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河道兩旁皆是游人, 将許了願的燈放入水中, 看它靜靜地飄走。
月明星稀, 燈火闌珊,河面上波光微蕩。
虞宓挽起袖子, 親自将燈放下去, 浮了浮水, 水紋推着燈走遠。
姜元讓坐在她身後的草地上,雙腿曲起, 胳膊放在膝蓋上。
手裏拿着一片奇形怪狀的樹葉, 黃金色, 像一團火, 乃是虞宓托他“照看”的。
捏着葉柄,轉了轉, 沒甚稀奇, 再轉了轉。
好像聽見了‘咔擦’聲,葉片和葉柄就這樣天人永隔了。
姜元讓愣了愣, 似沒想到它這般脆弱,眉頭輕輕一皺。
默默将葉柄扔到一旁,毀屍滅跡,轉過臉來, 若無其事, 方才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
虞宓到他身側坐下,望着滿江的星火, 明明滅滅,微笑恬靜。
拿過紙燈,打開一只,“讓讓,你想一個願望,放下去。”
姜元讓固執的搖頭,“你自玩兒罷,我不信那個。”
虞宓将炭筆塞他手裏,“你也說玩兒了,放個燈下去,便是将病氣放一放,也是好的。”
“你不是說願望太多,我這個也給你,便把沒許完的寫上罷。”
“我已許過一次,再來便是貪心不足,菩薩也不理會人的,你寫。”
姜元讓無奈地瞧她,拗她不過,接過筆,幾下在紙上寫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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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宓背過身問,“好了沒,我轉過來了。”
“你轉身看便是了,何必又問我呢。”
“不成,你的願望是要飄到天盡頭給神仙瞧的,旁人可不能先知曉。”
兩人一起到河邊,點了燈裏的紅燭,姜元讓親自放燈。
“這下可如你意了,還有什麽想玩兒的?”
虞宓搖了一搖頭,“沒了。”
想了一想,笑道:“讓讓,你許了何事?”
他目光往前,望着水天相接處,輪廓青澀,隐在夜幕中,有些許閑愁。
“方才不是說旁人知曉便不靈驗了,如何又問我。”
“關于什麽的,跟我說個大概,不算違背,菩薩也能諒解的。”
他微微笑,“菩薩是你家的,你說諒解便諒解。”
“說嘛說嘛,我的也說給你聽,如何?”
她極好奇像他這般,似乎什麽都會的人,還有何事能稱之為心願。
姜元讓緩緩點一點頭,“嗯,你說。”
“我許的有點多,父親母親身體康泰,烨哥兒少生病。”
二太太三十好幾得了虞季烨,生的艱難,是以烨哥兒身子不好,只敢細細養在府裏,時常出不得門。
姜元讓神色淡淡的,聽她說。
“哥哥秋闱得償所願,再來你的身子能好起來。”
姜元讓微微嘆口氣,融入到水聲中,幾不可聞。
“你自己呢?便一個都沒有嗎?”
虞宓眨眨眼,笑的微甜、微暖,“我長這般大,不愁吃不愁穿,親人都待我好,還求什麽呢?”
姜元讓輕聲道:“你也知你這般大了,往後......”
“嗯?什麽?”虞宓沒聽清。
姜元讓垂下頭,額前一縷頭發遮住了眼睛,“沒什麽,回罷。”
今兒秋闱頭場,虞宓跟在老太太身側,到佛堂小半個時辰,出來到蓼蘭院去。
走到窗跟底下,聽見裏頭說話。
二太太道:“不論好壞,這場過了,該給阿煜說個好姑娘了。眼瞅着十八了,我這麽大,都有他了,說個媳婦,也就知世事了,再往後,有個什麽事兒,也有人商量。”
知椿笑道:“哪裏那般容易,走着便遇到合适的,誰家說親不是慢慢尋訪着呢。”
二太太道:“我也留意着呢,不過挑來挑去,既要人才好性情好,他也歡喜的,又要家世匹配的,左右不過那麽幾個。況我瞧上的呢,人家不定瞧上我們,我瞧不上的呢,人家又相中咱們了。”
知椿笑道:“可不是嗎?總有不如意的時候,莫不是細細打聽呢,太太倒是覺着哪家姑娘好呢?”
二太太道:“左右不過哪些罷了,跟阿九處的好的,嫚兒豪爽大方,阿嬌溫柔賢淑。還有好幾個姑娘我也看的中呢,不過還未跟夫人們打過交道,不知底細。倒是有一個,我瞧着極好。”
“哪個?”既是二太太中了意,知椿不由好奇。
“便是五姑娘外家那位大姑娘,來往幾回,我冷眼瞧着,是個內秀聰慧的,性兒也極好”
嘆口氣道:“只有一點,我倒是怵那位大太太,太過沒成算了些。”
知椿笑道:“若是太太瞧中了,咱家要的是她家姑娘,又不是哪位太太,理會她做什麽?”
“好歹結了親,要長久打交道,她拎不清,我卻怕受累。”
知椿笑道:“哪位不好相與,太太如何便相中那位姑娘了呢?”
二太太怡然笑道:“你不知,那位姑娘乃是已去的老祖宗跟前教養長大的,夏侯府老太太那可是個德才兼備的好人,咱家五丫頭倒有她一二分本事。”
知椿默了默,五姑娘是有一二分像那位老太太,只到底年紀輕了些,還不大知謙遜藏拙為何物。
虞宓在窗後聽了幾句,悄悄退了回來。
院子裏丫頭們皆沒在,雲桑家去了,雲柳也不知何處去了。
她也沒找人,自個兒挑了屋前頭樹蔭下的貴妃椅坐。
小丫頭過來,笑嘻嘻問,可是要些茶水點心。
虞宓搖搖頭,叫她自去玩兒,不必理會她,一人發了半日呆。
第一場考試結束,府裏幾個公子回來,家裏人與平時表現一般無二。
二太太也沒問試題如何等語,只叫人熬了補湯,囑咐下頭人精心伺候。
虞仲煜好好兒睡了一覺,精神好了些,過去迎松院給老太太磕頭。
老太太忙叫人扶了起來,“不必講究這些個虛禮,到你母親那兒去罷,想來她有話問你。”
虞仲煜應了是,便又到蓼蘭院來。
二太太招呼人到桌前坐下,細細瞧了瞧面色,點點頭,微笑道:“眼下還有些青黑,過會子回去用完參湯早些睡,莫累着了身子。”
虞仲煜接了虞宓倒的茶水,點頭道:“曉得了,左右就這一回,成日家空閑了,我也騎馬射箭練着,身子骨沒那般差,娘放心就是。”
二太太颔首,“這般便好,考過了便別再去想,無濟于事徒添煩惱,,回去也別看書了,歇息好是正理。”
虞仲煜一一應下,二太太還待說些什麽,外頭知椿回話說這月采買的來了,要對牌支銀子。
二太太說是叫她去取了就是,如何還來問,知椿只說還有其它事兒,需的太太裁決。
二太太甩甩手,“這就來了。”便出門去料理。
虞宓手邊兩個碟子,一個裝着瓜子的,一個裝着已經剝了殼的,一旁小山一般的瓜子殼。
虞仲煜看了看,趁她不備,偷了一小把。
虞宓把盤子往懷裏一護,瞪眼:“哥哥做什麽,這是給烨哥兒的,你不準搶。”
虞仲煜吃了手頭的,笑道:“阿久未免也太偏心了,我也是你兄弟,如何烨哥兒有份,我就沒有。”
虞宓笑道:“烨哥兒還小,只我給他剝了,哥哥卻馬上有嫂嫂,到時候便是我想操勞,怕也有人嫌我多事。”
虞仲煜一愣,理了理袍子,掩去一二分不自在,微咳道:“你如何知的,還早呢,莫要混說。”
虞宓偷笑,這便害羞了,“哥哥這回可得跟我說說,中意哪樣的,好歹我透給娘知曉,挑個合你心意的。”
虞仲煜腦中浮起一個窈窕人影來,好歹按耐住想說給虞宓的沖動,“不必你費心,我自有主張。”
虞宓長喔一聲,假意嘆道:“原只當我的哥哥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不想也有中意的姑娘呢,我倒好奇是哪個?”
虞仲煜面色微紅,顯然沒跟人讨論過這個,不大好意思,“阿久你莫打聽,我不會說的,以後你便知了。”
虞宓将瓜子仁往虞仲煜跟前推了推,笑道:“那我猜猜如何?”
沒等虞仲煜反應,便湊過去小聲道:“可是張家二姑娘,往常跟我玩的好,我瞧着,你跟她哥哥也處的好呢。”
虞仲煜一臉僵硬,頓了頓,說道:“不是,你莫亂猜。”
虞宓不以為意,“不過咱們兄妹說說體己話而已,不會外傳,也礙不着她什麽。既不是她,那哥哥覺着阿嬌如何?”
這話問的小心翼翼,帶了一分試探,一分期待。
虞仲煜神色更僵了,默了片刻,有些嚴肅道:“尚姑娘在我眼裏,只是你的手帕交而已,我對她絕無他意。阿久,不可再開這等玩笑,我一個男人,倒不在意,只她一個清白姑娘家,沒得玷污人家聲譽。”
虞宓趴在桌上,有些洩氣,也沒了興致再問,“罷了,我瞎操心,左右是要跟哥哥過的,你中意便是了。”
虞仲煜瞧她可憐的模樣,心頭一軟,柔聲道:“你放心,我自是要找個疼你跟烨哥兒的,若對家裏人不好,我也不要的。”
虞宓意興闌珊,點一點頭,“孝順爹娘就是了,我跟烨哥兒倒是其次。”
好容易三場過去,自考場裏出來的書生秀才,好似受了非人的虐待一般,面色泛黃,神色萎靡。
虞府早差人考蓬外候着,待公子們一出來,便載了人回去。
好一通盥洗歇息,方緩緩回了神。
二太太也便放下心,跟二老爺商議着相看事宜,二老爺只說到阿久了再細細問他,兩個兒子皆交由妻子定奪。
惹的二太太不住拿白眼翻他,“女兒是親的,你要親自過問,兒子便是撿的不是。”
二老爺哈哈大笑,英俊的臉上眉飛色舞,“兒媳婦是要幫襯你的,你滿意便是了,如何問我?”
二太太啐道:“什麽叫我滿意,光我滿意便成了,還得瞧阿煜呢,總歸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的。”
二老爺撫了撫美冉,“再要他如意,也要考慮你,府裏的事兒,你定奪便是了。你瞧中哪家姑娘,跟我說說也成,我雖不懂這些個,好歹從心裏給你支持。”
二太太這便舒坦了,方沒再計較。
二老爺暗暗松氣,真是年紀越大越不好哄了,笑着搖搖頭,自得有特殊哄妻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