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唢吶鑼鼓聲震天響, 人來往去, 好不熱鬧。
門前是大紅燈籠, 兩面匾額皆是婚慶之用,一丈寬的紅綢綿延出去數十裏。
看熱鬧的百姓站在兩側, 嬉笑瞧着, 恍惚間, 不知如何到了這裏。
姜元讓搖了搖暈沉的頭,擡眼望去, 十裏紅妝。
聽邊上的人說, “真個氣派啊, 我家何日迎婦嫁女有這等仗勢!”
一人笑道:“你便做夢罷, 你當這是百姓家能有的?殊不知,這乃是侯府裏方有的!”
“倒不知娶的是那家姑娘?”
“乃是極受帝寵的虞府姑娘, 便是虞侍郎掌珠――虞七姑娘。”
姜元讓心頭響起一聲疾雷, 稍穩住心神,問了一句, “敢問七姑娘要嫁的是哪家?”
兩人轉身一瞧,竟是個世間少有的佳公子,穿着也精細,只臉色不好。
兩人對視一眼, 皆收斂了幾分玩笑, “在景鄉侯府門前,自是要嫁這家,還是這家的世子咧!”
董良忠?阿久要嫁給董良忠!
姜元讓抿了抿唇, 待要進門去問個清楚,不想場景一轉,已是到了婚房附近。
幾個丫頭關了房門出來,“咱們前頭去,拜過堂,世子妃等着便罷了。”
“是了,若不給送點吃食罷,方才世子吩咐了的。”
一個丫頭輕笑一聲,“給誰說了誰去,我可不去,紅玉姐姐方才可叫咱們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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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罷了,橫豎世子只說了一聲,誰聽見了?”
于是,幾個丫頭便說笑着前頭去了,留新娘子一個。
姜元讓臉色微沉,瞧了一眼幾個丫頭的背影,擡步進了新房。
滿屋喜色,堂屋一張桌子,上頭龍鳳燭各一根,底下一溜兒桂圓、花生整整齊齊。
牆上貼了兩張大紅喜字,東邊卧房,紅燭照壁,屏風後隐約可見紅帳拔步床。
一身嫁衣的窈窕身影,端正靜坐,姜元讓瞧了許久,終是擡步向前。
恍惚又進來了許多人,說着吉利祝福的話,董良忠一身紅衣,進了卧房。
姜元讓一驚,疾步進屋,周遭的人卻似沒瞧見他一般,擦身而過。
他看見董良忠笑着挑起新娘子蓋頭,睜眼努力瞧,卻如何也張不開眼。
新娘的臉也是模模糊糊,只是身形相熟。
姜元讓急急過去,環境又是一變。
這回終是看清了坐在屋裏少婦的臉,竟是阿久!
一身婦人打扮,頭發全挽起,臉上有淡淡的閑愁。
姜元讓站在多寶閣前,想過去,她們卻是瞧不見他的,便也沒動。
雲桑遞了一杯茶給虞宓,“姑娘放心,紅姨娘哪裏皆安排妥當了,腹中胎兒定不會有事。”
說完,主仆倆一聲輕嘆,皆無言了。
虞宓定定瞧着手中茶杯,一芯兩葉,淡青的水,袅袅輕煙慢慢化開。
雲桑看了看她,勉強笑道:“姑娘莫憂心,就是紅姨娘有了身孕又如何,總歸世子心在這兒。這才剛成婚,孩子也會有的。”
虞宓仍是愣愣的,眼珠兒一錯不錯,臉上沒有笑意。
當姑娘時多随性,時時便是笑着的,現下,出嫁多久,雲桑還未改口,她便這般暮氣沉沉。
他只覺心叫什麽揪着,緊緊的,喘不過氣。
良久,她擡頭笑了笑,“我無事兒,你忙去罷。”
雲桑還想再勸,只瞧她神思恍惚的模樣,知也是聽不進去的。
搖了搖頭,翻身出了門子。
虞宓擡頭,看了一眼門口,自袖裏摸出一塊玉來,蔥白的指尖細細撫摸,眉心緊鎖。
姜元讓抿唇,坐到虞宓跟前,伸手摸她的臉,卻是消瘦。
瞧她憔悴的模樣,心鈍鈍的疼,喉頭像是堵了什麽,壓着心口,喘不過氣。
“阿久...”
她沒有任何反應,仍呆呆的,手裏拿着他從小帶到大的玉。
正坐着,不知如何又是一處屋子,屋裏只兩個人,虞宓跟董良忠。
他臉色陰沉,怒極了的模樣,“我知你不喜紅玉,只孩子是無辜的,我原也想你是個良善的姑娘,如何便下的這般狠手!五個月了,一個不小心,便是一屍兩命。”
眼神失望,瞧着她,似瞧一個陌生人。
虞宓表情迷茫,漸漸轉過臉來,抿了抿唇,認真道:“我沒有,你相信我。”
董良忠怒極反笑,“你叫我如何信你,安胎藥是你屋裏給熬的、也是你的人給送去的。”
虞宓有些慌了手腳,“我真的沒有,你為何不信我?是母親叫我看顧她的,原我便說在她屋裏熬藥,是你們把她交給我的。我盡心盡力,唯恐一處不妥,如何便想着害她了,你信我好不好?”
她這般低聲下氣,姜元讓只覺心如刀割,他在做什麽?如何不能護着她?
“證據确鑿,擺在眼前的事兒,我如何信你,阿久,這次,你真的錯了。”
虞宓臉色灰白,再不說話,雖還能查着蛛絲馬跡出來,卻沒再提。
該找姑姑姑父為阿久做主才是?如何便叫她任人擺布?
方轉身出去,不想便到了虞府二房,裏頭有人說話。
“我不信阿久會這般手段,她最是個心軟的孩子,哪能下這般毒手。況她才嫁過去兩個月,通房便有五個月身孕,他家拿阿久當什麽?”
另一個男聲道:“罷了,嫉妒害人啊,阿久終是沖動了。一個庶子算什麽?生下嫡子誰還瞧他。這事兒咱們如何管,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姜元讓臉色難看,擡頭望着灰暗的天,眼眶通紅。
他的阿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是沒一個能護住她的人。
不能,他要帶她走!翻身往回走,卻是猛地醒了過來。
大口喘氣,那種心疼她到窒息的感覺猶在。
姜元讓捂着心口,額間盡是冷汗,不着意,一口濃血吐出來。
雲藝聽着動靜,方推門進屋,便見公子吐血,吓得臉色發黃。
“四爺!這是如何了?我馬上跟太太說去。”
姜元讓費力轉頭,擦掉嘴角的血,語氣虛弱,“不準驚動太太,我無事,先倒杯水來。”
雲藝忙顫抖着手倒了水,給他漱了口,又倒了一杯來。
半日,姜元讓問,“姑娘呢?”他現在發了瘋的想看見她。
前兒虞宓過來,姜太太留人住,虞宓跟姜元讓別扭了,本不想留,奈何姜太太硬留。
只得不回了,卻也是只到上房請過安便回房,一次也沒來他這兒。
“姑娘自是在她自個院子裏呢。”
“請她過來,我的情況如實告知她。”
待雲藝出去,躺在床上,夢裏那種無能為力還心有餘悸。
他的阿久,他不放心交給任何人了。
迷迷糊糊睡過去,臉上溫溫熱熱的,姜元讓睜開眼睛。
她就近在咫尺,手裏拿着帕子,為他擦臉。
瞧他醒了,忙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板着臉,“你長進了,現下敢這般害我了,一日不見,又是燙傷,又是喝酒,吐了血還不請大夫,你倒是要如何?”
姜元讓不說話,只瞧着她,好似兩人久別重逢。
虞宓放下帕子,找來藥箱,拉過姜元讓的手,先把水泡挑破,再慢慢上藥。
卻也不說話,手上的動作極小心,看一看他,輕輕吹了吹。
待收拾好,将姜元讓包紮好的手放進被子裏。
想起身,卻叫他一把拽住,用的受傷的手,虞宓驚了一跳。
不敢掙脫,怕他的傷更重,“做什麽?方才上了藥,就不能消停會兒。”
姜元讓輕輕搖頭,微嗽幾聲,拽着她不放,聲音輕微,“阿久,我要死了。”
她又驚又心疼,捂住他的嘴,忍住淚意,“說什麽胡話!你能長命百歲。”
他的唇動了動,微微噘起,吻在她手心,笑了笑,待她松開,“好人長不了命,我若活過百歲,不是成了禍害了?”
她輕輕笑,“禍害便禍害罷,只要你好好的。”
姜元讓心頭微熱,叫虞宓扶他坐起來。
她心裏還記挂着他方才吐血的事兒,“還是叫大夫來瞧瞧,都吐血了,如何是小事。我知你要說老毛病了,為我的心,聽我的好不好?”
姜元讓無法,只得道:“今兒晚了,又要驚動我娘,明兒你陪我外頭去瞧可好?”
虞宓瞧了瞧外頭天色,卻是要黑了,便道:“好,明兒再去,你睡罷,我守着你,手松開些。”
他只不理,問了一句,“阿久,昨兒你跟我說的要嫁給董良忠,是騙我的對不對?”
她一愣,不知如何作答,他執拗地看她,等她的答案。
“不要嫁給他好不好?我不喜歡他。”
虞宓覺着好笑,“你不喜歡的人,我便嫁不得,倘或你誰也不喜,我便在家一輩子不成。”
他沉默了半晌,擡頭,直直地瞧她,正色道:“那便嫁給我,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好了,真的黑化病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