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恭玏的自省
晚上，恭玏給胡一卓打了個電話。
“老胡，在哪兒呢？”
“在醫院，今天上夜班，咋了？”胡一卓轉着手上的筆問。
“能……能不能借我兩萬塊錢？”
這是恭玏第一次開口跟人借錢，在這之前他想了好久要怎麽跟胡一卓開口，他覺得好難堪。
胡一卓拿下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确定是恭玏沒錯，“你要我借你兩萬塊？我是不是聽錯了？”
“沒錯，我确實是要跟你借錢，”恭玏也懶得遮遮掩掩了：“我沒錢了。”
“恭玏你說你沒錢了？”胡一卓還是不相信：“你在搞什麽鬼？”
“我是說真的，我要交房租，錢不夠，你先借我點兒。”
“你交什麽房租？再說你的卡上不是……”
“東四小區的房子。卡上是有錢，但那是我爸的錢，我不想用。”恭玏說話有些煩躁。
“你們父子倆又在鬧什麽鬼？”
“我跟趙小懿分開了。”
“分了？”胡一卓驚了幾秒鐘：“那這跟你爸……別告訴我你跟趙小懿是因為你爸才分手的。”
“就是因為我爸。”
胡一卓驚嘆道：“我艹，太狗血了！都什麽年代了，還上演棒打鴛鴦，你他媽也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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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玏半天說了一句話：“趙小懿比我更慘。”
胡一卓一聽這事不簡單，說：“看來咱倆得促膝長談一下，我在醫院等你，現在過來。”
恭玏想了想：“你先把錢打給我。”
“你先過來我才打錢給你。”
“……”
四十分鐘後，恭玏來到胡一卓上班的地方，走進他辦公室。辦公室裏只有胡一卓一個人，看起來他似乎沒什麽事，閑着在玩手機。
胡一卓見恭玏進來了，放下手機，“來了？”
“廢話，”恭玏走到他面前：“我已經來了，把錢打給我。”
“不行不行，”胡一卓搖搖手指頭：“我要是現在把錢給你，你掉頭就走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恭玏強忍着想揍他兩拳的沖動瞪着他。
胡一卓很清楚恭玏這種從小到大被人捧着護着長大的人個性有多驕縱和自我，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的話他不可能會開口跟自己借錢，只能說明現在的恭玏真是山窮水盡了。
“別激動嘛，坐下慢慢聊。”胡一卓拍拍他肩膀。
恭玏不太願意說，但又想找人傾訴，因為這事埋在心裏真的太苦悶了。他拖了把椅子坐下，“你想聽什麽？”
“你跟趙小懿……”
“不是說了嗎，分手了。”
“你爸是怎麽知道你倆這事的？”這是胡一卓最感興趣的。
“下一個問題。”恭玏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回憶這事。
胡一卓看他虎着臉，就沒再往槍口上撞，只是問：“你們父子倆有沒有好好談過？”
“有啊，他要我下個月中旬去澳洲，說是讓我好好冷靜一下。”
“你要去？”
“不去，”恭玏看着窗戶外面，讪笑了一聲：“但我沒有把握是不是只要我不想去，就真的可以不去。”
“其他呢？”
“沒有了。”
“你跟趙小懿說了沒有？”
“說什麽？說我很有可能下個月就要去澳洲了，麻煩他在僅剩的日子裏跟我悱恻纏綿一下下？別逗了，他現在恨不得下半輩子都別見到我。”
“為什麽？”
“因為我，他把自己工作都丢了，差點兒還危及到他的家人，是你你不恨我？”
胡一卓琢磨了一陣，若有所思道：“他恨你……并不代表他就不愛你了啊。”
恭玏知道趙小懿對他肯定不可能一點愛都沒有，只是他倆當下的問題不是愛與不愛，而是有沒有資格去愛。他拿出一根煙點着，抽了一口，吐出煙圈，濃密的煙霧在他臉旁缭繞上升。
“老胡……你說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除了有沒有愛，真的還需要考慮其它外界因素嗎？比如社會的接受程度，父母是否支持……”
胡一卓收起剛才略顯笑意的嘴角，換了一臉認真的表情：“任性一點來說，只要你心裏有愛，其它任何因素都是狗屎，但前提是你自己要足夠強大；現實一點來說，愛一個人确實需要資本，如果你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除了一味的成為別人的負擔你沒有任何價值，那你憑什麽去愛別人？”
“那我屬于後者，是嗎？”恭玏問這句話的時候可以說是鼓足了勇氣。
“如果你只是固執的跟随自己的感覺走，以你現在的情況，就是屬于後者；如果你想當前者，那你有兩個選擇，要麽就一直做個唯命是從的乖兒子，你老爸讓你幹嘛你就幹嘛，要麽就像我說的那樣，只有讓自己足夠強大，才能不被別人牽着鼻子走。”
恭玏露出了很勉強甚至有些難堪的笑，“老胡，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一無是處，我越來越能理解剛開始的時候趙小懿為什麽那麽鄙視我，因為我就是個寄生蟲。”
胡一卓也跟着笑了：“這種話能從你口中說出來，我已經很驚訝了。”
他跟恭玏認識近十年，這個人一向都是野蠻專橫、随心所欲、頑固不化，從來不會輕易低頭，傲嬌到無邊無際，對于他提出的建議，其他人只能贊成，不能否定，他始終認為自己是最牛最屌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裏，更不會把誰放在心上。但剛剛從他嘴裏竟然說出那種對現在的自己感到尴尬且無能的話？會有這種自省意識，難道他真的開始改變了？
“怎麽突然這麽大徹大悟了？就因為趙小懿？”
恭玏點點頭，“一部分是，他把我從原來無所顧忌的生活裏拉了出來，讓我看清了現實，真的很冷酷。”
“這話說的，是要開始長大了嗎？”胡一卓從來沒跟恭玏談過這麽嚴肅的話題。
“也許是吧……”恭玏微微翹起嘴角，說：“一直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為什麽我爸這麽痛恨我跟趙小懿在一起，他以為我是故意要喜歡男人的嗎？有些東西就是天生的，要是這麽容易就能改變，我早就改了！”
胡一卓不說話，看得出來恭玏很痛苦。
“現在連趙小懿都對我一副心煩樣兒，想起來就心痛。”
“愛情就是這樣啊，又痛又享受。”
“哼，”恭玏鄙夷道：“痛我倒是感受到了，享受呢？”
“你敢說自己在這段愛情裏從始至終都沒有享受過嗎？”
恭玏語塞了。
“享受過……又能怎樣，就像一場幻覺，睜開眼睛全部美好都消失了，只會平添痛苦。”
“你就那麽喜歡趙小懿？”
“就是那麽喜歡，喜歡到自己都會覺得莫名其妙。”
這回輪到胡一卓無話可說了。他沒想到恭玏會把對一個人的喜愛這麽不假思索且肯定的說出來，這是第一次。
“我現在就像一只無頭蒼蠅，根本找不到方向，老胡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恭玏真的六神無主了。
胡一卓拿着手機邊玩邊說：“該說的我剛才都說了，你自己拿主意吧！”他放下手機，“錢我已經轉了。”
恭玏拿起手機，看着前一秒剛發過來的短信到賬提示，看着那一小串數字，一陣火辣辣的感覺燒上心頭，“老胡，謝謝你。”
“不用謝，”胡一卓一擺手：“這錢可是要還的。”
“我肯定會還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恭玏都沒再去找趙小懿，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趙小懿總算清清靜靜的陪奶奶擺了一星期的攤兒，但他始終覺得整個人都是空的，心上就像漏了個洞，無論如何都填不滿。
也許他該想想今後去做什麽了，總不能一直陪奶奶這麽耗下去吧，這樣他會覺得是奶奶在養着自己，他就跟個吃白飯啃老族似的。
只是他大學讀的專業那麽特殊，要找跟專業對口的工作有點難，保安？我艹，他才不幹！送快遞？太屈才了吧，做銷售？他還真是一竅不通，像奶奶一樣做飲食？他更沒有天賦，那……他還能幹什麽？以前工作穩定吃穿不愁，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才知道，再就業真是件傷腦筋的事。
想了想，不管怎樣，還是應該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麽适合的工作，哪怕随便找個散工先做着，其它事慢慢再做打算。說做就做，趙小懿一個跟頭從床上翻起來跑出去，“奶奶我出去一下！”
“你不是要幫我剝豆子嗎？”廚房傳來奶奶的叫聲。
“擱那兒等我回來給你剝！”
“你……”
趙小懿坐公交車來到區裏最大的人才市場，今天不是周末，而且又是下午，所以人不算太多，不過還是有不少人拿着宣傳單在市場裏逛來逛去。
他走到一家看上去不大起眼的中介公司，裏面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見他進來，忙起身熱情的迎了上去。
“你好，是想找份工作還是……”中年女人話沒說完，就有點呆的看着趙小懿：“你是……趙警官？”
趙小懿一時沒搞清楚是什麽狀況，他對眼前這女人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只能點點頭：“我是，請問你是……”
中年女人嘆口氣，佯裝不高興道：“真是忙人多忘事！兩年前你在東城派出所接到一個老人走丢了的報警電話，後來是你跟俞警官在三源胡同找到那老人的，記得不？那老人就是我爸。”
趙小懿還是想不起來，兩年前他跟俞遠被借調到東城派出所，每天就是給東家找鳥西家找人，這種案子一年有幾百起，何況是兩年前的事，別說是你爸，就是你我也記不起來啊。
“對不起，我真沒啥記憶了。”
中年女人直到現在還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趕緊給趙小懿倒了杯水擡到他面前，說：“我爸老年癡呆，腦子不好使，整天到處亂跑，一不留神就不見人影了，那天真多虧你跟俞警官了，從大中午的一直找到夜裏十二點，看你們累的人都快癱了。就是那時候起，我一見到人民警察就頓感肅然起敬，由內而外的欽佩。”
她這麽一說，趙小懿倒有點兒印象了，是有一次找一個老人找了整整十二個小時，他跟俞遠什麽都沒吃就喝了點兒水，那天真是累的一塌糊塗，不過當他們見到老人坐在巷口的石桌旁時，身體上的勞累即刻一掃而空，換之而來的是人民警察為人民的那種滿足感、成就感。只可惜這種感覺現在已經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了。
“哦，對了，”中年女人這才想起自己的工作職責：“趙警官來這裏是……”
趙小懿摸摸鼻子，說：“我看看有沒有合适我的工作。”
“合适你的工作？”中年女人有點驚訝，“怎麽會……你不當警察了？”
趙小懿笑笑，說：“我辭職了，沒在局裏一段時間了，所以你也不用叫我趙警官，叫小趙就行。”
“為什麽辭職呀？像你這種盡忠職守又有實力的警察現在打着燈籠都難找，”中年女人替他不值：“你這麽能幹一人兒不做警察了，真是我們老百姓的損失。”
“可能我不适合做警察……”
“哎……真是太可惜了，趙警官那麽出色。”
“不說這個了，”趙小懿不想再聊這個話題：“大姐你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麽适合我做的事？”
“哦，對對對，差點兒把正事忘記了，”中年女人想了想又說：“趙警官……小趙，姐最後啰嗦一句，既然出來了，就不要回頭不要惦記，不管發生什麽事，咱只管向前看。”
“嗯，謝謝大姐。”
“叫李姐就行，叫大姐顯得生疏。”李姐倒是很大方：“小趙想考慮哪方面的工作呢？”
對于這個問題，趙小懿腦子裏也是一鍋豆腐渣，沒什麽主意，“額……沒啥特別的界定，最好能跟我原來的專業沾邊兒，如果不行也沒關系，我知道這要求有點苛刻了……”
李姐撓撓頭，說：“跟你原來的專業沾邊兒……保安？”
趙小懿牽強的笑笑：“那個就算了吧。”能跟警察這個職業靠邊的就只有保安了嗎？
“或者我們街道新成立的婦女反家暴保護委員會，那裏經常處理一些家暴家庭糾紛問題，這個你在派出所應該見過不少，處理起來會更有經驗吧？”
“這……”家暴？家庭糾紛？他還真不想整天圍繞這麽消極瑣碎的工作環境。
“姐就知道你瞧不上這些，眼光還挺高，”李姐邊說話邊拉開抽屜，從厚厚的一摞材料裏翻出一張A4紙大小的資料，遞給趙小懿：“你看看這個有興趣嗎？”
趙小懿不好意思的接過那張紙，浏覽了一遍上面的內容，從書面上來看這大概就是某公司招聘一個司機而已，其它沒什麽特別的，但他一看月薪一萬塊，又有點不敢相信。
“他們真的只是要駕駛員？”
“對啊。”
“那工資也太高了吧？”他甚至覺得高的離譜了，他當警察的時候，一個月累死累活也就五千塊不到。
李姐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小趙你還真是單純的可愛，你還真的以為除了開車什麽都不用做了？”
“不是駕駛員嗎？還要做什麽？”趙小懿懵了。
李姐搖搖頭，“說是駕駛員，其實除了開車外還要充當老板的助手和保镖，但就算這樣，這月薪還是很辣人的。”
助手和保镖？助手他都忍了，這保镖就……他腦海第一個就想起給恭玏當保镖時的腥風血雨，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李姐看他一臉猶豫，又說：“你是在琢磨保镖的問題吧？哎，你想什麽吶，你以為人家老板是混黑社會的呀，走在路上随時會有被亂砍或槍殺的危險，所以身邊必須備幾個保镖嗎？”
“……”
“我還真是服你了，”李姐哭笑不得：“這家公司的老板經常都是圍着整個亞洲飛來飛去，他個人又喜歡清靜，所以身邊除了帶個秘書幾乎沒什麽人，但時間長了他又覺得不方便，萬一有什麽突發事件連個保護安全的人都沒有，所以就還是打算找一個身手不錯的人在身邊，防範于未然嘛。”
這回趙小懿聽明白了，就是要找一個什麽都會的萬能助理，怪不得給那麽多工資，原來是身兼數職啊！不過……聽上去似乎很不錯，條件很誘人啊。
“一萬塊只是試用期的工資，試用期滿加到一萬五哦。”李姐補充道。
“這麽好的待遇怎麽就沒人來應聘呢？”
“拜托，你沒看見這招聘書我是放在櫃子裏的嗎？要是帖外面的紙板上哪兒還輪得到你，搶都搶不過來。”
也是……
李姐嘆了口氣：“哎，本來這份工作我是打算留給我兒子的，過完年他就該從部隊退役了，時間剛好。”
趙小懿聽她這麽說好像這事還有點曲折，“既然這樣，那為什麽你還……”
“他不想退伍，居然瞞着我偷偷遞交了繼續服役的申請，直到前兩天部隊審核通過了，他才告訴我，那我還有得選擇嗎？你說是不是個不孝子？”李姐說起來就有氣。
“人各有志，既然他喜歡，就随他去，何況當兵也是件光榮的事。”
“我也只能這樣想了，”李姐看看那招聘資料：“不過也當是我對你兩年前找着我爸的回報吧，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趙小懿點點頭，“謝謝李姐，那什麽時候開始工作？”
“下個月中旬，也就是過完年就可以去報到了。”
“行，”趙小懿拿着那張A4紙站起身：“我跟家裏商量一下，明天一早答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