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餘晖院陪着姜元讓說了會子話, 用過藥, 外頭婆子來傳話, 說是太太請公子、表姑娘過去用飯。
便也略微打理妥當,帶了人出門子來, 姜太太正跟大奶奶說話, 見姐弟兩個一道進去, 便拉了虞宓到一處榻上坐着。
問過虞府衆人,因笑道:“阿久好些日子沒來, 且在此多住些時候, 跟我消遣些日子。你也知, 你表嫂身子越發重了, 輕易我也不敢太勞累她,你幾個表兄成日家沒個人影, 都不待見我了。”
虞宓聽說笑道:“舅媽沒事該支使讓讓才是, 他最閑的。”
姜元讓看她一眼,叫她瞪回去, 也不說話。
姜太太瞧她兩個看來看去,笑道:“他只愛他那些個書冊子罷了,旁的再使喚不動,我也懶的理會他。”
虞宓面帶得意看他一眼, 笑道:“可不是, 悶的無趣,我閑來最喜跟丫頭們說話,他就是個悶葫蘆, 也不知院子裏的丫頭都如何過的。”
大奶奶坐在下首,微捧着六七月大的肚子,笑道:“娘前兒還說起呢,該找個活泛點的,這般處着,也好過兩人一處眼兒瞪着說不出話。”
姜元讓聽說,眉心攏了一攏,指尖輕拂玉扳指的動作微頓,到底面色未變。
這話虞宓沒法接,便只笑聽着,
姜太太一時跟大奶奶說起府裏雜事兒。
虞宓走到姜元讓身側,雙手撐着臉兒瞧他,笑道:“不想一轉眼,你便這般大了,我還瞧着你長的呢。”
這話的語氣,沒得像個積古的老人家瞧着兒孫輩說的話。
姜元讓端茶的動作一頓,微微笑道:“倒是不害臊,瞧着我長的,我也還記得有人以往為着一塊糖,哭的驚天動地,愣是叫丫頭們哄了半日方好。”
虞宓輕輕一讪,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還說這些陳芝麻的事做什麽,我早便忘了。”
一時姜尚書領了虞仲煜兄弟幾個過來,一家人便分了兩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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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擺箸的、盛湯的丫鬟來去景然。
用過飯,漱了口,喝了會子茶,姜尚書仍帶着虞仲煜幾個外書房去說話。
過了晌午最悶熱時候,兄妹兩個方登車回去。
這裏姜紹謙跟姜元讓兄弟兩個将人送至門外方翻身回來。
并肩走了一路,眼瞧着便到姜紹謙住處。
姜元讓微側過臉,輪廓線條流暢,望向姜紹謙,聲音沉緩道:“二哥為何事憂心?”
他最是個敏感性子,旁人有什麽情緒波動,極快的便能察覺。
今兒姜紹謙一日神思恍惚,跟他說話也聽着一句半句,早便瞧出來。
姜紹謙步子微頓,面色變了幾變,方道:“老四,你說,心悅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姜元讓怔忪片刻,回道:“不知。”
他長到這般大,從未鐘意過那個,便是看重的人也沒幾個。
阿久對他而言是特殊的存在,是牽挂,亦是放心不下,只對她并無絲毫非分之想,對旁個便更沒了。
若是他能活的長長久久,多想伴她左右,陪她經歷一世哀喜。
只是往後府裏注定要為他傷心一場,他連後事都未曾想過,如何敢奢望有人伴在身側,陪他走。
因着不曾有妄想,便也沒有得失過後的悲喜。
索性便這般罷,不思量,莫難忘。
姜元讓微微嘆一口氣,白淨的臉旁尚又幾分稚氣,只神色卻無半點稚嫩。
“如何想起問我這個,莫不是哪個姑娘叫你知曉到‘心悅’了,這般娘也不必忙活了。”
确實有個姑娘叫他心中一動,只他尚不明白男女之情,也便不曉得這般的感覺究竟是為何。
況現下科舉在即,如何還有心思想旁的雜事。
殊不知,世事難料,便這一回理不清,卻也為幾人錯了緣分。
姜紹謙打開折扇,搖了搖頭,“你莫打趣與我,你也不小了,早晚有比我更困頓的時候。”
姜元讓不置可否,于是便回了院子,留姜紹謙一個雲裏霧裏。
這廂雲茂方點過這幾日的藥劑,見人回來,笑道:“方才表姑娘說是這鹿茸量大了些,可是要先換一副煎來吃,待細細問過大夫也不遲。”
姜元讓搖搖頭,徑直進了屋,悠悠的聲音傳來,聽他道:“不必了,吃的藥多了,身子越發抗的住藥性了,便這般罷。”
于是雲茂便也自去料理,這廂姜元讓思起方才姜紹謙的話,一人擇了雲窗底下的炕去坐,直直發了半日呆。
這日,虞宓在二太太跟前看了半日賬本,便丢下書冊,出來走動。
沿着軒廊橋榭,一路蟬燥聽的人越發熱,眼瞅着到了迎松院。
便提腳進去,側間裏丫頭們陪着幾個面生的丫鬟說話,瞧見她來,忙出來行禮。
虞宓笑說免了,方問道:“這幾位姑娘倒不曾見過,莫不是老太太哪裏找了好人兒,怕我來搶,便藏着?”
幾個丫鬟皆掩嘴笑起來,那幾個面生的見虞宓這般和善,又是個仙女兒模樣的人,便也松了些拘謹,只敢偷偷瞧她。
花翠巧是從屋裏出來,聽着動靜,笑道:“嗳呦,在沒人似姑娘促狹了,若是老太太的人也罷了,可不巧乃是客人呢,便是瞧上了,也不能給了你去。”
屋裏老太太也聽着了動靜,笑道:“可是你們七姑娘來了,還不進來,站在大日頭底下做什麽?”
花翠一面打起簾籠,一面笑道:“姑娘快請罷。”
一時進了屋裏,方覺着涼快了些,只見四下角落皆放了冰盆,朝外飄着絲絲冷氣。
虞宓乍然遇冷,渾身一激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進了裏屋去,方瞧見花翠說的客人是哪個,這人她也見過,可不是前兒街上跟虞宸一道的梁家的姑娘。
虞宓緩緩走到老太太跟前行禮,待跟衆姊妹皆全了禮方落座。
老太太笑道:“這是我那最不讨人喜歡的七丫頭,思思你可跟她玩兒去,你們年輕姑娘一處好說話。她雖淘氣,性情卻是好的,想着跟你合的來呢。”
虞宓微微一笑,“老太太這可顧頭不顧尾了,才說我不讨人喜歡,又說我性兒好,到底如何?人家姑娘都叫您老人家弄糊塗了不是。”
老太太哈哈大笑,靠在金絲蝴蝶軟枕上,指着虞宓,笑道:“瞧瞧你們七丫頭這張嘴,越發利害了,誇了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幾個姑娘皆湊趣兒陪老太太說笑,那梁思思眼珠微動,心頭暗想:這位七姑娘瞧着便極受老太太寵愛,又是二房裏唯一的姑娘。
若能嫁到她家去,梁氏便是京裏頭一份兒了,便是皇商也可争一争了。
只可惜這般的姑娘,如何也不能進了她家的門,況家裏也說過莫要作那妄想,只瞧着虞八姑娘便是了。
因笑道:“我家老太太時日也說我淘氣,懶的理會我,只到底老人家口硬心軟,哪回得了好東西不緊着我們這些兒孫。想來天下長輩皆是一樣的,老太太也是這般的呢。”
這話可真謂說到老人家心坎兒上,老太太越發喜愛梁思思,連說,“好丫頭,還是你明理。”
梁思思忙又說府裏的姐姐們皆知的,不過未出口罷了。
虞宸湊趣兒,叫梁思思說些外頭話兒與老太太消遣,梁思思也不推脫,挑了外出行商時候的趣事兒。
虞宸虞萱兩個饒有興致地聽着,時不時問個一二句話,幾人一處,逗的老太太捧腹。
虞宓瞧上首聊的興起,便跟虞蓉閑話,因笑道:“這位梁姑娘,往日倒不曾瞧她來過。”
虞萱瞟了一眼,扔了手裏的瓜子殼兒,哼笑一聲,“還不是你們那位好五姑娘,一個商戶女竟是當個正經人交往起來了。還來給老太太磕頭,沒得自降身份,咱們可得離遠着,倒染上一身銅臭。”
你外家也是商戶呢,虞宓心裏這麽一想,到底沒說出來。
大梁國風便極力推崇行商,以便推進國運,填充國庫。
是以商人地位并不低,只前人‘士農工商’思想到底延續下來,很有些人瞧不起商戶。
時日久了,便形成一種風氣,官商聯姻,用以提高地位,這般做來倒也有些用處,不過效果不大便是了。
所以似虞蓉這般的官家小姐,仍不把商戶人家方眼裏,大有人在。
虞宓點一點頭,“你不喜好歹莫擺在臉上叫人瞧見,到底老太太喜歡呢。不過五姐的手帕交罷了,礙着什麽了,往後跟咱們來往的日子想必也不多。”
虞蓉聽說,好容易收斂了些,到底收了驕矜之色,待客和善了些。
卻說虞宸幾個陪着老太太說話,叫老人家痛痛快快笑了一場,老太太高興,吩咐廚房做了席面,跟幾個姑娘小酌了幾杯。
一時晚了,便叫下頭人備了車好生送了梁思思回去,因着喜歡,虞宸又時常帶人過去說話,便也熟悉起來,這是後話。
虞宸跟虞萱兩個送梁思思至二門處方回來,四下裏皆亮了燈籠,姐兒兩個慢慢走着。
虞宸想了一想,笑道:“妹妹覺着梁公子如何?你只放心告訴我,再不叫旁人知曉的。”
說來這些,到底年輕姑娘,虞萱很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日,羞赧道:“挺好的。”
說了三個字,便也沒了別的話,虞宸等了一會兒,笑道:“莫要害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便是如此,你只說你可中意他?”
虞萱擡頭望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我瞧着好又如何,到底要母親說了才作數。”
這邊是中意了,虞宸心中了然,笑道:“傻丫頭,萬事不可絕對,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道我如何跟思思這般親近呢,還不是為着你罷了。”
虞萱眼眶微紅,一時氣兒一頓,“難為姐姐為我想的周到,我還有那些個不好的想頭,萬望姐姐莫要怪罪與我,方是我的造化。”
虞宸聽說笑道:“我怪罪你什麽?你才多大,日子又不如意,我再冷眼瞧着,便沒你的活路了。”
虞萱越發感動,只當虞宸是個真心人來往了,“姐姐時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想來竟是合了多數姑娘心願,到底姐姐是有大才之人。我想着姐姐跟世子的婚事,也不知如何,就是我也替姐姐想呢。”
虞宸笑道:“我的事你不必費心,自是我瞧中了那個,方能嫁的。”
自她過來,原想着若宋轶不好,便想法子退了這婚,定要另擇心儀之人。
不想幾次接觸下來,發現宋轶卻是個難得的佳公子,又有好家室,又潔身自好。
這不正是她要的良人,只她想來古代一遭,什麽事業都還沒有,就這般嫁人,未免不值。
且從宋轶态度來看,她瞧的出喜歡,卻感覺不到愛,便有些猶豫。
再來又有表哥與她貼心貼肺,幫襯了她許多,又能從他言語中瞧出那麽些個意思。
還有楊牧好似也對她有好感,這般,幾個優秀男兒傾心,倒叫她不知該如何。
只是,不管怎樣,一定要選個與她情投意合之人白首到老,方如了她的心。
不知她這些個驚世駭俗的想頭,虞宓自老太太屋裏出來,徑直回了院子。
跟雲桑兩個說了一回閑話,便說道今兒梁思思來府一事。
雲桑笑道:“先前我到老太太屋裏去跟紅茵說話,聽說那梁姑娘可是好大的手筆,一來便贈了一尊玉觀音像呢。老太太原說不要,只她說是不值幾個錢,原說家裏長輩親送來的,到底不得閑,且她跟咱們五姑娘好的一個人兒似的,老太太也便是她奶奶,倒是個玲珑人兒。”
虞宓笑道:“左右孝敬老太太的,不幹咱們的事兒,若有什麽,早晚要現出來的。”
一時跟丫頭們說了會子話,自去盥沐睡下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說起心怡的人,讓讓你想到了誰,心裏沒點數嗎…e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