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月過後, 大軍便整裝出發了, 姜太太叫一家上下瞞着。
到了姜成斌要走這日, 終是紙包不住火。
雖心如刀割,滿面不舍, 到底皇命難違, 又是關乎兒子前程的事兒, 便也含淚送人上路。
卻說虞宸要去邊疆的話,也并非兒戲, 打聽得知大軍要去, 也便打算瞧瞧墜在後頭。
不巧宋轶不是個輕易叫人糊弄過去的人, 得知後, 少見的一臉寒霜。
逮了人質問,“你到底要如何, 為何這般任性, 鹿城也是你能去的?”
現下他也被皇帝派了活兒,跟着她去實不可能, 可也不能放任她一人外出。
虞宸輕輕一笑,掙脫宋轶抓住她的手臂,“我去尋我爹爹,你不是知曉, 為何還問?”
宋轶目光沉沉的, 蘊藏的怒氣與無奈,“莫要跟我賭氣,我連哪裏得罪了你都不知, 豈不是白白浪費你綢缪。”
他負面情緒高漲,她卻極輕松的模樣,不在意笑道:“誰跟你賭氣,宋世子乃是好些女兒家瞧中的良人呢,我多好的運氣,敢跟你賭氣?”
這還是刺他呢,雖不知為何,也不能叫她外出,便道:“等我職務閑下來,陪你去如何?”
“等你閑下來,還有好些姑娘排隊要你陪呢,何日方能輪到我。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莫攔我。”
這是說他奉母命,陪表妹出了趟門子。
宋轶定定瞧了她一會兒,終是嘆氣道:“罷了,你要去可以,我叫韓衛跟着你。”
韓衛乃是他的親信,武功高強,時常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有他跟着,他也放心。
他居然就這般放心她了,虞宸覺着心裏不是滋味,越發要去,但也沒拒絕他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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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才不要,她是自信,但不是剛愎自用,有個熟知外頭的人跟着,也好。
卻說虞宸要赴邊尋父的事兒,通過三皇子的口,當閑話說給今上聽了。
今上當即便撫掌,笑道:“真乃志勇純孝巾帼奇女子也。”便多誇了幾句。
後宮聞風,幾個高位妃嫔揣度聖上心思,皆賞了虞宸,皇後更是将人招進後宮,好生瞧了一回。
不巧皇上見着,瞧她眉目清秀,雙目尤其有神。
第一次進宮,見着上位者,卻是不卑不亢,禮儀周全,當即便賜了縣主封號。
雖無封地,也是無上的尊榮,且還給了好些侍衛,護她去鹿城。
消息一經傳來,衆人嘩然,咋舌暗嘆,運氣忒好。
不少人雖知這是給虞府的嘉獎,更是給虞大老爺的定心丸。
到底豔羨非常,不曾說什麽,只府裏的姊妹們,近着比較着,卻有些尴尬。
虞宓還好,性子平和,不争不搶,倒沒覺着有什麽。
卻是虞蓉氣的不輕,自虞宸醒了,她們姊妹幾個倒跟她雲泥之別了。
極不舒坦,因向虞宓道:“既有了她,何必叫我們也生在這家裏,越發叫她比下去了。”
虞宓倒了杯茶,示意她消消氣,微微笑道:“你莫氣,都說水漲船高,五姐好了,自有咱們的好處,一家子姊妹,如何計較那般清呢。”
虞蓉大為不快,嘟囔道:“誰要沾她的光了,還不知怎麽死的呢,哪敢啊?”
說完,蔑笑着瞧虞萱,不是把個虞宸的話當聖旨呢,也沒見人家多将她放心上呢。
虞萱自是感受到來自虞蓉的惡意,不過當個撒氣的罷了。
有什麽不能忍的,待她出了這府,便是天高海闊,誰也礙不着!
虞宓也沒心思跟她兩個說話,憂心忡忡的模樣,悶悶不快。
原是前兒燈會回來,不意瞧見姜元讓汗巾子上的血跡,待要問他個清楚,想來也不會說。
于是偷摸着問了他身側的大丫頭,雲茂卻是說了實話。
讓讓咳血已有些時日,身子每況愈下,又憂心家裏。
“最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姑娘,一處長到這般大,他總說,待姑娘往後有了着落,便也安心了,不定便南下去養病呢。”
虞蓉唠唠叨叨說了半日,不見虞宓有反應,伸手兒往她眼前一晃,“我說話呢,你聽沒聽?發呆做什麽?”
嗯?在跟她說話?
虞宓回過神來,搖搖頭,不再想雲茂跟她說的話。
“沒什麽?想着邊疆不好,北方也是大雪成災,咱們這些煩惱不算什麽,倒是百姓不好過。”
原是二太太有嫁妝莊子在北地,傳來話說,年後大雪下了一月,早春作物皆無法下地。
今歲還不知如何呢,虞宓為這個煩惱也屬常事,虞蓉便也沒話說了。
虞宸領了丫鬟進來,不想見幾人都在,頓了頓,依舊往裏走。
虞蓉瞧了人一眼,輕聲諷笑道:“當了縣主就是不一般了,越發氣派了,戴珠穿銀的,丫頭環繞,當真好生氣派!”
虞宸不過穿了一件宮裏賞下的錦衣大髦,雖來處不凡,倒也沒多少見。
只不過虞蓉心裏不舒坦,定要刺她幾句罷了,虞宸輕輕一笑。
瞧向兩人,以往虞宓最是個會打圓場的,今兒倒不開口說話了。
也是,同是正出,往日她們一般。
因而二老爺二太太,她倒要矮虞宓一頭呢,現今她忽成了皇親國戚,任誰心裏也沒法平靜。
如此這般想通透,虞宸解下衣裳遞給身側丫鬟,在圓桌空處坐下。
微微笑道:“四姐說這些作什麽,不過皆按着規矩來罷了,我如何便顯擺什麽了?心裏沒什麽的人,瞧着旁個好了,自是無波無瀾;時時将得失記在心上的,便每每紅了眼,你說是不是,七妹妹?”
虞宓神色一恍惚,回過神來,倒不知她們說了什麽,也不便搭話。
不過胡亂應了一聲,便道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了,姐姐們好坐。
也便穿上大髦,出了葳蕤館,身後幾人瞧着,各有思量。
虞宓走了,虞蓉也無趣兒,輕哼一聲,後腳回了院子。
虞宓輾轉了幾日,得知姜元讓因着她不好好瞧病,心下難受。
又不好責怪于他,倒是自個內疚的不行,想了好些時候。
終是想着解鈴還須系鈴人,該跟他說清楚,叫他抹去這癡念方是。
這日,虞府年禮要送到姜府,虞宓聽二太太說,也便攬了差事,往姜府一趟去。
在上房逗留些時候,方出來尋姜元讓。
院子裏丫頭皆玩耍去了,一路暢通,到了書房外,聽裏頭私語。
“殿下說了,最好解了這次北雪之災,以鞏固陛下心中分量,若再打了勝仗,不怕太子之位不到手。”
虞宓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讓讓在做什麽?殿下是誰?他在替誰謀劃?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姜元讓淡淡的聲音響起,“殿下太冒進了,這般招眼,可是有什麽事兒?”
公子果然聰慧如神,見微知著,這般便瞧出了端倪。
确實,便是有了姜元讓這般的軍事,三皇子也是穩紮穩打的來,現下卻是再顧不得了。
莫非是聖上的身子……
想到這裏,姜元讓臉色微凜,瞧向那人。
始終垂着頭的人,也輕聲開了口,“殿下讓小人告知公子,陛下身子...不妥了。”
姜元讓心頭一冽,難怪這般急于求成,想來是想在陛下走後,獲得更多的籌碼。
安靜了片刻,不想屋外有了動靜,二人皆神色一厲。
那人飛快打開房門,便瞧見公子的心尖尖,面無表情立在門外,一時也不知如何處置了。
若是旁人,他能讓人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一位就......
悄悄朝公子看去,果見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與前而面色不改的人,臉色難看至極。
姜元讓瞧見無半點笑模樣的虞宓,微微嘆口氣,終是揮了揮手,“你先下去。”
言下之意,晚上再來,那人心領神會,彎腰後退。
一時,便只剩他兩個,一個屋裏,一個屋外,默默對峙。
虞宓方才原是打算走的,不想轉身之際,踢到矶邊的花壇,叫人發現。
姜元讓瞧了她一會兒,終是心頭一軟,面對她,他從未勝過,早便知的,如何這時候賭氣。
過去拉住她的手,往屋裏牽,低聲道:“站在外頭不冷嗎?進來罷,你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
虞宓愣了愣,終是随他進了屋,不待坐下,便道:“方才那人是誰?殿下又是誰?他為何向你讨主意?”
姜元讓拿手爐的動作一頓,慢騰騰往裏面裝好碳,待熱度起來了,塞到虞宓手裏。
又給她倒了杯熱茶,方解釋道:“我現下在三皇子手下做事,為他謀劃些事兒。”
虞宓倒吸一口氣,怒瞪他,“難怪你的身子越發不好了,你不知自個費不得神!”
虞宓氣怒難擋,姜元讓卻是風輕雲淡,擡眼瞧她,目光如炬,帶着以往沒有過的黝黑。
低啞着聲音道:“阿久,我也是男人,對仕途權利有天生的渴望,別人都可以,獨我不成!為什麽?”
他的目光帶着自厭孤注,深沉的孤獨與不甘。
她覺得好難受,好多事兒壓在一起,叫人喘不過氣。
第一次面露哀傷,“那你也不能拿身子做賭,你明知道......”
“我知道,好些事兒我都不配!我只是舍不得,在還能動的時候,盡力做些什麽,不留遺憾……”
虞宓心頭一軟,老天為什麽這麽不公正,她的讓讓那般好啊,卻要受病魔纏身之苦。
眼淚不知如何便滾下來,帶着哭腔道:“我不管,你不準作踐身子,不要做了好不好?我只想你好好活着,無憂無慮,權利便那般好嗎?你不要再為三皇子費心思了好不好?”
姜元讓心口鈍鈍地痛,他惹她傷心了,明明只想好好護着她的。
狠心不瞧她,他緩緩吸了口氣,“對不起,阿久,我不能。”
虞宓眼眶裏包着淚,視線朦胧模糊,唇抿成一條直線,默默無言,轉身往外走。
到門口處,停下步子,輕飄飄的聲音傳來,“景鄉侯府托人說媒,我瞧着董世兄也挺好的,便準備答應了。”
姜元讓只覺眼前一黑,一陣血氣上湧,喉頭腥甜,眼睛登時便猩紅如鬼怪。
好容易壓下心頭的暴戾,聲音裏都藏着無邊的黑暗,嗓子啞的很,“為什麽?你...喜歡他嗎?”
虞宓緩緩平了口氣,“是,他挺好的。”
姜元讓伸手捂住胸口,似乎這般方能好受些,喘了口氣,終是道:“好,我知曉了。”
作者有話要說: 莫慌莫慌,不破不立,只有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我保證只虐這一次,有下次你們打我。
過了這回就只有甜了,我真的保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