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草莓炸彈

趙小懿剛回到局裏,連個廁所都沒來得及上,就被楊隊直接喊進辦公室。剛才還在醫院問口供時楊隊就老打電話催個不停,不用想也知道一準兒問的是今天淩晨的案子。

奶奶的,你一個電話,大半夜的老子都得随傳随到;你一個命令,老子就要上蹿下跳忙死累活,回來交待的不滿意了,還要被你指着鼻尖跟教訓孫子似的罵一頓,我該你欠你的?

趙小懿極不情願的推開辦公室門,見楊隊長還在講電話。

“陳局您放心,這案子交給我不會有問題。”楊隊長見趙小懿進來了,朝他揚揚下巴,示意他先坐下。

“……是是是,我知道該怎麽處理,我會盡快給您答複。”

楊隊長挂了電話後,收起前一秒還在點頭哈腰的嘴臉,看着趙小懿:“聽見是誰的電話了吧?”

“陳局?”趙小懿摘下警帽捋捋頭發。

“嗯,”楊隊喝了口茶:“知道他刻意給我打電話為的什麽嗎?”

“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懶得說。

楊隊疲憊的抹了把臉,說:“今天淩晨那案子,嫌疑人原本的目标叫……恭玏是吧?他就是同德集團的大公子,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吧?”

趙小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他确實不知道,就算是玉皇大帝又如何?照樣是該咋辦咋辦,他不覺得應該有什麽區別對待。

“趙小懿你是豬嗎?”楊隊長不懂這小子是真傻還是裝傻:“我告訴你,恭玏的老爸恭學林跟陳局長是發小,而且聽陳局長說人家準備在今年夏天大手筆給咱們分局友情贊助一批電腦配套設備,總價值超過二百萬,要是沒這麽硬的後臺,陳局長至于親自給我打電話來施加壓力嗎?”

“那他想怎麽辦?”

“陳局長說了一句很實在的話,他說案子能不能破先放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在沒抓到嫌疑犯的這段時間裏同德集團的大公子必須毫發未傷、完好無損。”這話确實夠實在的。

“我去!必須?”趙小懿譏諷道:“那幹脆挖個防空洞把大少爺藏裏邊兒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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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懿很納悶,怎麽有錢人的關系網都這麽高大上嗎?全都是局級幹部以上的,哪兒像自己,他周圍認識的最有仕途的人就數街道辦收水電費的張大媽了。也是,不然老話怎麽說呢,油條沾豆漿,鮑魚炖老湯,他這輩子注定就是根兒油條了。

“你不是去醫院看受害人了嗎?沒什麽大問題吧?”楊隊長問。

“軟組織挫傷,沒傷到骨頭,算他走運,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那他看清楚嫌疑人是什麽樣子了沒?”

趙小懿自動自覺的從桌子上的煙盒裏掏出根煙點上,說:“說是個頭不算高,一米七左右,大概一百五十斤,從他說的那兩句話聽來,好像是天津口音。”

“還有呢?”

“沒了。”信息量确實是少的可憐,但大半夜的本來目擊者就少,到哪裏找那麽多蛛絲馬跡?

楊隊長嘆了口氣:“行,你先出去吧。”

趙小懿從楊隊辦公室出來後,開始跟小陳他們對接工作,交換各自收集的信息,然後錄入電腦。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兩點,恭學林按時出現在刑偵大隊,當然,跟他一塊兒來的,還有牛高馬大的恭玏。

恭玏換了身衣服,一件黑色iPANDA短袖T恤,一條直筒牛仔褲顯得兩條腿又長又直,腳上穿一雙Adi的白色板鞋,頭發老實的束在腦後,特有年輕人的青春朝氣和區別于其他同齡人的清冷氣質。就是這身穿別人身上再普通不過的打扮,讓恭玏覺得自己從下車就被某些不明意義的眼神追随打量着,相當不舒服。

有了早上陳局長鄭重的叮囑,楊隊一見恭學林來了連忙親自趕到門口迎接,一路的點頭哈腰抱大腿,看得一旁的趙小懿直翻白眼。

楊隊恭恭敬敬的把恭學林父子倆帶到自己辦公室,讓趙小懿給倒了兩杯茶。

“謝謝趙警官,”恭學林接過茶水放桌上,沒有任何講廢話的閑情逸致,直接開門見山:“案子有什麽新的發現嗎?在監控裏有沒有看見嫌疑人的蹤跡?”

趙小懿嚴謹道:“我們在小區內已經進行過排查,而且把案發前後的監控都看過一遍,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嫌疑人逃跑的時候應該是避開了所有攝像頭,所以我們懷疑嫌疑人對這個小區很熟悉,或者說他為這個案子準備了很久,花了很多時間來了解恭玏的生活環境,并且事先設計好了逃跑路線。”

恭學林沉默不語,似乎在斟酌着什麽。坐旁邊的恭玏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百無聊賴的點了顆煙叼嘴裏,翹起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的東張西望。

“恭總,”楊隊長問:“您仔細想想,令公子近年來有沒有跟什麽人有過過節?”

恭學林大手一揮:“不可能,恭玏自從大前年從沈陽軍區退伍回來兩年多時間都在我身邊,平時的生活圈子都很固定,他不是會去外面招貓逗狗的人。”

“那……”楊隊長試探着問:“會不會是您生意場上的競争對手或者以前得罪過的人……”

辦公室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沒說話,或者說因為恭學林在沉思,氣氛有些壓抑,所以其他人都不敢大聲喘氣。

考慮了一會兒後,恭學林說:“我在商場摸爬滾打幾十年,得罪過的人我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是什麽人恨我恨到想加害我兒子一時半會兒也沒法确定,我最關心的是,在沒有真正鎖定嫌疑人之前,楊隊長對恭玏的人身安全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一聽這話,恭玏馬上警覺的看了他們一眼。

“這個正是我們要跟您談的,”楊隊長解釋道:“介于嫌疑犯第一次的行動基本算是失敗告終,他極有可能會再次行動。而且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處,他行動的時間地點我們根本沒法掌握,因此如果想保障令公子的人身安全,又想抓捕嫌疑人歸案的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令公子身邊安排一個靠得住的自己人。”

恭學林雙手環胸,回味着楊隊長的話,“楊隊長的意思是……在恭玏身邊安插幾個保镖?”

“不行,”恭玏一聽,毫不猶豫的否定了:“我不喜歡有一堆陌生人進入我的生活。”

恭學林嚴厲道:“現在不是遷就你生活方式的時候,你要還不想死就乖乖給我聽着!”

“我不需要保镖,”恭玏再次重複:“我也當過兵受過訓練,我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

“你給我閉嘴!”恭學林吼道:“除了照做,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那不可能。”恭玏一概否定。

恭學林怒道:“你再說一次?!”

眼看這倆父子随時有可能在辦公室互掐掀桌子,楊隊長趕緊起身賠笑道:“恭總,您冷靜一下,先聽我說,令公子的案件性質惡劣,已經涉及到刑事犯罪,既然交由公安機關處理,我們還是希望您能給予最大限度的配合。”

恭學林穩了穩情緒,說:“不好意思,這小兔崽子就是這麽渾,那個……楊隊長有什麽想法但說無妨。”

“其實很簡單,”楊隊長笑說:“保镖什麽的完全沒必要,我從隊裏給您挑一人兒,這樣既不會太引人注意,而且有他在,令公子的安全您完全不用擔心。”

“我再說一遍,”恭玏瞪着楊隊長,咬牙切齒道:“我、不、需、要。”那眼神有多暴力有多吓人,光看楊隊長被吓得躲閃不定的神情就知道。

“你給我滾出去!”恭學林拍桌子罵道。

恭玏上翻着眼睛斜了在座的趙小懿和楊隊長一眼,憋着渾身的邪火,二話不說站起來,拉開門用力一甩,出去了。門被砸上的同時,整個辦公室都震了三震。

“唉……讓你們見笑了,”恭學林無奈的搖搖頭:“我這兒子,從小到大都是這麽倔強頑固,尤其當完兵回來後更是獨斷專行,軟硬不吃,簡直就是個如假包換的兵痞子!我拿他也真是沒辦法了。”

“呵呵,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趙小懿随後被楊隊長從辦公室裏打發出來,他想走到外面透透氣兒,不想剛走出辦公大樓就看見恭玏斜靠在樓梯扶手上抽煙。

這小孩煙瘾不小啊……

“怎麽,還沒舍得花錢修車啊?”恭玏漫不經心的瞅了一眼他停在花臺邊兒上的小破捷達,車頭照樣是凹陷進去的,跟一個月前一樣。

不是趙小懿舍不得花錢修車,只是這個把月他都忙得暈頭轉向,家門朝哪邊開他都快沒印象了,整天處在楊隊長随傳随到的淫威之下,他哪有那閑工夫花個幾天時間去捯饬這破車啊。

“又不是我的錢,有什麽舍不得的?”

恭玏一手插褲包裏,奚落道:“這車都快淪落為一級傷殘了,你就不打算重新買一輛?”

趙小懿冷笑一聲:“你以為我跟你似的從出生起就坐擁金山銀礦,每天不花完一百萬都不好意思回家嗎?我上輩子沒有拯救銀河系,沒你那麽好命,我是要靠自己養活的。”

“對你來說掙錢有這麽難嗎?”恭玏不可思議道。

嗬……這話說的那叫一個刺兒,就好像姚明問王祖藍“對你來說長高就這麽困難嗎”一樣,純粹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小懿太不爽了:“你說你好歹也算是一表人渣,說話咋就這麽欠抽呢?”

“說誰人渣?”恭玏挑眉盯着他:“別說我沒提醒你,我這人向來脾氣不太好,你要是一不留神把我給逼急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說完,也不理趙小懿什麽反應,彈掉煙頭轉身走了。

“嗳你……”趙小懿眼睜睜看他坐上緊挨着停在自己那小破捷達旁邊的一輛寶藍色轎車裏,伸長脖子一瞅,嗬!是寶馬650i全新轎跑,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輛轎跑在160萬以上。他立刻酸葡萄道:“切,怪不得說你是個娘炮呢……”不過說句心裏話,自己那輛廢銅爛鐵像灘牛糞似的停在人家旁邊都顯得自行慚穢,估計連它自己都覺得丢人。

晚上九點半,趙小懿來到崇文門的夜游密碼,這是這條街上最火爆的酒吧之一,也是他第一次來,這地方光看門口就知道消費很高,不是他的菜。

走進酒吧放眼望去,整個內部裝修充滿濃郁的太空漫游感,夜空藍的背景加上光華閃爍的點點星辰,讓人不知不覺有種跌坐進黑洞的錯覺,很容易就沉浸在這種神秘且狂放的氛圍裏。今晚是夏炎約他過來坐坐,說是要給他瀉瀉火,趙小懿已經大半年沒來過酒吧了,局裏事情太多,人員配置遠遠不夠,每天兩眼一睜忙到熄燈,他們隊裏現在的工作狀态就是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

“兄弟,這邊兒!”夏炎大老遠站起來朝趙小懿招招手。

趙小懿見那夫夫倆坐在角落的沙發裏,嘿嘿笑着走了過去,“炎哥居然會帶俞遠來這種地方,不怕給自己惹火上身嗎?”

夏炎知道他什麽意思,就是說俞遠這款型的男人長得不安全,不管到哪裏都是男女通吃,要格外保護格外小心才行。

“我媳婦兒是誰都能拐得走的嗎?”夏炎說着探過頭重重的親了俞遠一口。

“你幹什麽啊?在這種地方……”俞遠反手一大嘴巴抽夏炎臉上,然後嫌棄的抹抹臉。

“哈哈哈……”趙小懿仰頭大笑:“有人吃閉門羹了!”

夏炎委屈的搓着臉,低聲埋怨:“媳婦兒你怎麽說拍就拍,好疼啊……”

“你活該!”俞遠瞪他一眼,想了想,然後伸手撫了一下他的臉,輕輕摁了摁,沒好氣的說:“疼不疼?”

“疼……”夏炎可憐的點點頭。

趙小懿瞪了兩人一眼:“我艹,你倆要不要這麽惡心?拍一下又不會死……”他壓根兒看不下去,轉頭望向臺上,看着上面正表演得如火如荼的樂隊。

臺上一共站着五個人,個個都是挺拔的大高個兒,周身散發着玩搖滾的人特有的狂放不羁,乍的掃一眼覺得幾個人都長得蠻不錯,很年輕,其中最引人矚目的當屬站在中間的主唱。

幾個人裏只有他長發及肩,頭發垂落在眼前,遮住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和神情。他身穿緊身軍T,外面套一件卡其色短款風衣,把上半身剛硬有勁兒的肌肉紋理凸顯的一清二楚,雙腿又長又直,套在軍靴裏,身上背着一把電吉他,正饒有趣味的獨奏着副歌部分的SOLO。

趙小懿坐在角落裏看這人,怎麽看都覺得眼熟,但他又實在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在哪裏見過,莫非……夢裏見過?

夏炎拍拍他肩膀:“怎麽樣,不錯吧?這個樂隊現在在崇文門夜場可是很搶手的。”

“真有這麽好?”

“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時候臺上的音樂停了,主唱調整了一下麥克風,清了清嗓子,甩開微汗遮在眼前的長發,輕喘着開始說話了:“大家好,我們是——草莓炸彈!”

頓時臺下蜂擁而至前仆後繼的掌聲和尖叫聲淹沒了樂隊的聲音。就在這人開嗓講話的一瞬間,趙小懿就啥都明白了——恭玏?!他想起白天在局裏恭學林大罵兒子跟那些豬朋狗友瞎混混,想必說的就是樂隊的這群朋友吧?

還有,樂隊裏明明是幾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起個什麽名字不好,居然叫草莓炸彈?要不要這麽小粉紅?什麽玩意兒嘛……

在酒吧表演的恭玏看着比白天更沒人氣兒,冷冰冰的,看誰都沒興趣,話也少,跟樂隊粉嫩熱情小可愛的名字相去甚遠。也不知道調動活躍一下現場氣氛,該說那兩句過場話說完就沒下文了,整場就是專注在自己的音樂裏,對其他事情一概不理不管。

“接下來,”恭玏抹了把頭發:“給大家帶來一首來自窦唯老師的歌——《別來糾纏我》,希望大家今晚玩的開心。”

說完,他給鼓手遞了個眼色,鼓手敲了幾個節奏後,一串勁爆的鼓點帶出了樂隊裏的電吉他、貝斯、鍵盤等張狂喧嚣的演奏,充滿金屬質感的音樂和抑押分明的節奏,明顯高于其他樂隊的演出質量和水準迅速将臺下消費者的敏感神經提升到一個新的興奮點。

“我不想對你再說些什麽現在是氣憤的我

你已是被你的虛僞完全淹沒變成讨厭的顏色

把你自己那份該做的工作做得比別人出色

把你的态度變得讓人能夠接受你我是平等你我……”

比較意外,趙小懿沒想到這人唱歌竟然……比想象中要好聽,低沉冷漠但很靜谧的嗓音,伴随着濃濃的京味兒,沒有太過花哨的炫技唱腔,有的是與生俱來的簡單質樸和超強的穿透力,總之是說不出來的舒服,聲音中充斥着平凡中的不平凡,哪怕只聽過一次,也很難忘記。如果光聽聲音不看人,其實還沒那麽反感。

“你別來糾纏我你別讓我難過

這是新的中國我不想再多說

難道你說話偏要如此的蠻橫這是哪裏的規則

也許你該去真正學學禮貌功課別讓人開口譴責……”

“怎麽樣,還不錯吧?”夏炎湊過腦袋來問。

“是不錯,”趙小懿看着臺上的人,點點頭:“炎哥就打算用這方式給我瀉火?”

夏炎眉毛一挑:“要瀉火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今天叫你來是看好東西來了。”

趙小懿朝臺上一擠眼睛:“就那東西?”

“啊,可遇不可求啊,不滿意?”

“滿意,”趙小懿站起來:“不過我對男人提不起性趣啊炎哥,我還是回家玩玩兒槍算了。”

“哎你……”

“下次我做東,請你跟俞遠夠夠的玩一趟!”趙小懿說着就走出酒吧,他今天是真累了,昨晚基本沒睡覺,整個白天又一直在為恭玏的案子奔波,根本沒停過,現在他看見什麽都可以自動幻想成一張大床,緊跟而來的就是十頭牛都拽不住的滔滔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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