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錢卡脖子眼兒

“咣咣咣!”

還在做夢的趙小懿一大早就被乍耳的敲門聲吵醒。說是敲門,其實跟砸門也沒啥區別了。

他知道是奶奶在外面,于是強迫自己拖着身子起床去開門。

“小兔崽子,怎麽還睡着呢!”奶奶推開門進來,看見睡眼惺忪的趙小懿急的想敲他腦袋。

“哎……奶奶還早呢,天都還沒亮……”

趙小懿邊說邊走回床上倒頭準備接着睡,被奶奶拽着被褥就掀了起來:“快六點了,你還不趕緊起床,再晚點兒咱倆今天就不用去擺攤兒了!”

“不去就不去呗,就休息一天也沒啥……”

趙小懿回家這些天幾乎每天都在跟奶奶去菜市場賣早點,幫她推車、打雜、擺攤、收攤……反正除了手藝活兒由奶奶親力親為之外,其它都是趙小懿在打下手。老人家歲數不小了,大冬天的一個人推着攤子往返在家和菜市場的這條路上,他瞧着于心不忍。

本來這些年因為工作的關系,就沒有好好陪過奶奶,現在他有的是時間,總算能夠彌補前些年對老人家生活上的缺失了。再有,他也想借此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想腦海裏每分每秒都浮動着某個人的身影。

被子突然被掀開,一陣寒意侵入皮膚毛孔,凍得他直哆嗦渾身起雞皮疙瘩,“奶奶您幹嘛?這大冬天的您掀我被子我會感冒的。”

“你活該!我給你十分鐘時間洗臉刷牙,完事兒來門口找我,真是不讓人省心……”

“您的推車……”平時都是趙小懿去庫房幫奶奶把推車拉出來。

“就你這工作态度,啥事兒都等你來做我這攤兒今天也不用擺了。”奶奶很不高興:“我自己推!”

“今兒是意外,我保證肯定沒有下次了行嗎?”天知道昨晚上被恭玏那麽一攪和,他差不多三點才躺下,現在清晨六點,他一共就睡了仨小時,擱誰都睡不夠吧?

“廢話少說,趕緊的!”

祖孫倆六點半準時到了菜市場,趙小懿手腳麻利的把攤子擺開,準備生火。推車箱子裏放了兩個大銅鍋,他打開蓋子看了看,一鍋是綠豆粥,另一鍋是雜豆粥,都是奶奶今天早上不到五點就起來熬好的,豆子混合着糯米,噴香清涼的老味道,一聞就食欲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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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塑料桶裏發好的面和那四、五排雞蛋,看來今天除了稀飯粥還要賣油條和雞蛋餅。賣這麽些東西就他一個業務生疏負責力氣活的男人和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能顧得過來嗎?

趙小懿一邊幫奶奶燒炭生火一邊問道:“奶奶,平時咱們不是頂多賣兩、三樣兒品種就夠了嗎,今天怎麽賣這麽多?都四、五樣兒了。”

奶奶手腳麻利的支着攤子,說:“今天周末,來逛菜市場的人比較多,多準備些東西是理所應當的。”

“話是沒錯,可這麽多東西就咱倆人賣,招呼得過來嗎?”

“你沒來之前都是我一個人在招呼,你覺得呢?”

趙小懿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奶奶您好厲害!簡直是如假包換的女漢子。”

奶奶得意地笑笑:“開玩笑,沒點兒真本事能把你這折騰人的皮猴兒拉扯成東城分局第二帥嗎?”

“第二帥?那第一帥是誰?”

“俞遠。”奶奶說的毫不猶豫。

“……”

花了半個小時把準備工作做好,趙小懿端起油鍋放在爐子上,站在一旁看奶奶開始熟練的扯面炸油條煎雞蛋餅,矯健的身手和一臉的從容讓他心裏再一次對老太太心生欽佩。

趙小懿知道,奶奶一把年紀了還要每天堅持出來擺攤兒賣早點的原因不純粹是為了錢,更多是因為她閑不住。幾年前奶奶就跟他說過,她喜歡做東西給別人吃,而且很享受別人在品嘗她手藝後發自內心的贊嘆。每天早晨來跟她買早點的人,哪怕只是買一個煎餅、一碗稀粥甚至一杯五毛錢的豆漿,奶奶都覺得很滿足,因為這些東西皆是出自自己雙手。

天開始蒙蒙亮了,菜市場的人也越來越多,早點攤兒逐漸忙了起來。今天的人确實比往常多了許多,還不到七點,四張桌子就全坐滿了,估摸有十來個人,比平時整整多出一倍,讓祖孫倆忙的頭暈眼花。

“奶奶,穿紅衣服那大媽的三根油條炸好沒?”趙小懿收拾着剛吃完走人的桌子問道。

“紅衣服那桌不是要綠豆粥和三個雞蛋餅嗎?油條剛才都被另外那姑娘打包走了。”奶奶忙着煎雞蛋餅。

“啊喲您聽什麽呢,要雞蛋餅的是對面賣水果的大叔,我早給他送過去了。”

“啊?那我……”奶奶看着面前剛煎好的幾個雞蛋餅。

“您那記性我也是輸了,今早都記錯兩次了。”趙小懿抱怨道。

“今天人那麽多,記錯了也很正常嘛。”

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那幾個雞蛋餅我要了,外加一碗豆漿。”

這個聲音……有點似曾相識?趙小懿好奇的轉過頭,說話的男人背對着自己坐在了剛收拾幹淨的桌子旁,然後朝他一回頭——秦超?!

“豆漿不加糖。”秦超看着趙小懿補了一句。

當趙小懿看清對方是秦超時,除了吃驚外,頓時覺得很沒面子,雖然秦超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但依照一個正常人的常規反應,讓曾經的情敵看到自己在菜市場擺攤兒賣雞蛋餅,多少都會有些尴尬,他現在就覺得很丢面兒。

“發什麽愣啊你?”奶奶打好豆漿,把雞蛋餅裝盤子裏一并遞給趙小懿:“還不趕緊擡過去?”

趙小懿端着東西極不情願的走過去,放到秦超面前。

“謝謝趙警官。”秦超接過盤子,不冷不熱的冒出一句話。

這話中明顯帶有諷刺意味,趙小懿聽得很不爽,他朝秦超伸出手:“客氣了,一共十塊錢。”

秦超笑笑,拿了十塊錢遞到他手裏,“趙警官最近過得還好嗎?”

秦超特別強調了“趙警官”三個字,看來他對這段時間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包括自己跟恭玏的糾紛多少都是知道一點的,否則他不會這麽問。

他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嘛!趙小懿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頓,雖然他不一定能打得過秦超,但起碼能發洩出自己心裏的怒火,因為這種落井下石的行為實在是讓人火冒三丈。

趙小懿哼了一聲,“比你好。”

“真的麽?”

“就算是假的,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我倒是聽說……趙警官跟恭玏鬧了點兒不愉快,而且……”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就別裝無知的白蓮花了,有事直說吧!”

秦超拿起一個雞蛋餅咬了一口,“老太太手藝真不錯,好久沒吃過這麽地道的老味道了。”

“少他媽給老子裝瘋賣傻,別告訴我你大清早的跑這兒來就為了吃個雞蛋餅,”趙小懿耐性全無:“有屁快放,我很忙。”

秦超掃視了一圈,吃早點的人确實不少,他想了想,問:“你跟恭玏的事是真的?”

“你都這麽問了,還假得了嗎?”

“哦……那可惜了。”

趙小懿被他這假惺惺的嘆息搞得怒火中燒,“我說秦超你這麽貓哭耗子有意思嗎?這大半年來你不就是心心念念的期盼着我跟恭玏趕緊玩完嗎?現在如你所願,我跟他徹底掰了,你可以無所顧忌撒丫子跟他重溫舊情了!”

秦超啃着餅,淡淡的說:“反應這麽激烈?你很難過?”

“我當然難過,但我說錯了嗎?你不是做夢都想跟恭玏再續前緣嗎?現在你的眼中釘已經被鏟除,你可以張開雙臂狂奔到他懷裏跟他瘋狂滾床單不分白天黑夜啪啪啪了!”

“嗯……說得對。”秦超點點頭,站起身來:“麻煩你幫我把桌上的東西打包。”

趙小懿對他這種不溫不火的态度很是惱火,但又無法發洩,只是嫉恨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拿了飯盒塑料袋把豆漿和剩下的雞蛋餅打包好遞給秦超。

秦超接過東西,臨走前低聲說:“你的話我記下了,我會努力的,畢竟真愛只有一個,誰也舍不得就這麽放手,希望趙警官也一樣。”

最後這話讓趙小懿足足愣了有三、四秒,他有點意外,不明白這個時候秦超說這種話是幾個意思,挑釁?鼓勵?刺激?奚落?

“等一下,”趙小懿叫住他:“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是個無業游民,以後叫名字就行,別一口一個趙警官,擡舉我了,而且聽着就想揍人。”

“這只是個稱呼而已,”秦超不以為然道:“如果你連這三個字個都難以承受,只能說明你還被卡在原來那個關口無法抽身。”

趙小懿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麽反駁,但他不得不承認,秦超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秦超沒再等他說話,邁開步子說:“我走了,再見。”

中午十二點多,趙小懿準備收攤了,忙活了一大早上,整個人累的無精打采,他真不知道在自己沒來幫忙的那些日子裏,老太太一個人是如何應付過來的。

推着攤子回家的路上,趙小懿問奶奶:“奶奶,您以前一個人弄這麽多東西,是怎麽忙過來的?”

“跟今天一樣啊,”奶奶說得輕松容易:“我只管把油條餅子炸好把粥煮好,人家要吃什麽自己過來拿就行,完事兒把錢扔塑料桶裏,自個兒找補,就這麽簡單。”

“那全靠自覺啊,要是有人吃完就溜了怎麽辦?”

“溜就溜呗,幾塊錢的事,懶得計較。”

他不得不為奶奶豪放女漢子的個性手工點贊,怪不得幾十年來老太太天天都是樂呵着一張臉,一把年紀了整天忙出忙進閑不住,東家長西家短,不管發生再大的事一揮手就過,看來這種簡單爽快的個性才是無憂無慮生活的唯一捷徑。

趙小懿躺在床上無聊的玩着手機游戲,天天愛消除他玩了一下午一關都沒過,心裏不時冒出秦超說的那幾句話。

畢竟真愛只有一個,誰也舍不得就這麽放手,希望趙警官也一樣。

如果你連這三個字都無法接受,只能說明你還被卡在原來那個關口無法抽身。

秦超真的只是來奶奶攤兒上吃早點碰巧遇上的嗎?還是他根本就是來找自己的?如果是前者,偌大一個北京城,只能說明他倆是真有緣了;如果是後者,那他為什麽寥寥幾句話說完就走人?尤其那幾句話還說的不痛不癢的,他到底是何目的?想着想着,趙小懿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恭玏坐在陽臺上,手上拿着前些天趙小懿在超市給他買的內褲。說實話這內褲他就沒想過要穿,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趙小懿已經幫他洗好了收在衣櫃抽屜裏。他剛才準備洗澡打開抽屜一看,看見兩條嶄新的內褲整整齊齊的疊在裏面,心裏一沉,這是趙小懿在臨走前幫自己洗幹淨的嗎?

恭玏癡呆的望着窗外,冬日的暖陽剛好把他整個身子籠罩起來。他眼神空乏無光,手裏緊握着的內褲緩慢的湊到鼻子前,平緩均勻的呼吸着,嗅着從那塊布料上透出的熟悉的香皂味,就像從中在找尋着什麽,又像在紀念和回味着什麽。

如果你爸不是恭學林,你現在會是什麽樣?在幹什麽?或者說……你能幹什麽?

你能幹什麽……

趙小懿這句話像顆子彈一樣射中他的心髒。

對于老爸,他恨過、反抗過,更想過以後要脫離老爸的束縛,但就是沒認真想過,如果離開老爸的光環,他會是什麽樣、他還能做什麽,也許他還真就是個什麽都做不了、家徒四壁的社會寄生蟲。

今天早上東四小區的房東來找過他,是來收房租的。按理來說現在人去樓空,這房子他一人住着也沒啥意思,退了算了,但恭玏不願意,他舍不得離開這裏,于是想都沒想跟房東又續了一年的租約。

而這裏的房租向來都是半年一交,但這次由于房東兒子要結婚,急着用錢,房東希望恭玏能把全年的房租一次性付清,只是這差不多要兩萬塊錢,恭玏暫時拿不出那麽多錢,于是跟房東說好三天之內給他房租。

恭玏在手機上把自己所有□□餘額查了一遍,最多那張有一百萬出頭,那是恭學林平時給他打的所謂“零花錢”,但他現在相當抗拒恭學林,不願去碰他給自己的一分錢;最少的那張還剩下不到兩塊錢,其他幾張卡都是幾十塊到幾百塊不等的餘額。這七、八張卡裏,真正屬于他自己的積蓄全部加起來也就有個一千多塊,還不夠一個月房租,少得可憐。

二十幾年來,恭玏腦子裏對錢這回事就沒有過明确的定義,他唯一有的概念就是,買東西需要錢,沒錢了就去銀行取,反正他的卡裏随時都有錢。賺錢這個意識對于他來說是虛無缥缈的,包括這幾年興致勃勃的去酒吧表演這種行為,也是基于他個人興趣愛好所致,他選擇的是演出環境,從來不在乎出場費的多少。

可是現在,他第一次有了錢不夠用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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