡額豎脊,一副端莊重禮的模樣。

見她這樣,虞宓樂不可支,捂嘴偷笑,“你看她,一聽王嬷嬷,一時變了個人似的。”

女兒生成了個小子性格,劉夫人痛心疾首,急吼吼地找關系請了宮裏退下來的教導嬷嬷,準備煞煞她的性子。

劉嫚在王嬷嬷手下吃足了苦頭,現在這模樣可真謂是‘談嬷嬷色變’。

尚嬌無奈地推了推笑成了一朵花兒似的人,“你可快別這樣了,仔細她跟你急。”

三人玩笑了一陣子,閑話了一陣子,三公主起身領着一衆閨秀入席看戲去了,一會兒還要去游湖、賞花、看燈。

安王府的宋嫣、晉王府的宋晴柔,不知何故,一向不喜虞宓幾個,見着了總要刺幾句,心裏才舒坦。

幾個姑娘站在杏花塢前看花,對方便領着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過來了。

尚嬌先瞧見了,一面拉着虞宓準備走,一面小聲道:“剛才你不在,她們又拿五姑娘取笑了,這會兒不知又要說什麽難聽的話,你可千萬受住些。”

虞宓也是厭煩無奈,她家姐姐是不好,可幹別人什麽事兒,左不過關起門來是虞府的事。

這才走了沒幾步,果真還是被身後的人喊住了,“虞七姑娘,可是咱們得罪你了,怎麽見着了就跑?好的不好的,你說出來,也讓咱們錯有錯着。”

要命,虞宓臉色一苦,慢騰騰地轉身,蹲身行禮,笑意盈盈,“郡主哪裏的話,不過是被這花海迷了眼,沒瞧見郡主過來了。”

宋晴柔閑閑瞧着手腕上的紅珊瑚鑲金镂空雲紋镯,銀盤臉上笑意淺淺,“我聽說,你五姐昨日又逃出府去追轶哥哥了,天下之廣,果真奇事兒不少,她那樣的還知道追着未婚夫跑。”

說着掩嘴嬌笑,一張芙蓉面上點點雲霞,頭上的簪子步搖花枝亂顫,跟着的閨秀也都捂嘴偷笑。

宋嫣冷眼瞧着這出鬧劇,因着虞宸那傻子追着她二哥宋轶團團轉,她們哪回不用這事兒去刺虞府姑娘。

雖然這出也将安王府淪為了談資,可她和宋轶又不是打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對方污點越多,她大哥的機會就越多,索性就看着不說話。

虞宓眉頭皺了又皺,雖然娘時常教導在外面要和氣待人,見人三分笑。

這幾人卻是專門來奚落她的,那還能忍。

她想了想,笑道:“郡主,我常聽奶媽媽說,家下人裏那些婆子,飯後茶餘,總免不了道東家說西家,搬盡是非,人家都管她們叫長舌婦,咱們這樣的可不得避着,您說是不是?”

宋晴柔聽了半天,明白過來虞宓暗諷她是長舌婦,頓時氣的柳眉倒豎。

才将要頂回去,就見不遠處雲橋邊搔亂起來,不多時一個婆子過來回禀道:“哪位是虞七姑娘?虞三公子叫老奴來告一聲兒,讓姑娘過去呢。”

“可知是什麽事兒?”宋晴柔搶在虞宓前頭問道,這麽大的動靜,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兒。

虞宓瞧了她一眼,沒說話,等着婆子的下文。

那婆子擡頭飛快的瞧了周圍一眼,雙手交疊在身前,恭敬道:“那邊有個姑娘落水了,說是虞府五姑娘,其他的老奴就不知了。”

早前就聽說虞五姑娘追着未婚夫安王世子不放,沒成想今天倒叫她們親眼見了一回。

傳聞果是真的,這虞五姑娘真是個傻的,否則哪個姑娘家似她這般沒臉沒皮的,追着男人跑。

虞宓一聽又是五姐出了岔子,不由一愣,她分明都交代好了的,五姐怎麽又出來了。

宋晴柔和宋嫣對視一眼,表情微妙,跟在衆人身後往外走。

作者有話要說: 說寫古文就寫古文

☆、天外來客

君子閣乃是宋園另一處勝景,與仙女樓遙遙相望,衆山環繞,假山流水,勝似自然。

其中道道小徑四通八達,從仙女樓出來,一水兒姑娘帶着丫頭們穿過獅子林。

茂林修竹,郁郁青青,晚風一過,一陣綠波濤濤。

遠處似有鼎沸之聲,虞宓跟在幾位公主郡主身後,衆人說着話,玩笑着往那邊走。

片刻功夫,便進了一處荷花池,陣陣清香彌漫過來,端的給人一股惬意。

池旁的小亭子裏,熙熙攘攘的站着許多的人,各家公子錦袍加身,長身玉立,圍着幾個鶴立雞群的人。

三公子虞仲煜眉頭微蹙,拱手作揖,聲音凜然,“世子可否給個說法,家妹并無大過,卻遭此大難,不說兩家的姻親關系,世子原該端重有禮,便是沒有,這樣不明不白推人下水,還是對個弱女子,世子可該說什麽?”

安王世子宋轶俊美的臉上并無其他表情,站在一旁,神色淡漠,眼神似有若無地掃過渾身濕透的姑娘。

聲音冷漠,“抱歉,五姑娘突然沖過來,在下受驚,無心之舉。”

言下之意,他實是被她驚到,慌亂中推虞宸入水乃是意外。

虞仲煜面容沉沉,雖知宋轶推卸責任,可人已賠不是,他君子端方,最不善處理這些糾紛。

周圍衆人議論紛紛,安陽伯家的三公子尚志是個好脾氣的人,雙方僵着,少不得他來做個和事佬。

“兩位哥哥快歇住了罷,小事啊,這人多手雜的,快扶了五妹妹下去梳洗,天寒地凍的,仔細病着了。”

衆人好似也想起來才剛有個柔弱女子落了水,連忙你一句他一句說着,又吩咐下頭的人備水、打掃房間、找衣服。

衆說紛糟之間,三公主領着一群姑娘進了亭子。

虞宓朝外頭瞧了一眼,等雲桑來了,自她手裏取過羽毛緞鬥篷。

趁着其他人閑話的功夫,到虞家五姑娘身邊,給她整個包的嚴嚴實實。

虞宸小臉蒼白,嘴唇發紫,眉頭蹙着,渾身抖着打擺子,神志不明的模樣。

這廂虞仲煜與安王世子宋轶在衆人的說笑勸解之下,便也沒了針鋒相對的氛圍。

三皇子作為東道,又要拉兩人喝酒,虞仲煜心裏不受用,也不好掃皇子的臉面。

只得暗捺不悅,推說五妹出事,家中長輩恐正憂心,少不得要先行一步。

三皇子也心知,因是他舉辦的宴會,為不得罪他,這才沒鬧起來,此時也不能留人了。

拍拍虞仲煜的肩,笑道:“既如此,那你就帶五姑娘先回吧,代我問候,逮着空兒,我喊阿轶給你賠不是,今兒你多擔待。”

虞仲煜拱手後退,白俊的臉上浮起笑,“哪裏的話,殿下留步,今日是虞府叨擾了,告退。”

走前看了一眼風輕雲淡、清冷如玉的宋世子,臉色微沉,長袖一甩,出了門。

托了四下聽候差遣的婆子丫鬟,去喚虞府的公子姑娘,莫約耗了一刻鐘功夫。

在宋園內三門停馬車的地界兒,衆人領着丫鬟、跟來的婆子媳婦子聚首。

幾位公子翻身上馬,虞宓并雲桑和八姑娘虞萱及其身邊的大丫頭紅雁上了來時的馬車。

來去匆匆,虞府早先便得了信兒,回來的人又沒說個仔細,府裏二太太、三太太接了信就在側門處等着了。

回了家,又是一陣忙亂,安置妥當了,才發覺五姑娘虞宸起了高燒。

二太太眼見着兒女無憂,也就松了心,此時注意到了虞宸,憐她無母離父,少不得一番費心,“怎的就這樣可憐,快些着,去請大夫。”

随即着人喊了小轎子,又讓人把青藤閣的大丫頭六梅、青杏叫去蓼蘭院候着。

五姑娘虞宸被二太太帶去,細細地洗了熱水澡,找大夫開了藥,把人安置在虞宓時常住的側房裏,親自去看了幾回。

回來才剛坐下喝口水,二老爺也回房準備安置了。

二太太親自替丈夫褪下外裳,從丫頭手裏接過茶水遞過去,說道:“今兒宋園的事你可知了,五姐兒這樣,以後若真進了那門子可怎生好?”

二老爺虞齊賢輕撫美冉,雖以近不惑,只那張仍然俊秀的臉,也不難看出年輕時的少年風度,沉吟片刻,開口道:“再說罷,老太太也不知是幾個意思,大哥那邊也沒個音信,咱們這做叔嬸的哪能越俎代庖。”

虞家大老爺虞宗德乃今上親封冠軍大将軍,常年鎮守邊關,已有幾個年頭不曾回京。

虞宸與安王世子的婚事也有十幾年了,是已故的大太太與安王妃定下的。

後來發覺五姑娘的癡傻病,大太太又因病去了,有着人情.事故上的原因,安王府一直不曾退婚。

虞府也不好上趕着嫁女兒,那邊裝聾作啞,府裏也沒主動提及,就這樣不鹹不淡的拖着。

眼見姑娘們一年大兩年小的,五姑娘耗着,這後面的姊妹可如何呢?

再者,安陽世子年近及冠,想必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可總也不來人,就不難看出那家的态度。

二太太捋一捋手巾,輕試嘴角,嘆氣,“咱們阿久今年也十四了,你在外走動,也品察品察些年輕後生,我一個後宅婦人,接觸的總有限。”

二老爺踱步到塌上歪着,從多寶閣上抽出一本書,閑閑地看。

聞言嘴角一撇,不悅道:“那個敢打我阿久的注意,都得過老子這關。”

二老爺年青時在軍營待過,也不免染些痞氣,時不時冒出來。

二太太看他一眼,打趣道:“看你能把女兒留一輩子,若行,我就服了你。”

又說,“五姐兒的事,你找安王爺探探口風,問問總不為過,那丫頭也是命不好,不知是哪路神仙與人過不去。”

母親早亡,父親又常年不在身邊,想想也是真可人疼。

二老爺幽幽嘆口氣,夫妻倆閑話一陣家裏的事,也就盥洗歇下了,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戌時三刻,落霞閣外打更的婆子走遠,院子裏的丫頭陸續起來,灑掃的也都動了。

虞宓的大丫頭雲桑雲柳帶着小丫頭将屋子裏的爐火燃起來,點起熏籠,朝裏頭丢了兩塊百合香。

從衣櫥裏取出姑娘今日要穿的衣裙,搭在架子上烘烤,雲桑輕聲喚來阿繁,“去把暖閣裏的大紅猩猩氈拿來,等會姑娘出門要穿的。”

裏裏外外的收拾妥當,屋子裏暖香融融。

雲桑緩步走到雲香木架子床邊,撩起青蔥雲紋床帳,笑道:“姑娘,是時候起了,昨兒個不是說去瞧五姑娘,剛老太太那邊來人,說是身子不爽利,今兒就免了晨安了。”

虞宓坐起來扯過床裏頭的靠枕,掂在背後,看丫頭們忙活,呆了片刻,白淨的臉上有酣睡後的紅暈,呆呆愣愣地發癡。

雲桑回身到床邊,挂起幔子,笑道:“怎個還沒動靜,可是床舍不得,還要和你墨跡呢。”

虞宓趴在錦被上,笑着說,“是了,這床與我難舍難分,實在不舍抛下它,我一人去,索性我再待會兒。”

雲桑是個溫柔性兒,又是個手腳利索的,将落霞閣打理的井井有條家裏太太、老太太都放心。

雲柳卻是個爽利潑辣的,聽姑娘如此說,不由道:“快別賴了,姑娘起罷,平時也是個萬事不要咱們操心的,就這事,總有一車的理由來搪塞。”

虞宓讪讪,摸摸鼻子,仍笑道:“好丫頭,就別埋汰我了,我起了還不行。”

“就是了,今兒天氣好,去園子裏走走,總好過整日窩屋裏。”一面說,兩個丫頭手腳麻利,不費多少功夫,玲珑剔透的人兒便打理出來了。

兩個丫頭圍着虞宓轉,對自己的手藝也甚是滿意。

虞宓瞧着雙龍戲珠夔龍紋明鏡裏着裝幹淨透徹的人影,點點頭,“又不出門,簡便些吧。”

伸手去了一支翡翠流蘇燕頭釵,瀑布般的墨發順在腦後,配着青白對襟襦裙,活似一顆嫩嫩的水蔥。

雲柳整理好床鋪,抱起藤椅上的衣物往外走,雲桑從裏間拿出蠅帚子,一面掃一面問,“姑娘在哪兒用早飯,我就喊阿蘅去取了。”

虞宓坐在臨窗的塌上,手裏握着白玉瓷茶杯,輕抿一口,“你們在屋裏吃罷,我去太太那兒。”

幾人閑說了幾句,虞宓帶上雲桑去了二太太處用飯,之後又一并過去迎松院問安。

在老太太處陪着說了幾句話,回來後,虞宓到側房裏去看五姑娘。

進了門,幾個梳着雙髻的小丫頭子迎過來問安,她打頭往裏走,一面問,“五姐姐可醒了,用飯不曾,可又鬧了?”

一個小丫鬟随行在側,笑着道:“姑娘寬心,六梅姐姐守着呢,咱們姑娘還沒醒,四姑娘和八姑娘也在呢。”

虞宓颔首,又細細問了底下伺候的人的吃住,交代了幾句,也到了門前。

作者有話要說: 好喜歡這個坑!

☆、既來之則安之

虞府二老爺二太太所居的蓼蘭院,在虞府中軸線上,占地不小,前後兩進。

五姑娘虞宸養病用的側房在正房後頭,過來不過幾步路。

七姑娘虞宓近前,門前的小丫頭掀起簾子,放她進去。

先進了卧房去看五姑娘,六梅正守在床頭做針線,見人進來連忙站起身。

七姑娘伸手在嘴邊,示意她別說話,撩開床幔看。

躺着的姑娘容顏娟麗,面容白皙,淺淺呼吸着,睡得安穩。

七姑娘放下帳子,走到水墨畫山水繡屏風旁,六梅跟過去。

七姑娘指指裏頭,“怎麽樣了,大夫說什麽?”

六梅跟着壓低聲音,悄然道:“說是受了涼,開的藥有安神的成分,睡着一直沒醒呢。”

七姑娘又笑道:“沒事就好,只是辛苦你,可用過飯了,青杏呢?”

六梅搖頭,笑道:“不礙事,她去吃了,一會兒來替我,兩位姑娘也在呢,姑娘去看看。”

兩人說話的聲音遠去,躺在床上的姑娘這才睜開眼睛,目光清明。

苦惱地嘆口氣,翻身面朝裏,盯着陌生的一切,緩緩消化換了個時空的事實。

這廂四姑娘虞蓉、八姑娘虞萱也剛到沒多久,姐兒兩個挨坐在一起,親熱地說話吃糕點。

見七姑娘進來了,又起身讓座,問候一回,方又落坐。

七姑娘解下大紅猩猩氈,遞與雲桑,端茶笑道:“四姐姐八妹妹來的可早,就丢我一人落在後頭,不知道的,可不說我懶了。”

四姑娘虞蓉系虞府三房嫡出,圓臉蛋、柳葉眉、杏仁眼,生的又豐腴,最是個有福氣的長相。

性子簡單直爽,平時愛鬧愛笑,姊妹間說話也沒個忌諱,當即直嗆七姑娘,“還沒說你趕着上老太太跟前殷勤呢,你倒來挖苦我們,這也好說,以後間或得了什麽,你都來孝敬我,幹什麽也就不礙帶你一個。”

不過一句玩笑話,倒引來這一通搶白,七姑娘啐她,笑道:“天下竟有這等好事兒,你口頭一句,就哄我送東送西,這生意經也教給姊妹們,才是大恩了,八妹妹說可是?”

四姑娘虞蓉一聽,從椅子上跳下來,嗐聲跺腳,一甩帕子,笑罵,“好你個小蹄子,主意打的是寬,只別貪多了撐死你。”

一面罵,一面跑跳過去抓七姑娘,這邊見人過來,早躲到八姑娘身後去了,姊妹三個擁成一堆。

一旁的丫頭們只笑看着,仍舊圍在一起,說話的說話,玩耍的玩耍。

鬧了一陣兒,一個小丫頭子過來,說是五姑娘醒了,一衆人又浩浩蕩蕩進了卧房。

虞宸盤腿坐在床上,做好打硬仗的心理準備,現代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心寬的很,既來之則安之。

瞧着屋子裏的擺設,想必這家人非富即貴,過米蟲的生活,可不比在幾千年後累死累活打拼要強。

正托腮發呆,焦距也不知在何處,門外傳來了一串兒伶仃笑聲。

屏風後頭人影幢幢,轉眼便進來烏壓壓一地的人。

虞宸微怔,眼珠兒一錯不錯盯着眼前的姑娘。

腦海裏飄過一串的話“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雲鬓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睐,靥輔承權。”

床上人呆呆愣愣的模樣,衆人只當她還是原來那個有癡傻病的人。

七姑娘委身挨到床沿邊,執手巾輕試五姑娘的臉,笑容娟娟,“姐姐可好些了,以後可不敢去外頭,有夜叉呢,咬人的,可再不敢了。”

虞宸沉浸在眼前人萬裏無一的容顏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說什麽。

立在一旁的四姑娘虞蓉眼皮輕翻,扯拉手裏的素帕,面容隐有不耐。

虞宸時常偷溜出去追宋轶世子,外頭那個不說嘴,搞得她們出門也沒甚面子。

對五姑娘,四姑娘早已耐心告罄,也不喜七妹妹哄小孩子的口氣,便道:“她不一直這樣,既醒了,依我說,大家夥兒都散了罷。”

八姑娘往邊上走了幾步,讓開路叫端水的丫頭進來,笑道:“瞧着五姐是沒甚大礙了,老太太還不知道呢,若不差個丫頭去告一聲兒?”

七姑娘站起身,笑道:“我娘和三嬸也不知道呢,一并遣人去說罷。”

話間,幾人讓路,五姑娘的丫頭六梅青杏領着一串兒丫頭端着盥漱器物進來。

七姑娘往外走,卻叫人扯着了袖子,回過身,床上的人眼神清澈,神色清明,“你叫什麽名字?”

頓時,屋子裏陷入死地一般的寂靜,衆人驚懼的眼神集中到一處兒。

片刻之後,終于有人回了魂兒,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傻了十幾年的五姑娘明白過來了,不傻了的消息便傳遍阖府。

老太太聽說了這事,飯沒來得及用,杵着拐杖便朝蓼蘭院去。

見着亭亭玉立的五姑娘,呼天搶摟上去,口中直念佛。

淚眼昏花,“我的兒啊,祖宗保佑,你好了,老婆子我登時死了,也能閉眼了。”

老太太年老事高,那經得住折騰,太太奶奶們一面哭一面勸,好容易把人扶起來。

傳水淨了臉,收拾完備,家裏人在側廳裏圍坐了一圈,老太太摟着五姑娘歪在上首。

細細打量,神色不複方才激動,翕了翕鼻翼,囑咐,“可是好了,快修書給大老爺,讓他也樂呵樂呵,着人布施散錢,再有,挑個日子去廟裏還願。”

老太太高興,家裏人也都湊趣兒讨巧。

迎松院的劉媽媽取了抹額送來,聞言笑道:“可不是佛祖保佑,五姐兒能好,是咱們積福之家的恩德。”

二太太坐在右邊第一座,也笑說,“正是這理兒,想來也是大嫂保佑呢,正巧聽聞過幾日法雲寺苦渡大師開法會,咱們去聽聽,也沐浴些佛光。”

虞宸安靜地坐在一旁,被問到了才回一句,其他時候不啓一辭,默默搜索關于原身的事情。

老太太雙手疊在膝前,笑呵呵看着衆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話。

幾個姑娘圍坐在下手,時不時看看上頭,老太太圈了五姑娘在懷裏,祖孫倆頭挨頭,親親熱熱說話。

四姑娘虞蓉原是個喜好得人關注的,卻又不大樂意去老太太跟前走動。

平常時候,家裏姊妹落了好,也要酸幾句,這會兒,老大不樂意,“真是好大的臉面,全府為她去聽廟會,也不知是哪個牌位上的祖宗。”

七姑娘撚起一塊藕粉桂糖糕,一個不注意,四姑娘便被喂了一嘴,還被揶揄,“好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丫頭,偷個空子放你出門子玩,又要唱哪出戲?”

四姑娘虞蓉咽下嘴裏的東西,微瞪使壞的人,“就你來攪局,看八妹妹,也沒似你這般猴兒。”

七姑娘笑道:“我屬猴的,倒奇了,你是第一天知曉不成?”

話題既扯別處去了,四姑娘也丢開了,不一會兒就和小丫頭玩翻繩了。

七姑娘暗暗松氣,端起茶水,閑閑坐着。

因着老太太今兒高興,府裏上下伺候的,分着上中下三等各賞了銀錢。

二太太又用體己在園裏綠檀亭置了幾桌席面,家上下有點臉面的老仆、衆公子姑娘身邊的大丫頭都有份。

主子們陪老太太吃飯,樂了一下午,晚上上職上課的回來了,都得了這好消息。

至晚間安歇時分,虞宸好似才真的醒過來,她初來乍到,此間的說話方式還用不順。

耗了好些功夫,從幾個丫頭嘴裏聽到些有用的。

如此細細打聽、暗暗留意,也費了好些時日才适應。

這天一早,二太太正房裏理事呢,二門上的婆子來回說,安王妃帶幾位郡主來訪。

安王府昨兒便下了帖子的,府裏早先也準備着呢,早飯才過個把時辰,人就來了。

想必用完早飯就出門了,二太太合上賬本,輕柔額頭,對身邊媳婦子打扮的丫頭道:“去告老太太一聲兒,就說我在葳蕤館待客,你再探探劉媽媽口風,安王府不比別家,怎麽個招待法,得拿出個章程來才是。”

五姑娘好了這些日子,外頭想必也有了風聲,安王府這門親是怎樣,也得有個說法。

對方的目的,倒能猜着幾分,左不過都系在五姑娘身上。

虞宓近日時常在二太太處混着消磨時間,婆子來禀報時,她正在裏間陪小弟玩呢。

等人走了,這才出來,猴在二太太身邊,笑着問,“娘,安王妃來幹什麽?”

依着宋世子對五姐避之不及的态度,多半不樂意繼續親事,安王妃是怎麽想的卻又無人知曉了。

二太太轉身進裏間去換衣裳,還不忘囑咐女兒,“你也回去收拾收拾,來了郡主,少不得要你們姊妹相陪。”

七姑娘依過去靠在二太太身上,纏着問,“娘,你還沒說呢?”

二太太重新淨了臉,朝臉上搽粉,“小祖宗,你消停着罷,難不成我是人肚子裏的蛔蟲,什麽事兒都曉得不成?”

虞宓小嘴一癟,在外頭從來事事周全的人,親娘跟前,卻沒個正形兒。

二太太捏她粉嘟嘟的臉,柔聲道:“去陪你弟弟玩兒,娘有空兒再和你說。”

二房的三公子虞季烨行九,如今才三歲,正是小短腿能跑能跳的時候,看的人一花眼兒,他就沒見了。

有這麽個淘氣包,二太太身邊的丫頭,一半都圍着他轉去了。

虞宓靠在門邊,看院子裏幾個丫頭打絡子,腿上便靠上來個小家夥。

瞪着一雙圓溜溜的黑葡萄眼睛,仰頭望她,奶聲奶氣地喊,“姐姐,要抱抱,舉高高。”

抱抱舉高高都是二老爺教的,小家夥被抛上起來,一點不害怕,還咯咯笑。

二太太瞧見吓得臉都白了,父子倆倒玩的不亦樂乎,久而久之,院裏的人也都習慣了。

不時就纏着人要舉高高,七姑娘虞宓蹲下來,與小弟平着視線,摸他肉肉的臉。

小嘴一癟,兩張臉上的表情驚人的相似,委屈巴巴,“姐姐也要抱抱舉高高,烨哥兒抱姐姐?”

小家夥小指頭含在嘴裏,歪頭想了一下,然後伸出胖嘟嘟的手,圈着姐姐脖子,嘟嘴哄,“姐姐乖,烨哥兒給姐姐抱抱。”

七姑娘伸手抱住弟弟,親了一大口,“好弟弟,真乖。”

☆、女子自立

因着提前知曉安王府要來人,二太太一早着人收拾了葳蕤館。

前廳裏整齊擺放兩溜雕夔龍護屏矮足短榻,一寸高梨花木蓮花座凳。

窗前一人高的雲紋瓷瓶,桌上皆是三角南瓜銅爐,青煙直上,丫頭婆子候在廊下。

二太太領着大奶奶從二門處迎進安王妃一行人,相互見了禮,這就一同往葳蕤館去。

行到園子裏,正巧三太太領着丫頭婆子在逛,兩下相見,又是寒暄。

三太太堆笑上前,給王妃行禮。

二太太趁空兒,招過知椿問老太太意思。

知椿随在身側,悄然道:“劉媽媽只說按例操辦,五姑娘的事也沒多提,看意思是先瞧安王府如何呢。”

二太太颔首,揭過此話,“去看看廚房準備的如何了,再去請幾位姑娘過來。”

閑話間,衆人在葳蕤館廳堂落座,安王妃四十出頭的年紀,裝扮彩繡輝煌,绾着金絲八寶攢珠牡丹頭,身上穿着銀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青銀褂,下着牡丹撒花百褶裙,裙邊系着比目龍鳳配,金絲鎖邊圓香囊。

一雙素白纖纖手,玲珑杜鵑玫紅蔻,端起青白茶杯,細抿一口,笑道:“今兒來叨擾了,前兒王爺生辰,虧了太太搭把手,不然我不定要忙成什麽似的。”

二太太抽下腰間的汗巾子,輕拭嘴角,笑說:“值當什麽呢?不過動動嘴皮子,都是親戚,左不過你麻煩我我麻煩你,有來有往才親熱。”

安王妃道:“正是這理兒,好容易總是過了這一遭兒,就想着親戚間還禮了,這不今兒我就來了。”

安王妃與二太太相談甚歡,氣氛融洽,三太太細細聽着,尋空兒插幾句。

閑話一陣兒,安王妃慢瞧幾眼,笑道:“怎不見幾位姑娘,說來,還是太太府裏會教人,姑娘們一個賽一個懂禮。”

二太太心中了悟,回笑道:“王妃哪裏的話,幾位郡主才真個世間難尋。”

莫約一盞茶功夫,姑娘們攜手進來,四姑娘虞蓉、五姑娘虞宸、七姑娘虞宓站在前頭。

安陽妃牽起姑娘們的手,一個個打量,笑語盈盈,當即賞了見面禮。

三位嫡出皆是一條紅瑪瑙串香珠,上等宮花兩朵,白玉木蘭簪一根,八姑娘虞萱便次一等。

随後,二太太命幾位姑娘帶幾位郡主去園子裏逛。

躬身後退,行至門檻處,安王妃突然開口,“久不曾見五姑娘了,不若留下她也陪陪咱們。”

二太太接口笑道:“五丫頭過來,王妃跟你說說話。”又道:“她們這些丫頭,見得場面少,若得王妃這樣的诰命指導,可是大造化了。”

五姑娘聞言只得退回來,坐到丫頭搬來的小杌子上。

這幾日經她細細留心,原身的事已知曉大半,安王妃留她,大致意思她也明白。

正巧她也想瞧瞧,這位五姑娘的未婚夫家對她的看法。

若得重看,興許她會嫁,若對她毫無愛憐,這樣的人家決不能進。

安王妃今兒帶了三位姑娘出門,三姑娘宋湘雅、四姑娘宋嫣,五姑娘宋湘娴。

虞府在京已歷幾代,府邸原是一屆王府,後因犯事,貶尊為庶,幾經輾轉,這宅子就賜給了虞家。

園裏長廊細雕上好花樣,全無漆粉塗飾,一應瀝青群牆,佳木蔥茏,花草閃灼,亭亭榭謝,雕甍繡檻,皆隐于樹梢之間。

石山崚嶒,有如鬼怪,有如野獸,連綿一片,縱橫拱立,上面墨苔點點,藤蘿掩映,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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