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陷阱（三）
下班時間，趙小懿騎着摩托車從局裏出去。
在辦公室待了大半個下午，楊隊長也沒跟他總結出個什麽來，說來說去就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先看看徐濤那邊有什麽動靜再來商量應對的措施。
回到家，恭玏已經把飯菜做好擺桌子上了。
“怎麽我打了三個電話你都沒接，很忙？”恭玏拿出碗筷，準備吃飯。
趙小懿愣了一下，拿出手機看看，确實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今天下午打來的，“是啊，下午出了點兒事，一直忙到下班。”
吃着飯，趙小懿魂不附體的夾着菜往嘴裏送，也吃不出是什麽味道，滿腦子翻江倒海的都是要不要告訴恭玏這件事，要怎麽開口。
“那是累了？還是菜不好吃？”恭玏見他心猿意馬的樣子，補了一句。
“沒有，只是今天肚子不太餓。”其實他從中午就沒吃過任何東西了，肚子是空的，但卻沒有一點胃口。
也許是因為他太相信恭玏，也許是因為他太依賴恭玏，只要在恭玏面前他就會不自覺的放下所有在外面的防備，把最真實最本質的自己展現在他面前，這種毫無戒備的行為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恭玏看出趙小懿的反常，往嘴裏扒了幾口飯，放下碗，“趙小懿你到底怎麽了？”
“沒事，就是煩工作上的事。”
“我從沒見過你因為工作上的事搞得這麽六神無主，”恭玏雙手抱胸：“要不要跟我說實話？”
趙小懿仿佛就等着恭玏說這句話，他心底是很想把事情告訴恭玏的，但又怕他知道後會因為想幫自己解決問題而做出什麽魯莽的舉動。
“我……”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沒辦法知道嗎？”
恭玏說的沒錯，他想知道的事，誰也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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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懿心煩的點了根煙，把中午的事講給恭玏聽。
恭玏聽了什麽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坐着，一語不發，像是在斟酌怎麽會出這種事，又像在剖析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你是說他跟那大媽争論的起點就是因為九十來塊錢？”
“嗯。”
“然後是那小子先動腳踹你，你才還擊的？”
“嗯。”
恭玏歪着頭看着趙小懿，“那你怕什麽？這完全屬于你的職責範圍，就你把他打暈這點來說，你頂多算個防衛過當，其他還有什麽？”
“問題就出在這裏，”趙小懿急的一下拍桌子上，“那大媽還真就錯怪徐濤了。”趙小懿把後來老太太是如何來醫院并告知他之前是她自己搞錯的荒唐事告訴了恭玏。
“……”
恭玏皺着眉，琢磨了一會兒，“你不覺得整個過程很奇怪嗎？有誰會因為幾十塊錢襲警的？這也太不值了。何況照你的說法，還是那大媽給搞錯了，既然這樣，說明那小夥子是無辜的，那他幹嘛不願跟你回警局還要擺出一副做賊心虛的姿态打你呢？”
趙小懿聽的有點懵了，“你想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太成心了嗎？也就是說，”恭玏放慢了語速：“他是故意在挑釁你，讓你去打他的，明白嗎？”
趙小懿一時有些糊塗了，一點一點理解着恭玏的話。徐濤是故意在挑釁自己？為什麽啊？他倆壓根兒就不認識。
況且就算他揍了徐濤又會怎樣，除了他家裏人來鬧騰一番要點兒賠償，其它還有什麽影響嗎？這麽一想，他就更糊塗了。
“那我現在已經打他了，又能代表什麽？”
“這我就不清楚了……就只能往下看了。也許明天你就知道了。”
明天？趙小懿擰着眉頭很努力的思索着，但他根本想不出個前因後果來。這事來的太沒頭沒腦，直到現在他都還認為整個意外的發生就是一巧合，只能說明他運氣不好。只是被恭玏這麽一說，又讓他覺得……莫非……
“你是說有人想陷害我？”趙小懿終于茅塞頓開。
“我可沒這麽說，我只是說可能你明天就知道了，難道不對嗎？”話是這麽說，恭玏心裏卻萦繞開了一系列思緒……
恭學林擡起桌子上的紫砂杯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的說：“趙小懿怎麽會把人給打進醫院？”
“呃……這個應該是意外，”楊隊長畢恭畢敬的回答：“不過還好，傷得不算太重，估計觀察個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傷者家屬那邊……”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嗯，我相信楊隊長處理這種事應該很有經驗，只要別給我搞得一團糟就行。”
“您就放心吧，您擔心的情況絕對不會出現。”
恭學林放下手中的茶杯，“現在我最關心的是你打算怎麽把趙小懿弄走？”
“明天早上我找他談一下，先聽聽他的想法。從他今天的表現來看他情緒有點低落，只要傷者家屬表現這邊表現出不輕易罷休的态度，估計他也撐不了多久。”
恭學林往茶杯裏加了點兒開水，說：“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處理了。”
“那您希望我怎麽處置趙小懿？”
“不管怎麽說，他都曾經救過我兒子一命，我也不想欺人太甚。”恭學林貌似思考了一會兒，“把他弄到一個稍微清靜點兒的地方讓他反思反思自己哪裏做錯了就行。”
楊隊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不過……”他觀察了一下恭學林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恭總，我能問一下，您跟趙小懿到底是哪裏不對付？就他這種小角色怎麽能把您惹的親自……”
“這就輪不到你管了，把我交代的事做好就行。”然後恭學林又加了一句：“希望我的錢沒有白花。”
楊隊長信心滿滿道：“相信我，您花的絕對物超所值。”
“呵呵……”恭學林擡起紫砂杯：“來，楊隊長嘗一口今年的龍井口感怎麽樣？”
第二天，趙小懿很早就來到隊裏，今天他是第一個踏進辦公室的人，距離上一次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他吃着恭玏給他打包的早點，心不在焉的想着其它事。
恭玏說……今天他就會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這讓他本來就不安的心情變得更加忐忑。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又害怕知道。他昨晚上偷偷想過，這事會不會是恭學林弄出來的，但如果真是他，那也玩的太大了，這是在用一個人的生命在開玩笑。
随着越來越接近上班時間，辦公室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大清早的大家似乎都還沉浸在昨晚上如夢如幻的睡眠裏，說話做事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唯一能提神的話題就是：吃早點沒？
剛過九點，楊隊長就來了。今天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從剛進門就喋喋不休的一路罵進自己辦公室，而是走到趙小懿辦公桌前說了一句“進來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趙小懿就等着楊隊長來傳喚他，放下手上的工作，緊跟着走進他辦公室。
“早點吃了嗎？”楊隊長說話很随意，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吃了。”趙小懿把門帶上，走進來。
楊隊長倒了杯水遞到他面前，“坐吧。”
趙小懿應了一聲，坐到沙發上，現在的他看起來很淡定，沒有任何情緒，從他臉上已經找不到一點昨天的驚慌失措。
“心裏平靜一點沒有？”楊隊長談話架勢十足。
趙小懿點點頭，“還行，您有什麽直接說。”
“那好，”楊隊長點了根煙，“昨天晚上我去見過徐濤的家人，跟他們談了一下。本來我的意思是，既然徐濤沒有什麽大問題，那就私了算了，這樣對雙方都好。但是對方的态度很強硬，說什麽都不答應，看來有點兒棘手。”
趙小懿心裏還是沉了一下，“那他們想怎麽樣？”
“聽徐濤他媽那意思，像是要起訴你。”
“沒問題，起訴就起訴，”趙小懿聳聳肩：“我覺得我并不理虧，我正擔心她會選擇私了呢，我可沒那麽多錢賠給她。”
“你有沒有腦子啊？”楊隊長提高嗓音：“你是警察！要是真被起訴上法院，外面的人會怎麽說？說東城分局某趙姓警察錯打一男子後腦致其昏迷進醫院至今傷情不明？還是說某警察利用職權打暈無辜男子？你不知道如今社會輿論有多可怕嗎？”
“那……”這點趙小懿倒是沒考慮過，但楊隊長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這事一但傳開了對警務人員的形象會有直接的負面影響。因為大部分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在人雲亦雲，以訛傳訛。
這下他更迷茫了。
“那您的意思是……私了？”
“我們盡量往這方面考慮，畢竟還得顧全大局，你說對不對？”
“那得賠她多少錢？再說我上哪兒弄這麽多錢給她？”趙小懿只要想起昨天那瘋女人一副要跟他同歸于盡的樣子就渾身哆嗦。
楊隊長深思熟慮道：“也未必就單單是錢的問題，我們再合計一下吧，看看有沒有其它辦法。”
其它辦法？除了錢，還能有什麽辦法來私了這件事？這句話讓他聽得稀裏糊塗。趙小懿沒說話，只是好好的看着楊隊長，覺得他話中有話。
楊隊長正要接着往下說什麽，就聽見外面突然亂起來，那種唇槍舌戰的聲音此起彼伏。趙小懿和楊隊長對望了一眼，站起來剛要走出去，楊隊長朝他做了個手勢，讓他在這裏等一下，自己先出去了。
趙小懿猜到外面十有八|九是徐濤的家人，煩躁的一拳怼在茶幾上，這事他媽什麽時候才算是個頭！
沒安靜幾分鐘，就被外頭稀裏嘩啦的響聲給驚動了，看樣子那女人又在發瘋。趙小懿想都沒想，推開門走出去。
一眼就看見辦公室中間站着一女人，正指着楊隊長嚷嚷，絲毫不理會站在周圍的警察們，哪怕在公安局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趙小懿暗自嘆了口氣，走過去，“大姐，你就別瞎哔哔了，這事兒跟我們隊長無關，你想怎麽樣沖我來好了。”
女人見趙小懿來了，停下剛才的叫罵，眯起眼睛蔑視道：“終于出來了，我以為你都吓得不敢來上班了。”
趙小懿不屑道：“哼，怎麽可能。”
“我告訴你，”女人指着他的鼻子：“我兒子暫時沒事，你要燒高香謝天謝地，但如果你以為這樣就完事兒的話，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兒子不會就這麽白白讓你打進醫院，說白了就是老娘咽不下這口氣。從今天開始，我每天來一次，天天都來，罵你還不帶重樣兒的，直到罵到我心情舒暢了為止。”
趙小懿第一次有了想揍眼前這女人的沖動，他也不客氣了，走上前說：“大姐，你以為是在老年活動中心唱大鼓呢，進出自由，這裏是公安局，你每天來一次，一來就張牙舞爪的罵人，就不怕被抓起來嗎？”
“你敢！”女人被激怒了。
“你要再這麽欺人太甚，你看我敢不敢？”趙小懿提高音量：“長痛不如短痛，大不了我連警察都不做了！”
女人急的跳起來就想打趙小懿，被旁邊小高他們幾個趕緊拉開了，拖着女人往外邊走，女人邊走還邊罵，其它都沒聽清，就聽見她說明天一定還會來。
趙小懿漠然的搖搖頭，這下好了，整個隊裏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再這麽下去用不了幾天，就傳遍整個東城分局了。身邊的弟兄們看着他那張面無表情到有點吓人的臉，都沒有細問是怎麽回事。
楊隊長走過來拍拍他肩膀，“來吧，繼續說。”
“她以後要是真的每天來搗亂一次，你扛得住嗎？”楊隊長坐在椅子上問的很淡然，沒有一點他平時着急上火的意思。
“她根本就是仗勢欺人。”趙小懿覺得那女人就是在借題發揮，企圖把事情鬧大。
“要不這樣，”楊隊長想了一下：“這幾天你就不要來上班了，免得那女人見了你跟嗑藥一樣亢奮的一塌糊塗。在家休息一下養養精神，要是她真來了，你不在我們也好處理。”
“算了吧楊隊，這事是我惹出來的，您不能……”
“你錯了，我不光是為你着想，我更多是在為刑偵隊打算。聽我的，你從明天開始就別來了，我好好想想要怎麽處理這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