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睜開眼又眯起, 洛君涵花了點時間才讓大腦運轉起來。折騰了一宿直到天亮才閉眼, 即便是年輕,也扛不住過量的體力消耗。

“幾點了?”他問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人。

“四點半, 我正要叫你。”

歐陽自落地窗前轉過身, 臉上凝着淡淡的笑意。

他們沒去歐陽說的那個會所。把醉酒的姑娘送進派出所後,歐陽在為洛君涵拉開車門時一把抱住了對方的腰。

“別去想你的未婚夫了,洛少, 他早就移情別戀了。”歐陽用露骨的眼神描摹着洛君涵臉上精致的線條,打從看到洛君涵對那個酒醉的女孩伸出援手時, 這個傳說中的嬌縱少爺就勾起了他的興趣。

“我知道, 何權嘛。”洛君涵擡手扣住歐陽收在腰側的胳膊,冷冷地看着那雙燃起欲念的淡色瞳孔,“你羞辱我, 還想讓我和你上床?”

歐陽勾起嘴角, 貼近他的耳側将炙熱的呼吸燙在那枚熠熠發光的鑽石之上:“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洛少,保證能讓你忘了鄭家二少。”

洛君涵眼神一滞,自嘲地笑笑說:“我忘不了,因為根本沒的可忘。”

歐陽凝神思索,突然大笑出聲。他抱起洛君涵将人頂在車門上,自下而上地仰望。

“他無能麽?這麽個尤物放在身邊兒,居然忍得住?”

“彼之□□, 吾之蜜糖。”洛君涵收攏雙手扣住歐陽線條剛毅的下巴, “他心裏只有那個何權, 自然會對我視而不見。”

“簡直是個混蛋嘛,竟然讓洛少你受這等委屈。”

“我活該,任性的代價。”

“噓——”歐陽用高挺的鼻尖輕輕擦過那兩片唇瓣,冷熱相觸,兩個人都同時繃緊了身體。

“洛少,在我這兒,你想怎麽任性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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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君涵抿了抿嘴唇,低頭吻上歐陽那雙顏色淺淡的薄唇。既然和鄭志卿沒可能了,就在今夜,再任性一回。

歐陽上身的白色襯衫一顆扣子也沒系,大敞着露出淺棕色的皮膚。洛君涵凝視着那飽滿結實線條分明的肌肉,視線停在鎖骨下方被子彈擊中遺留下的圓形疤痕上。

整整一夜,他記不得自己親吻過多少次那個傷疤。歐陽是大他二十歲,可體力卻遠在他之上。這個男人的厲害之處還在于,他經驗豐富,完全懂得如何讓身下之人盡情享受。

老實說,洛君涵從來沒經歷過如此暢快的□□,以至于嗓子都喊啞了也毫無自覺。歐陽遞給他一杯水,看着他喝完後接過杯子放好,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扣于腕上。

“要走?”洛君涵拉起被單裹住身上斑駁的痕跡。

“嗯,六點約了人談事。”歐陽拽起領口看了一眼,确認沒有污漬後将扣子一粒粒扣好,“明天晚上我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垂下眼,洛君涵淡淡地說:“不必了,一/夜/情而已,不用搞得那麽正式。”

“有點傷人啊洛少,我還以為至少能讓你念念不忘呢。”歐陽邊笑邊扣好袖扣,立起領子拿過搭在沙發上的領帶對着穿衣鏡打好,“我給你叫了客房服務,五點半左右送上來,這個房間我續到明天中午,你吃完可以接着睡。”

“歐陽。”

“嗯?”

“被子彈擊中是什麽感覺?”

歐陽的手停頓片刻,從鏡子裏望着洛君涵投向自己的目光,說:“窒息、瀕臨死亡的感覺。”

“疼麽?”洛君涵眼神微動。

“最開始的一瞬間很疼,但馬上就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了。”歐陽收緊領結,将疤痕牢牢遮住,“洛少,我的電話你存一下,無論任何時間,只要有需要我做的,都可以打。”

“是你找的我,歐陽,你說,要一個機會。”洛君涵撐起身體,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煙盒,彈開火機蓋點燃,剛吸了一口就被嗆得咳嗽起來。

“不會抽就別抽,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走過去從他手裏掐過煙,歐陽自己叼上,緩緩呼出口煙霧,“我找你,是想了解關于鄭家二少的一些事情,但現在……既然你們倆都分手了,我也不好再繼續挖你的傷口。”

洛君涵擡起眼,問:“你想了解什麽?”

歐陽輕笑:“所有你知道的一切,他的為人,他的處事原則,他的優點、缺點以及軟肋。”

“你要對付他。”洛君涵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準确地說是打敗他。”歐陽坐到床邊,拍拍洛君涵的手,“何權是華醫堂的繼承人,我需要和他之間的一紙婚約來實現自己的想法。”

“又是何權。”洛君涵冷嗤,他抽回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他到底哪好?為什麽所有人都想要他?”

“別這麽想,至少對我來說,你的吸引力更大一些。”說着,歐陽就要去吻洛君涵的嘴。

洛君涵偏頭躲開,擺出一副拒絕的姿态。“我不會幫任何人對付鄭志卿的,我愛過他,就算他不愛我了,我也不會在背後捅他一刀。”

歐陽點點頭,眼中并無失落。他起身拎過搭在貴妃榻上的西裝上衣和外套,穿好後站在床尾望着眼圈發紅的洛君涵。

“你和傳聞裏的完全不一樣,洛少,無論将來你跟誰在一起,都是那個人的幸運。”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洛君涵轉身撲進枕頭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做完一臺胎盤前置的剖宮産手術,何權出手術室時碰上剛下另一臺手術的喬巧,倆人邊聊天邊一起往出走。喬巧聽說何權職稱的事了,于是安慰他別太擔心,說都是老同學,肯定不會為難他。

“難說,我跟邵俊升本來就不熟。”

何權按開手術室區域外面的大門按鈕,剛跨出一條腿,眼前“忽”地擋了個高大的身影。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鄭志卿攥住手腕拽進了安全通道裏。

“鄭大白你吃錯藥了!?”掙開鄭志卿的手,何權的眉毛高低錯了位。

鄭志卿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車開回醫院的,沒出車禍算是萬幸。他在手術室外面等了一個多小時,本來已經稍稍平複下去的心情在親眼看到何權後又産生了劇烈的起伏。他深呼吸了幾次,舉起雙手置于胸前,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說話啊,啞巴啦?”何權以為鄭志卿查到什麽不利于自己的規定了,當下不免有些着急,“你去衛生局查到什麽了?”

鄭志卿的喉結大幅滾動着,終于,他下定了決心般地抓住何權的上臂,盡可能心平氣和地問:“阿權,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沒對我說?”

“嗯?我銀行有多少存款不幹你事兒吧?”何權反問。他當然知道鄭志卿不是問這個,但他也猜不出對方突然一本正經地是要問什麽。

鄭志卿額角的血管都繃起來了,幹脆直說:“我聽說,咱倆有過孩子?”

我操!

何權被這句話打懵了,當場呆立,現在他是真啞巴了——誰說的?是他媽哪個王八蛋舌頭這麽長!?十年前的事兒居然還能翻出來!

由于他當時是在手術室裏出的事兒,所以手術室的人都知道。至于其他人是怎麽知道的,何權一點也不想追究,更沒精力去追究。總之起碼有半個中心醫院的人都知道,有個新來的實習生因為站了十一個小時的手術臺導致流産。他過于鋒芒畢露,以至于雖然別人說的是“新來的實習生”,但其實都清楚指的就是何權。大概有兩三年的時間,有關他的事還被某些人拿來“教育”更新一撥的實習生,說上大型手術前最好先驗驗懷沒懷孕,殊不知嘴裏的笑話卻是他人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痛。

後來還有師弟找他打聽,問到底是哪個學長的事兒。已經是住院醫師的何權二話沒說,把那小子犯過的錯打印出整整一張A4紙拍到主任桌上,轉臉把人發去停屍房看了一個禮拜屍體。

原本只是急脾氣,但他從那時起長出了滿身的尖刺。

“阿權?這是真的麽?”見何權發呆不說話,鄭志卿收緊手上的力道,語氣也變得有些咄咄逼人,“我的孩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何權猛地掙開,向後退了半步沖對方吼道:“告訴你有什麽用!你他媽在美國,你回的來麽!?”

“所以你就不要他了?”鄭志卿憋得只能用嘴呼吸,嘴裏幹苦至極,胸中絞痛難耐,“比起我們的孩子,對你來說,實習名額更重要?”

“什麽!?”何權下意識地偏過頭,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他媽關實習名額什麽事兒!?”

鄭志卿使勁閉了下眼,強壓下胸中的怨氣,睜開眼說:“我聽說,你是為了保留實習名額,故意把孩子弄流産的!”

“啪!”

喬巧推門進來,揚手狠狠給了鄭志卿一記響亮的耳光,霎時在那張俊臉上留下了鮮明的指印。剛瞧見鄭志卿一臉不對勁地把何權拖走,喬巧不放心就跟到安全通道的門邊上聽他們談話。等聽到鄭志卿用不知道打哪聽來的流言質疑何權時,她終于忍不住了——

“鄭大白,你聽好了,這一巴掌老娘十年前就他媽想抽你了!”

這下不光鄭志卿被打楞了,連何權都傻了眼,反應過來忙上手去拽喬巧。倒不是心疼鄭志卿被打——要不是喬巧上手快,他得先給這傻逼玩意一嘴巴。而是喬巧個子小,要打一米九的鄭志卿實在費勁。況且他從沒見喬巧爆發出過如此激烈的情緒,生怕把表姐氣壞了。

何權抱着喬巧的腰把她從安全通道裏拖進電梯。

“你他媽知不知道阿權是什麽樣的人!?你他媽有沒有腦子!你他媽——阿權你放開我!”喬巧的罵聲被電梯門隔絕。她掙開何權的鉗制,不甘心地攏了把散落到臉前的劉海,氣喘籲籲地背過身雙手抱胸生悶氣。

“姐,有監控,別折騰了。”何權十指相抵置于臉前,幾乎是拜托喬巧了,“衆口铄金,我聽過的流言比這難聽的有的是。”

“這都能信,什麽東西!”喬巧說着又要去按手術室樓層的按鈕——不行,剛那一巴掌打的不夠狠,得把鞋脫下來抽鄭志卿才解氣——卻被何權一把伸手抓住胳膊。

“你就是打死他,我的孩子也回不來了。”

何權的氣在看到喬巧炸窩之後反倒被壓了下去。這件事從頭到尾他都沒怪過鄭志卿一絲一毫,自己種下的因,結出啥樣的果也得往下咽。至于別人怎麽說,只要不是當着他的面挑戰他的底線,通通不予理睬。

“阿權,姐不是要傷你的心,可鄭大白他——他沒道理!”喬巧見何權不發火更是心疼,“腦容量和身高成反比吧他?就他媽不動動腦子,要是想弄沒就弄沒,誰他媽還上醫院做人流!”

“他啊,肯定是因為猛一聽到這事,腦子堵着了轉不過筋來,都跟你說他那人傻了吧唧的。”何權看電梯門開了,推着喬巧往辦公室走,“消消氣,姐,你看,我都不生氣。”

迎面走過來的端木和龐海一看喬主任的臉色比上午何主任的還難看,忙自動閃開條路,恨不得找倆樹枝把自己隐蔽起來。進屋往沙發上一坐,喬巧這口氣還沒喘透,猛一腳踹到茶幾上。

“诶诶,這都是錢。”何權忙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茶壺,蹲到喬巧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臉上揉,沖對方拌出個鬼臉。

喬巧被他逗得氣出個笑,抽手使勁胡撸了一把對方的自來卷頭毛:“反正這幾天別讓我看見他,見一次打一次。”

“呵,那我得給你找根棍子,以我對鄭大白的了解,不出五分鐘他就得——”

沒等何權的話說完,鄭志卿推門進來,頂着紅裏透白的巴掌印,一臉心虛。

要不是何權攔着,喬巧得把茶幾上能抄起來的東西全砸鄭志卿身上去,最後還往他身上扔了只鞋。也就喬巧沒鄭志卿投籃的準頭,不然保準砸臉上。站在那一言不發地任由喬巧發洩,鄭志卿等她扔累了,才謹慎地開口。

“姐,我想……和阿權單獨談談。”

喬巧炸起來跟何權一個樣,甚至比他還加個更字:“滾!就你那點兒智商沒資格叫我姐!”

臉頰的肌肉緊緊繃起,鄭志卿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何權。他被喬巧打清醒了,冷靜下來立刻意識到自己被謠言攪渾了腦子。但孩子的事百分之百是真的,他得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更想知道何權當時為何要獨自承擔這一切。

何權是太了解鄭志卿了,今天話要是說不明白,鄭志卿絕對能跟他家樓下等一宿,就跟大學時把他惹毛鬧分手那樣。他安撫過喬巧的情緒,把鄭志卿帶進之前禾宇住的、現在已經空下來的家庭房。

“阿權,抱歉,我剛——”鄭志卿欲言又止,他擡起手,嘗試去碰觸何權的肩膀。

何權稍稍錯開身體,看着鄭志卿傷感的目光,下定決心将傷口再次撕裂:“我沒發現他的存在,跟臺跟了十一個小時,流産了。”

鄭志卿垂下手,艱難地嘆息:“我很抱歉,如果那晚……我……阿權,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麽也彌補不了你所受到的傷害……可你真的該告訴我,給我機會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面對。”

“換做是你,你會說?”何權苦笑,眼中凝起絲絲水氣,“分手炮打出個孩子來,還弄沒了,我反正沒臉承認這他媽是我幹的事兒!”

“你怕我會責怪你。”鄭志卿無奈地搖搖頭,“不,阿權,這不是你的錯。那個孩子的離開,是因為他對我失望了。”

何權側過頭,大口吸氣将眼淚憋在眼眶裏。這件事壓了他太久,以至于突然卸下重負時胸口猶如破開了巨大的空洞,瞬間填滿酸楚。

夕陽尚有一絲餘晖,将何權的影子投在鄭志卿的身上。鄭志卿緩步上前,那個影子的位置越來越高,直到貼近他的胸口。他輕輕撥開何權額角的碎發,垂頭凝視着對方的雙眼。

“你是那麽的驕傲和倔強,甚至在我面前也不肯展露脆弱的一面。确實,那時的我,肩膀不夠你依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用掌根抹去即将滑落的淚珠,何權使勁抽了抽鼻子:“沒那麽簡單,鄭志卿,你以為你肩膀足夠結實了?不,你和十年前一樣,還是得聽你爸媽的話,洛君涵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是鄭家的二少,有必須承擔的責任和要盡的義務,而我何權——”

他輕輕推開那有力的臂膀,淚眼模糊地揚起驕傲的嘴角。

“自由慣了,不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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