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姜元讓一人悶在書房半日, 底下人皆不敢進去打擾, 隐約知曉公子跟表姑娘起了争執。

雲茂在外頭等了會子, 終是按耐不住,沖了好茶, 要端進去。

雲藝忙拉住她, 低聲斥道:“你做什麽去?公子心緒不佳, 何苦去找不自在?”

雲茂輕撇了她一眼,“什麽叫我去找不自在, 公子跟姑娘起了嫌隙, 我去寬慰幾句也是好的, 如何不能進。”

雲藝抓着人不放, 定定瞧了雲茂一會兒,直瞧的本就做賊的人越發心虛。

虛張聲勢道:“你瞪我幹什麽?我去送個茶, 也礙着你這位大丫鬟的事兒了?”

自姜元讓不叫雲茂進屋開始, 原本便不大寬和的性子越發刁鑽刻薄了。

雲藝便是得了姜元讓一句好話,也要排喧擠兌人一頓方罷。

雲藝冷笑一聲, “好歹咱們也處了這般久,我真心實意勸你一句,那些個不該有的心思,早早收斂了。往後奶奶進門, 還有你的好日子過, 否則也別帶累我!”

雲茂氣的面紅耳赤,争道:“我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不争不搶便什麽都有了?丫頭成為主母也不是沒有先例。”

原是姜府往上數幾輩, 莫約姜尚書的一個太爺爺,跟身邊的丫頭好上了。

竟不是當個玩意,而是真個要把人明媒正娶,給她名分。

當時的太爺爺父親氣暈了頭,各種法子使盡,軟硬兼施,亦不能叫他回轉。

便要悄悄把那丫頭弄死,太爺爺知曉後,抱着那丫頭便出走,臨了丢下一句。

“此生此世,她生我生,她死我死,諾大的姜府容她不下,我就帶她走,父親母親便當我死了罷!”

如此決絕,出了門去,竟是真個再未回轉,直至太爺爺父親大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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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回來見了最後一面,這還是那位丫鬟夫人勸的,父子兩方平了這場十餘年的賭氣。

卻說那位丫鬟夫人也真真是個絕豔的人兒,比之好些大家閨秀,有過之而無不及。

幫太爺爺打理家當,原是淨身出戶,不過幾年功夫,便成了一方首富。

待太爺爺家人,也是殷勤備至,為老夫人養老送終,關愛小叔子小姑子。

尤其為太爺爺生了兩兒三女,老夫人也因着這個接受了她,一家和美。

雲藝也知雲茂說的那位夫人,愣了片刻,勸道:“太老爺那般的癡情男子世間難求,你什麽身份,不知公子對表姑娘的心?”

雲茂甩袖,不服氣道:“我不似你賢良,表姑娘又如何,我不過為着想要的盡力,何錯之有?你不必管我。”

瞧着雲茂進門的身影,雲藝嘆口氣,真個不知叫什麽蒙蔽了心智了。

她家公子待表姑娘的心,旁個不知,她們這些貼身的人,如何不知。

小心翼翼,如珠如寶,雲茂知曉公子藏了姑娘的雕像,她便不知嗎?

不過是裝聾作啞,公子自來待人寬厚,不過是沒觸到他底線,而姑娘便是他的軟肋。

雲茂理了理頭發首飾,扶好茶盞,輕扣了扣門。

沒有得到回應,仍是推門進去,便見公子坐在書桌後,一動不動。

整個人如同死物,一點生氣也無,雲茂渾身一顫,叫自個兒驚悚到。

定了定心神,勉強一笑,過去紅木圓桌前,放下物什。

“公子今兒在此待了一日,不若出門去活泛活泛筋骨,成日家這般坐着,也不是事兒。”

姜元讓臉色蒼白,眼也未擡,心如死灰的模樣,眼底泛紅。

聲音裏有些久未開口說話的沙啞,“出去!”

雲茂動作一頓,強忍着恐懼,倒了杯熱茶,顫顫巍巍放在書桌上。

“公子這般虧待自個兒,便是表姑娘知曉,也不會好受。”

姜元讓眼珠微動,亮了一瞬,最終仍是寂滅。

雲茂心裏微動,有反應就好,微微一笑道:“聽聞二太太正給姑娘相看呢,必會為姑娘尋個良人才是。公子該保重自個兒,瞧着姑娘出嫁多好,不然,她也該于心不安了。”

原以為這般說了,他該放下心思才是,誰知便觸怒了人。

姜元讓臉色陰霾,抓起滾燙的茶杯便狠狠朝地上擲去。

滾熱的水淋在手上,霎時便起個晶亮的水泡,他卻沒感覺一般。

至少,手上的痛壓了些許心上的,倒叫人好受些。

“誰給你的膽子,編排阿久。”

姜元讓起身過來,便要開門,雲茂不知他要幹什麽,但心裏恐懼,只怕不是對她好的事兒。

當即便抱住姜元讓的腿,哭求道:“公子饒我這回罷,我不敢了,再不敢說姑娘半句不是。”

姜元讓蹲身,捏住她下巴,神色狠厲,“她有什麽不是?我的阿久,是世間最好的人,你也配!”

雲茂心頭妒意翻滾,哀哀哭道:“奴婢知錯了,不該說姑娘半句,求公子饒我這回罷!”

姜元讓松開手,嫌惡站起身,周身冷酷,“我不管你知曉什麽,你年級大了,該是出去的時候了,我這便叫太太給你指人。”

雲茂心頭巨震,她不要出去,不要離開他,“我不要出去!我守了公子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公子便這般絕情!”

姜元讓起身走開,對阿久含怨的人,他一刻也不想留在身邊。

雲藝聽着裏頭的動靜,恐雲茂惹惱了公子,驚動太太,到時更不好收場。

便忙推門進屋,勉強笑道:“這是如何說的?吵什麽呢,雲茂你越發每個成算了,竟是跟公子争呢。”

便拉起人來往外頭去,雲茂只顧着哭,手腳軟的站不住。

雲藝連拖帶拽,方将人拉出去,走到門邊,回頭瞧了一眼,公子神色冰冷。

心內暗嘆口氣,雲茂怕是真個要出去了。

姜元讓獨獨立在屋子中間,雙手負在身後,微垂頭。

外頭來人,不知情況,瞧了瞧左右,打尖兒道:“四爺,二爺自外頭喝的酩酊大醉回來,嚷嚷着叫爺過去。奴才怕驚動老太太,不敢過去報。”

沉寂了會子,聽見一聲“知曉了,馬上去。”那小厮方躬身後退。

姜紹謙住的院子在前頭,過來不過一盞茶功夫,幾個丫頭躲在門外,叽喳說什麽。

瞧見四爺過來,如同見了救星,姜紹謙屋裏大丫鬟忙過來行禮。

“勞煩四爺來瞧,二爺回來便把自個兒關在屋裏,不叫人進,真個急死人了。”

姜元讓推門進屋,二月份的天氣,卻是連火也未生,冷的如同冰窖。

碧紗櫥下的榻上歪七扭八,卧了個人,越走近,酒氣越濃。

姜紹謙醉眼朦胧,瞧見弟弟進來,翻個身,“老四,陪我喝酒。”

說着,将一壇未開封的酒拆開推過去。

也是真醉了,姜元讓沾不得酒,尤其還是冰冷刺骨的涼酒。

兄弟兩個好似皆忘了一般,姜元讓拿過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出來,“怎麽了?”

姜紹謙一時沒說什麽,半日,嘆口氣,方道:“你說,為何總這個樣子呢?失去了方追悔莫及,若是早知曉,我一定不會......”

不會如何?不會答應賜婚?不過說說罷了,聖上的旨意,如何違抗?

可他還是覺着都是他的錯,若是早知她用情如此之深,而他對她亦有感覺。

他或許...或許會提前求親也不定,她便不會落得個香消玉殒的下場。

姜紹謙痛苦非常,還不能跟旁人提起,便是祭奠她也不敢,只能在姜元讓跟前吐訴一二。

姜元讓默默聽着,緩緩喝掉杯子裏的酒,辛辣入喉,直涼到心尖。

姜紹謙終忍不住,臉埋在臂彎裏,聲音哽咽,“她死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都是我的錯。”

宋湘雅死了,終是病入膏肓,藥石罔效,宋府并未大肆操辦,不過自家親近人知曉罷了。

今兒是她出殡之日,他一直悄悄跟着,瞧着她下葬,瞧着墳前熱鬧又冷清。

瞧着安王妃哭的肝腸寸斷,宋世子一臉沉痛,方知曉她是真的走了。

再也不會有人淺聲喚他紹謙哥哥,對他嫣嫣笑,送他小物什,羞怯瞧他。

姜元讓放下杯子,撥弄燈燭裏的燈芯,燭光暈黃,照在他臉上,添了暖意。

“人死不能複生,二哥節哀。”

他也不知如何安慰,畢竟他在乎的人,都安好,唯一不安好的,只他自己。

輕笑一聲,一聲嘆息消逝在寂靜中。

姜紹謙也不在意他幹巴巴的安慰,靠坐起來,打個酒嗝,恍惚道:“老四,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定要看清自個的心意,不要後悔。若是她嫁了旁人也好啊,卻是再也不能存在與世間。”

他不知該如何原諒自己,這将是他一生過不去的坎兒。

姜元讓靜靜地聽,聽他們的過往,不曾注意到的,一個鮮活的女子形象出現在腦海中。

兄弟兩個喝了一下午悶酒,外頭人急的不行,只差去尋姜太太。

卻見門開了,姜元讓出來,“他睡了,進去點上爐子,莫驚動母親。”

說完便出了門去,徒留一陣酒氣。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一章就好了,話說大家都沒注意到我換了封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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