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三太太一句不是的。

虞宓笑道:“瞧你多大點兒事,值當急成這樣,三嬸再好不過的人,誰沒事找事兒呢。”

虞蓉定定瞧她一會兒,虞宓叫她看的心虛,勉強道:“四姐瞧我做甚?難不成我臉上有花兒。”

虞蓉哼笑一聲,道:“你臉上沒花兒,嘴裏卻有。誰個不知虞府七姑娘最是個和軟性子,從來勸和不勸鬧的,你莫搪塞我,真當我蠢得沒邊了,老實告訴我,虞宸拿出什麽證據告我娘的狀,說了我感激你,不說我也自有去路問。”

見瞞不過去,實則也沒必要瞞,虞宓嘆一聲道:“原這些事兒咱們姑娘家不好管,也管不着。到底三嬸是你親娘,叫你知曉也有個對策。”

便把在屋外聽到的、婆子們議論的挑重要的說了些。

虞蓉面色發白,半日方道:“你也不必說了,既是這麽說,想必是真了。我娘真真兒糊塗,她虞宸的東西再好,家裏缺什麽了,何苦拿別人的,這會兒如何是好。”

虞宓瞧她着急,少不得安慰道:“你也莫急,真假先不論,到底三嬸在府裏多年,又養了你跟六哥哥,體面還是有的。你先回去,好好問問,若真有便去老太太跟前賠罪,嫁妝盡數還回去就是了。”

虞蓉呆呆道:“是了,拿了她的還給她就是了,我娘是府裏的三太太,總不能攆她出府。”

卻說姐兒兩個到底沒經過事兒,想的簡單,虞宸卻是雷霆手段,交出給賬本的媳婦子,輔助大奶奶探查。

不過一日功夫便清楚了事兒,三太太雖有些準備,到底措手不及,又小瞧了虞宸,沒的叫人查了出來。

老太太聽了大奶奶禀報,沒氣的倒仰,抖着手顫聲道:“去把三太太給我請來!”

三太太到了迎松院,自知事情敗露,面色灰白,只到底存了希望,跪求道:“老太太開恩,大嫂去後我也是盡了心力的,那幾間鋪子原周轉不好,也是我拿了私房保住的。縱我從中拿了些銀子,到底又有多少呢?那些個管事那個是好相與的,人家白白幹事不吃喝了?沒了夏侯府看顧,也是虞府在後頭撐着呢,不然那個給做事?”

又對虞宸道:“姑娘也想想,我看顧這麽些年,在上頭用的人力物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大了,要還好好的鋪子給你,我便再不能用那麽點子了?”

越說好似她倒真個沒犯什麽大錯,不過拿了鋪子裏些銀子,且瞧老太太雖一臉怒氣,到底沒說要如何罰人。

如此一想,不由有了底氣,三太太腰杆一挺,臉上沒什麽愧色。

Advertisement

當真不要臉,虞宸心裏冷笑,面上卻哀戚,“三嬸太看小了人,我是那等看中錢財的人?不過都是母親留給我的念想,如今一個老人也沒了,原先經營的好好的鋪子成了現今兒這麽個衰敗模樣,我不過心中酸楚,怎敢怪到三嬸身上。”

雖面上大方,只話裏意思還是句句指摘她呢,心中暗恨,三太太道:“好姑娘,原是我精力不濟。你二嬸走了那幾年,府裏上下一應事務兒我管着,再有那麽些店子鋪子,如何忙的過來,虧空了也是有的,到底我沒拿多少,就是有也是取之哪用之哪。”

三太太說了半天,只不說自己私心貪墨了錢財,只道不易之處。

虞宸不打算跟她廢話,直接道:“大嫂嫂已帶人查了,樣樣證據确鑿,三嬸何苦跟我糾纏。橫豎我只為我娘讨個公道。”

說到這個份兒上,一個抵死不認,一個不依不饒,只看老太太如何抉擇。

到底人老了,只想一家平順,不喜争端,得饒人處且饒人罷了。

老太太嘆口氣,“五丫頭,你別委屈,你三嬸人糊塗,你諒她這遭。既是鋪子給她虧空了,叫她給你補回來便是,再有老婆子我這還有幾間鋪子,原是給你們姊妹出閣備的,早些分給你們補上嫁妝上的空缺罷。”

二太太忙道不可,虞宸也道:“豈有這樣的理兒,老太太的東西我們如何敢要,便是老太太疼姊妹們要給,到時候了還給就是了。”

虞宸雖如此說,到底只當老太太以退為進,為三太太開脫,好在她早有府裏會包庇三太太的準備。

當下也沒了其他話說,卻說事兒絞着時候,忽聽底下婆子來報,“夏侯府大太太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的留言都看了

好的加冕

不好的會反思改正

謝謝你們

就這樣

晚安~

☆、大白

二太太出門親自把人迎進來,兩下裏見過禮,各自落座。

夏侯府大太太因笑道:“近些日子無甚大事兒,我想着家中這裏那裏的雜物并母親去後的白禮該規整規整。在院子裏閣樓上竟還有些姑奶奶當年舊物,便想着給宸丫頭留着,再有姑奶奶嫁妝上有西郊一處莊子的耕地,只我那兒竟找不着賬,想着妹妹嫁妝單子上有明數兒,便來瞧瞧。”

老太太吩咐虞宸捧了瓜果給夏侯府大太太,待虞宸歸坐,輕拍她的手笑道:“原是前些年五丫頭還小,大太太嫁妝我給看着。那地界是個好地兒,府裏每每的時令果蔬皆有送的。親家太太要瞧,我屋子裏物什兒也不少,想來得費些工夫,若不急,待到我慢慢收拾,不忙什麽也齊全些。”

夏侯府大太太笑道:“原是我叨擾了,自是依老太太。前兒府裏幾個姑娘去姑奶奶聚寶軒,回說竟是一個陪嫁管事皆沒了。老太太莫惱,到底姑奶奶去了這麽些年,不是我還瞧着她什麽,到底那些家當都是宸丫頭的,做舅家的,少不得看顧一二。”

想來夏侯府大太太不會白白為一份地契而來,原是已知曉了這事兒。

老太太心裏微嘆,只一想虞宸把家中之事說與夏侯府,虞府失了體面,到底不喜。

想着虞宸為那點私財竟是不顧大全,對她的憐愛愧意頓時減去一半兒。

雖說虞府理虧,到底是自家事兒,沒得叫外人質問,便道:“親家太太也說,過去這麽些年,還沒個人員流動?自是老了一茬兒下去,又換了新的上來。”

夏侯府大太太原是接到消息,問罪來的,如何會信老太太話兒,道:“怎我聽說姑奶奶嫁妝叫府裏三太太管着,非但少了,連假賬都有呢。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到底還是骨肉,又有宸丫頭,這事兒我也該過問,老太太道可是?”

三太太一直在一旁聽着,原想叫一個小丫頭算計了,沒得丢人,今兒瞧夏侯府來人。

卻是領悟到,虞宸一個不經事兒的丫頭,如何想到這些個,此是有人挑唆了,除去夏侯府還能有誰。

當即搶在老太太前道:“太太手也伸的太長了些,咱們府裏上有老太太,下有幾位老爺,倒不知何時凡事要跟你彙報了。”

這話着實不客氣,親戚間這般便失禮了,老太太道:“白長了這麽些歲數,越活越回去了,倒不如個孩子,你回去。都是親戚,這些事兒誰家皆有,問問如何。”

老太太原是想支開三太太,在把事兒攬自己身上,好歹不戳破這層紙,保全府裏體面,也不壞了親戚情分。

三太太雖不明就裏,到底在老太太手下這麽多年,還是有她好處的。

便行禮準備告退,不想夏侯府大太太攔住,“且慢,三太太該給個說法才是,如何我家姑奶奶的嫁妝便到了你手裏。”

二太太原跟老太太一個想頭,這事兒自家裏解決便是了,很不必鬧出去,便笑道:“太太這話說的,她三嬸如何拿了大嫂的嫁妝了,不過管着虧空了些。老太太已知了,方才還道給嫁妝補回去呢,都是一家子人,沒得事事分的清楚,也沒甚情分了。”

夏侯府大太太道:“二太太說的有理,只親兄弟還明算賬,咱們這些叔伯舅舅,合該偏着宸丫頭方是,如何還眼紅呢,沒得不叫個人了。”

這是明目張膽罵她了,三太太嫁進府裏幾十年了,何曾有人這般說過,當即似點了炮仗,鬧道:“太太這話忒沒個禮數,大嫂的東西便不是虞府的了,誰又虧了宸丫頭什麽,養她這麽大,誰念了虧欠。縱是用了她什麽,都是一家子,還要丁是丁卯是卯的?”

夏侯府大太太也是氣了,青着臉道:“三太太原有些商戶人家本事,賬上算計不來,這口舌上也是我們這些笨嘴拙腮的吃了虧。總之說不過你,我也不與你争辯,姑奶奶的嫁妝該如何你只管分文不少的還給宸丫頭便是,我也沒想頭,便罷了。”

三太太養尊處優這麽多年,比之兩個妯娌,最最痛恨的便是商戶出身的身份。

夏侯府大太太這話,當真踩了貓尾巴了,立時怒面厲聲道:“你是哪門子的祖宗,我虞府的事兒也有你管的?便是我拿了她的又如何?日日生活在一處兒,她便再沒個需我幫襯的時候,莖莖葉葉便要算的如此清才是。”

夏侯府大太太也道:“橫豎你有話說,這事兒可大可小,左右我哥哥閑着,喊他來評評理便是。”

老太太聽了這半日,額頭早一跳一跳的,又聽夏侯府大太太說起她哥哥,如何能把這事當個正經事鬧到官府去。

忙道:“很不必,親家兄弟貴人事忙,哪能為這些個事兒叨擾。既是親家太太知曉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依我的意思,叫她三嬸把嫁妝補回去便罷了,瞧在我面上,親家太太擔待一回罷。”

三太太叫人戳了肺管子,如何肯罷手,哭道:“老太太我不認,未曾謀過大嫂家當,如何還回去?”

夏侯府大太太冷笑道:“當真賊心不死,可是要我喊了你提拔的那幾個管事來對峙。姑奶奶跟前的陪嫁我那也還有幾個,你的所作所為,亮堂堂在人眼皮子底下呢。”

三太太一聽,頓時焉了,又氣又恨,哭個不住。

夏侯府大太太繼續道:“原我想到底是親戚,鬧翻了大家臉上不好看,沒成想三太太這般冥頑不靈。如此嫁妝悉數還回,少不得還請三太太去莊子上小住,下回便知了。”

到底是虞府理虧,老太太看走了眼,也沒了心腸替三太太分辨,再者這罰并不重。

說是去了莊子,她随便一個借口便可把人喊回來,夏侯府大太太也是有顧忌的。

當即沒了話,如此便罷了,老太太都默認了,二太太也不好說什麽了。

這事兒便在夏侯府大太太插手下,以三太太把嫁妝還回去,并去莊子裏住些時日為結束。

因着老太太不許姑娘知曉這些不堪事兒,又為着替三太太保些體面,便不許姑娘們去。

虞蓉心急難耐,只得找虞宓說話,散散性兒,姐兒兩個一處商議衣服花樣子。

虞蓉很有些心不在焉,虞宓笑道:“你莫憂心,別三嬸甚事兒沒有,你倒急出病來,那可鬧笑話了。”

虞蓉勉強笑道:“莫埋汰我了,沒心力跟你玩笑。”

虞宓默默無言,不知該說什麽了,一時相顧無話。

虞蓉大丫鬟紅袖自外頭急急進來,忙道:“姑娘,老太太要咱們太太去莊子上住了,還不知何日能回來呢。”

虞蓉俏臉發黃,駭的不輕,急道:“如何就去莊子了,還不知何日回來?”

紅袖忙道:“聽屋裏小丫頭說是夏侯府太太來了,定要老太太給個交代,便如此了。”

虞蓉急的團團轉,半日方道:“我去求老太太饒了我娘。若去了莊子,回來還有什麽體面。”

确實如此,府裏威風的三太太,若這麽受罰攆到莊子上去,府裏人多口雜,何曾有什麽秘密。

一人知了,全府也便知了,況這事兒并不隐秘,三太太心性兒高,不知如何了。

虞宓忙道:“四姐莫去了,既是已決定了,想來誰去也不得變的。不若去找五姐,想來她說一句,倒比咱們十句有用。”

虞蓉聽說,半晌無話,終于提裙朝外跑,恐在擔憂驚懼之下,做出什麽不妥之事,虞宓忙随其後。

卻說虞宸要回嫁妝,苦留舅母不住,送到二門處翻身回頭,才剛走進院子,便見虞蓉立在一顆花樹之下。

到底正值青蔥,人面似桃花,賽花更有三分色。

二人久立不動,經了今兒這一遭,便沒想過能再與四姑娘和平相處。

虞宓在後頭穿山走廊柱後停步,正想開口,虞蓉已道:“我求五妹妹。”

聲音晦澀,似說的極艱難,“我娘知錯了,求五妹妹罷手,免了她這回。”

虞宸面上沒有波動,好一會兒方道:“四姐怕是找我無用,送三嬸去莊子思過,乃是老太太定的,我如何違逆她老人家。”

虞蓉忙道:“原是為你出氣,若五妹妹消氣,求老祖宗一二句,我娘便免了去莊子。嫁妝會盡快齊全交還你的,收手又如何?”

虞宓走過去也道:“便求姐姐寬心了,放了三嬸這一次,經這一回,再無下次的。”

虞宸輕笑,“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妹妹如何保證沒下回?我去求,叫老太太的話朝令夕改,很是不妥。”

虞宓道:“本因着嫁妝之事,為了給姐姐大嬸嬸交代的,只姐姐一個,旁人說情再無用的。三嬸到底年紀不小,去一回回府,如何受的住?”

真是聖母,虞宸心中嗤笑,仍道:“四姐七妹不必說了,給三嬸求情我不會去。”去了便是掃夏侯府臉面,下回再有個什麽,如何再請舅媽幫忙?

虞宸越過兩個姑娘,堪堪走出幾步,虞蓉便道:“我替了我娘,如何?母女一體,我這做女兒的代她受過,你去老太太跟前求句話,可好?”

虞宸轉身笑道:“四姐打算如何代過。”

虞蓉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小巧鑲金尖剪,倒把個虞宓唬了一跳,想必是方才從她屋裏針黹盒子裏拿的。

忙道:“四姐拿這利物做甚,快快放下,莫做下糊塗事兒。”

虞宸笑意淡去,滿身豎起防備,警惕瞧着虞蓉。

☆、齊天大聖

虞蓉轉身,面容認真哀求,“既是如此,我便絞了頭發自行明鏡庵做姑子去。到底你出了這口氣便是了,我去姑子廟倒比我娘到莊子更解恨了。”

說着便拉過及腰的長發要剪,虞宓忙上前按住,又道:“好歹姐妹一場,五姐倒是說句話,身體發膚,如何輕易損的。四姐莫沖動行事,若三嬸知曉,如何不自苦?”

原不是沖她來的,虞宸暗暗松氣,惱道:“四姐這般逼迫于我,便是念着姐妹情分了,你兩個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我便是個傻子,也不能叫你如願。三嬸做錯事兒,不該叫她警醒一二?我又造了什麽孽,去了大的又來小的。”

虞蓉推搡虞宓,對虞宸道:“我也明說了,叫你出氣,不過為我娘少受些苦楚,如何便不能如我願了。到底三房欠了你,不論個人,還了你的就是了。”

眼瞧着攔不住,虞宓忙道:“可憐四姐一片孝心,姐姐也是有母親的人,定能體諒幾分。便到老太太跟前為三嬸說一句話罷,不能如願也罷,也叫三姐死了這份心了。”

虞宸氣道:“你們都是有娘的人,獨我一個沒有,何苦跟我顯擺什麽。我也知因着沒娘,吃了這些虧誰個問一二句了,誰替我着想了,如今倒要體諒你們有娘,我去碰壁了。”

虞宓聽她這般說,方後悔說錯了話,到底出了口,不能收回,少不得賠禮幾句。

只虞蓉剪刀還在手上,虞宓急道:“到底如何呢?是我口拙,想的不周到,容後再給姐姐賠禮。四姐終究無過,姐姐便勸幾句又如何。”

虞宸再不耐煩跟她兩個糾纏,甩袖而去,“四姐收了這般作态罷,左右我離了就是。”

那廂繡花绫裙翻飛,虞宸到底穿過靠山長廊進了院子。

虞蓉跌坐在地,捂臉道:“到底是我無用,我娘怎麽辦?”

虞宓收了剪刀與地上一縷頭發,嘆道:“這是何苦,想來五姐不願也是有的,三嬸到底只去住一段日子,如何不回來呢,值當你做姑子去?”

虞蓉哭道:“你不曉得,我知我娘是極好臉面的人,這回過去,可不知府裏那起子舌頭長的傳成什麽樣兒呢。哪受的住,是以萬不可去莊子,落實了這罪名。”

尤其三房幾個妾室,時時刻刻等着瞧三太太笑話,這會可不話柄給人遞嘴邊去了。

虞宓想了半晌,方道:“再不你并八妹妹一道跟三嬸去,好歹說是去收租瞧收成的,旁人再揣測也不能詳知的。”

虞蓉心灰道:“罷了,難為你這會子還替我想,原我往日事事要與你争鋒,只這個時候方可瞧出人心的。我娘待八丫頭也不薄,卻是一句話兒也無,我也不指望了。”

虞宓心想三太太扣了虞萱幾年月例,虞蓉再不理事兒,想來并不能真個什麽也不知,只到底這個時候不好特意說這個。

趕晚府裏三太太收拾收拾去了莊戶,四姑娘雖随着去了,只到底有些蛛絲馬跡叫底下人知曉,也有些人明白是怎麽回事。

府裏下頭人議論幾日,無外乎三太太常年打雁,這回叫雁啄了眼。

又說虞宸如何如何厲害,不費多大功夫弄回了嫁妝,還讓三太太吃了虧。

到底得了個不大好聽的名聲,各府裏下人間也是有些來往,是以好些太太奶奶們皆知了虞宸手段,心下便對這麽個人物有些犯怵。

卻說姜元讓在虞府住了些時日,姜府抽空兒譴了人來接回去

因着姜府兩個女眷皆不宜操勞,是以虞宓随姜元讓去了姜府,幫着料理料理。

虞宓向來園子裏聽管事回事兒時候,姜元讓皆陪在左右,虞宓笑着趕人:“你美人燈似兒的,如何經得住午後的風,早兒回去歇着罷。媽媽們皆再和氣不過,還能把我怎麽着?”

姜太太身邊的周媽媽也笑道:“姑娘說的極是,雖外頭人好景兒好,到底日頭毒辣,四少如何經的住,莫叫太太姑娘憂心了。”

姜元讓虛虛半握拳頭,輕嗽幾聲,“只我身子破爛,到底一時死不了,容我多坐坐罷了,很不必理會我,阿久忙活自個兒的便是。”

虞宓輕嘆一聲,微微一笑,“如何這般倔呢,我還能害你不成,既如此看顧一二便是。”

便命姜元讓身邊大丫鬟雲藝回房拿衣裳,領命而去一時回來,果取了深紫猩猩髦來。

虞宓接過去,親自為姜元讓穿戴好,這才瞧對牌算賬。

姜元讓翻來一冊書,蒼白的手背上青管明目,不時瞧虞宓一眼,神思恍惚。

若是能與阿久長久這般,無事對弈讀書逛園子。

她理家事他便在一旁瞧她,天光同起,日落同息,似神仙眷侶一般。

這般便是想想也是多餘,阿久的夫君必會相貌堂堂、疼寵呵護與她,能與她白頭偕老,或會走在她後頭,不見她經受生死離別之苦,似他這麽個破敗身子,如何能肖想與阿久有什麽,沒得耽誤她,倒是他的罪過。

姜元讓微垂頭,面容淡雅,一雙劍眉似蹙非蹙,隐有一分愁苦。

虞宓無意瞧見,輕刮他俊挺秀氣鼻梁,笑道:“敢問四少何事如此煩悶,可是還在惱我昨兒不給你放紙鳶。雖聽人說能放去病根,到底你吹不得冷風,得空兒陪你放便是,何苦悶成這麽個樣兒。”

這麽多人瞧着,姜元讓偏頭躲過,到底半道停下動作,任虞宓刮個正着。

因說道:“誰跟你似的,為個幹果子能跟我鬧上半日,再沒你這般要零嘴兒不要命的。”

原是兩人小的時候,虞宓最是個好小零食的,時常舍不得自己的,便搶姜元讓的。

常把姜元讓欺負的淚汪汪的,到底不敢跟姑姑告狀,虞宓又是個常年不變性子的。

長到這般大了,仍時常好小食,是以姜元讓常拿這事兒揶揄她。

虞宓翻看賬本,若無其事笑道:“你是我表弟,小零嘴兒該讓給我才是,還勞我自個兒動手去搶,是你的不是。”

姜元讓搖頭,笑她,“真個歪理越發多了,現在我還讓你,往後…”他去了,她嫁了別人,該如何?

到底未說出來,半道兒停了話頭。

虞宓偏頭笑道:“将來如何?你自是要一直讓我的。”

姜元讓聽了一笑,未回。

卻說劉禦史府邸原在姜府幾裏外處,劉嫚久不見虞宓,想的緊,兼之劉夫人管教甚是嚴苛。

早想出府透氣,聽聞虞宓到姜府久居,忙帶丫頭尋了過來。

劉夫人原與姜夫人交好,劉嫚過來算不得打擾,仍交代道:“莫要胡鬧,只你一個便叫人頭疼,七姑娘那般乖巧叫你帶累壞,我怎個跟你月姨交代?”

劉嫚跺腳不滿道:“我就帶壞人了,娘太小瞧了人,阿久鬧時比之我更甚,我可帶累不了她。”

劉夫人仔細交代,笑道:“不過跟你一說,七姑娘好性兒,你多瞧瞧便是,以後有你的好處。”

聽的一道囑咐,好容易出府,到了姜府,劉嫚拉了虞宓好生一通抱怨,“我娘就是啰嗦了,你這般好,不若咱兩個換換,我給月姨當女兒罷了。”

虞宓忙好笑道:“別別別,我娘可管不了你,你莫去禍害她了,還是娟姨降得住你。便似那齊天大聖,怕只如來佛治的住他了。”

劉嫚忙道:“後續你可買到第十七回了,前兒一出來,我便去瞧了,不想倒是沒了,聽聞要加印,便要等上些功夫了。”

原是虞宸說風就是雨,不久前說是要著書,果是雷厲風行,寫下了大致情節,交于虞宓細細潤色。

雖說兩人因三太太之事鬧了個不歡而散,到底姊妹幾個沒大仇,又是早兒便應下了的。

虞宓少不得接過手,原本便文采斐然,平日又是個诙諧幽默性兒,心胸又是極開擴的。

經她之手,字裏行間皆是一股兒趣兒,書裏的人皆有可愛之處。

虞宸瞧了,自也少不得暗暗稱贊,她是萬萬寫不出這麽個水平的,《齊天大聖》有今兒這般銷路,虞宓有一半功勞。

雖說也幫到了忙,虞宓卻是個不喜出風頭的性兒,這事便也捂的嚴嚴實實的,誰個皆不知的。

少不得裝傻充愣道:“這我倒不知了,我原不瞧這些個志怪雜說的,聽聞這書一夜衆人皆知,方買了來看的。”

劉嫚向來是個跳脫性子,不由神色激奮道:“天外來客真真好文采了,倒是如何想出這般有趣兒的故事,要我再不能的,也不怪這書衆人争相要買。”

《齊天大聖》可說是一夜火爆了,只到底沒有無緣無故之事兒,虞宸在後頭是做足了功夫的。

便說她先找了人四處茶館裏說書的,散播有這麽一本書,又雇了做糖人的師傅,将個西游記的人物做出來四處出售。

再有其他營銷手段,多管齊下,加之書中內容世間少有,可不得人人争相求之了。

姐兒兩個這廂園裏說起這暢銷的話本子,那廂姜成斌一身勁裝自後頭出來,笑道:“我說這園子裏如何這般吵鬧,原是你兩個。到底女兒家還貞靜些才是,瞧了這些個書,沒得移了性情。”

虞宓兩個叫他唬了一跳,見他忙行禮稱表哥,劉嫚不樂意道:“三少爺沒得管人了,咱們無事看個閑書又如何了。那天外來客是個極有才能的人,倒是較三少文雅多了。”

姜成斌聽了,滿心不受用,“那些個人胡編亂造的,讀多了沒得移了好好姑娘家的真性兒。你要看便是了,莫帶累了我表妹。”

虞宓尴尬異常,心道還好沒人知曉她也是個愛胡編亂造的,到時不知三表哥該如何教訓人了。

自來有人叫她莫帶壞了虞宓,同她一個鬧騰性兒,到底十三、四歲的姑娘,聽多了這話,如何好受?

劉嫚當下熱淚湧上來,只倔犟道:“幹你何事?恐我帶壞阿久,我再不來你府上如何?”

說着提裙便跑了,虞宓叫了幾聲,皆未理會,少不得轉頭抱怨姜成斌。

三少爺瞧人真個氣走了,心下後悔,到底拉不下臉來,黑臉道:“莫理會她,不過幾日,自己便到姜府來了。”

卻說這次倒是他猜錯了,劉嫚自回去再沒來一次,雖時時與虞宓書信來往,就是不進姜府。

姜成斌每日留意,想問問表妹,到底自己氣走了人,不好意思。

本就是個不言茍笑的,日日黑臉,底下人皆不敢近前了。

這日,姜元讓自閑人塢出院子,瞧三哥一人站在沿岸池邊,過去問到:“三哥在這做甚?”

“跟你讨教些事兒。”姜成斌回頭,高身挺拔。

“所為何事,三哥直說便是,說不上讨教。不過武藝上的事兒便免了罷,我對那個知之甚少。”

姜成斌仍是無甚神情,瞧不出喜怒,半日道:“如何跟人賠禮,又不叫她知曉我後悔了?”

“是個姑娘?”

“…嗯。”

姜元讓暗暗挑眉,依着往日,姜成斌只對武藝有興趣,姜太太一度擔憂他下半輩子怕是要跟兵法過了。

不想三哥倒是開竅了,竟有了在意的姑娘,瞧他近日黑面閻王的模樣,想必便是那姑娘緣故了。

姜元讓心下莞爾,微微笑道:“三哥因何事得罪了人,那人又是個什麽性兒?”

姜成斌略略提了幾句那日的事兒,姜元讓何等聰慧的人,結合阿久與他閑說的,便把事情猜了個十成十。

因笑道:“這事好說,解鈴還須系鈴人,三哥如何得罪的,便用什麽還禮便是。”

姜成斌皺眉良久,方道:“難不成我買一冊話本子還給她去,不妥,當日不叫人看,這會子用這個賠禮,我顏面何存?”

姜元讓再無他話,已提點到這個份兒上,三哥不開竅,便讓那姑娘再氣氣也無妨。

好歹他這個做弟弟的還沒個往後,三哥便在意姑娘了,如何使得?

好事多磨啊,不是弟弟不理事兒,到底多繞幾個圈子,甘甜更濃郁。

卻說又過了數日,劉嫚到底沒半個人影兒,姜成斌心道:我是個男人,如何與個姑娘家計較這許多。

少不得派人去買那京都紙貴的話本子,不想竟還買不到,姜成斌滿心郁氣,少不得請教表妹。

虞宓聽他說明來意,笑道:“前兒我跟嫚兒說起這個,得了表哥好一通說教,倒奇了,今兒表哥倒問我要?”

有求與人,少不得聽幾句搶白,姜成斌道:“便是瞧瞧這書有何好處,那天外來客是個如何的妙人,叫你們如此追逐。”

虞宓笑道:“可不是,表哥莫說,那天外來客可是好些人圭臬了,表哥再莫出口不遜,再有便不是一冊書便能平事兒的。”

姜成斌再不開口,姜元讓靜坐一旁,由着虞宓刁難,也不幫忙的。

好容易聽了虞宓一通擠兌,話本子算是到了手。

姜成斌忙要遣人送與劉嫚,又想這般私相授受,叫人知曉到底與劉嫚名聲不妥。

少不得又托了虞宓一回,且說劉嫚收了書,不由好笑,當日義正辭嚴教訓人。

這會兒怎不提女子娴靜了,好歹她是個直爽人兒,那邊既有誠意,少不得也丢開手,掀過這事兒不提。

☆、銀杏

天氣漸熱起來,午間時常歇覺起來尚覺困頓。

是日,晌午睡了起來,盥漱過後,虞宓帶了雲桑過去姜超夫婦的莫閑院。

上房處朱欄白石,綠樹清溪,乃極好的住處。

院內廊檐下幾個丫鬟逗弄貓兒狗兒玩,瞧虞宓過來,簇擁過來問安。

争相撈起簾籠,回笑道:“表姑娘過來了!”

屋內有人笑道:“正說呢,就來了。”

裏頭幾個婆子丫鬟立在兩溜楠木交椅後,炕上歪了一富貴體面婦人,靠着青鍛靠背引枕,腿上蓋了桃紅菱子小棉被,下頭一個丫頭捶腿。

這便是姜太太了,原是姜超長了姜月珠十幾歲,是以姜太太待小姑子似女兒沒兩樣。

右下手坐了個體寬面闊、面容大氣的年輕奶奶,瞧那端莊模樣,便知大家族裏出來的。

虞宓笑着行禮,坐到大奶奶下手,問道:“表嫂身子可好些了?前了莊子裏送了些酸梅子,可巧倒是給表嫂備着的。”

姜太太也笑道:“可別提了,那東西酸倒牙了。昨兒我想着現兒天短,午睡久了恐晚上短覺,便嚼嚼那個去瞌睡,誰曾想沒酸死個人。”

大奶奶輕撫尚未顯懷的肚子,笑的溫柔,“我倒不想吃酸的,近兒很是嗜辣,一頓不見便用不下飯的。你大哥哥恐我吃多了上火,囑咐丫鬟們看着我呢,又不是玻璃人兒。”

虞宓瞧了一回,笑道:“畢竟雙身子呢,倒是要考慮周到些。原聽家裏老人說酸兒辣女,想必大哥哥要有女兒了。”

姜太太笑道:“倒是女兒好,我沒那福氣,一連四個小子,沒給我愁出白頭發。家裏該有個女兒,是個女兒好。”

大奶奶笑的更如意,原想家裏頭一個孫輩,公婆想必是要兒子,不想婆婆倒是想女兒。

在莫閑院閑說了一回話,下頭人說安王府姑娘過來了,大奶奶方站起身來,笑道:“想必表妹過來瞧我呢,我過去領人過來給娘請安。”

姜太太笑道:“大熱的天兒,不必跑了,仔細你身子。便在你那招待吧。我叫大廚房做席面。”

大奶奶代人道謝,領了衆丫鬟婆子回去寒石閣。

虞宓同大奶奶前後腳出來,進院子到餘晖院。

巧是祝媽媽正煎藥,味兒大的熏天,丫鬟們遠遠躲開,虞宓近前嗅了嗅,卻是不好聞。

因笑道:“今兒第幾次了,少爺可起了?這藥苦的麻舌頭,他又不愛零嘴兒,倒打發人去外頭買點,去去味兒也好。”

祝媽媽一壁自藥盅裏倒黑黢黢的藥汁出來,一壁笑道:“正是呢,我也說随意吃一口也壓壓那苦味兒,到底四少只說習慣了,很不必為這些個費心。”

虞宓笑道:“該叫底下丫頭看火才是,媽媽怎親自來了。”

祝媽媽細細收了小爐子,待下回用着便宜,笑說,“小丫頭掌不住火候,方的我瞧着才好了。左右閑着,也打發打發時間。姑娘進去罷,想是這會子讀書呢。”

瞧堂廳沒個人,進了東面小書房,姜元讓果在這裏。

今兒穿了一身淺赤色圓領長袍,倒襯的人唇紅齒白、容顏如玉。

虞宓款款過去,“該多歇歇才是,又不參與科考,這般用功沒得累着了。”

姜元讓瞧是她來了,讓了個空處給她,笑道:“成日家歪着沒甚意思,倒是多動動,身子骨也舒坦些。你怎的過來了?”

虞宓随意撿了桌上一本詩稿,笑道:“說是走動,我想起一事兒。昨兒聽丫頭們閑話,說是東市明兒有燈市呢,不若我陪你去瞧瞧。想來有燈會便有集市,就是去買些小玩意也好。”

姜元讓擱下手中的筆,微咳笑道:“便去瞧瞧,正說我刻刀卷邊了,該換了。”

虞宓笑道:“聽祝媽媽說你一直吃濟和堂黃大夫開的藥,這許久了還是老樣子,想是那藥你習慣了,治不得了。不若換家醫館,或是有個新法兒也不定,就是耽請禦醫也使得。”

姜元讓請了虞宓朝榻邊褥鍛墊團上坐了,喊了雲藝上花茶進來,方道:“不必了,多少禦醫瞧過的,都道娘胎裏帶來的病,再不能好的。折騰這麽多年,勞人勞力,就這般很好。”

虞宓奪了他手裏花茶,忙道:“你莫吃這個,解藥性兒的,還不忌嘴?”

又道:“我聽聞南邊倒是有些良醫好藥,不若南下去瞧病,一回根治了,好過總這麽拖着,于精氣神兒不好。”

姜元讓接了溫水,搖頭道:“不想去,倒省了折騰。”

原是姜太太也說過去南邊治病,只姜元讓倔着不去,府裏人都勸說,一來二去說的多了,倒惹急了他。

便都擱下不提了,姜太太偶然問起何故,姜元讓默了默,卻說是放不下這裏,到底放不下什麽人或什麽事,又不說了。

再說大奶奶回了寒石閣,安王府宋湘雅正跟她陪嫁丫鬟說話。

瞧她被一衆人擁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