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珉在上午九點那刻準時發了信息詢問薛源什麽時候到達民政局,他好安排工作。

那時薛源将要踏進項目甲方的辦公室,正頓步與助理确認後續将要用到的文件及合同是否準備完全。

助理晃了晃手裏的文件夾,低聲道:“檢查了四遍,保證能順利搞定他。”

薛源笑了笑,屏住呼吸正要擡手去扣門,口袋裏的手機便突然振動響鈴,迫使他止住了接下來的動作。

是江珉的信息,薛源怔住沉思數秒,而後側臉詢問助理今天的日期。

“五月二十號,好日子呢。”助理拿出手機,指着屏幕上方的日期欄為薛源解答。

清甜濃郁的木質花香幾乎是随着她湊近的那一瞬間,便朝薛源迎面拂來,像極了未做信息素阻隔措施的Omega,肆意散發着自己誘人的味道。

她曾開玩笑地解釋:“本土開發商都是暴發戶,談合作容易急眼,如果我是Omega的話,國家律法能讓他們掂量分寸,使我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剛畢業的小姑娘是這樣看待社會,篤定透明化的律法能夠給一定屬性的人群帶來安全感,所以薛源并沒有與她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延伸讨論,只提醒她注意安全。

“薛哥,咱們還不進去嗎?”助理清了清嗓子,用疑惑的詢問将薛源喚回神。

“等下,我回個消息。”他側身靠在牆上,拿出手機迅速解了鎖,對着江珉所發來的信息內容只沉默了片刻,便打字回複。

——在談合作,等結束了聯系你。

兩天前,江珉回到淮城告訴薛源近期約了個淮城項目的開發商談合作。在封閉的辦公室裏,江珉的信息素讓薛源頭疼。

他簡短地與薛源對接了項目基礎建設情況後,靜默了數秒,忽然向薛源提出想要結束這三年婚姻關系的請求。

“我很抱歉。”他看着薛源的眼睛,澀聲開口解釋,“我遇到了想要在一起的Omega。”

薛源訝異,但并沒有就着話題追問下去,只道了聲恭喜便沒再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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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停止對你的彌補。”江珉有些緊張,薛源看得出來,因為他将指節屈起在扶手上焦慮地輕叩。

空氣裏漂浮着他辛辣的信息素,是酒香,是帶有焦香煙草味的威士忌。但在這樣苦澀的氣味中,卻夾雜了絲縷若隐若現的花香。

這代表着他标記了某個Omega。

“我不需要你的彌補。”薛源笑了笑,眼角餘光瞥向桌角的日歷上,定睛看了兩眼,笑問:“你的易感期過了,是和他一起過得?”

江珉是個Alpha,與之Omega人群每月例行的發情期類似,他們擁有狂躁與重欲情緒接踵而至的易感期。

在這個階段,他們需要依賴藥物或Omega的信息素才能得以緩解。

可江珉卻回答,“不是,他還小。”

薛源輕應,也接不上什麽話。

自從大學畢業倆人領證分開城市管轄公司後,他便與江珉沒什麽共同話題可說。

他認識了江珉八年,從高中直至現在。

綠意盎然的中學時代,與落日餘晖宣洩的球場上,永遠有他和江珉共同進退的身影,這是純粹且幹淨的友情,但卻因為事故而失去了本質。

所以薛源對着他,實在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那這個合作我試着來談吧,咱倆分清楚點免得那小孩誤會。”薛源擡眸,帶着笑意看向江珉。

他靜默着未回話,站起身走向窗邊,望着樓下過往車輛與步履匆匆的行人,枝葉茂密的楓楊還帶着嫩青色,即将入夏的光熱辣又刺目。

良久,江珉道:“談不下去就告訴我。”

辦理離婚證的日子是由薛源所決定,他沒有考慮太多,在離婚協議書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後便大概沉思了半晌自己近期工作安排,而後敲定在後天。

他記性不大好,但好在江珉對待這件事認真且急切,能夠及時提醒他,讓他不至于忘得太幹淨。

站在身旁的助理又催促了他一聲,薛源才将手機鎖屏靜音扔給助理讓她揣好,擡手敲門。

這個項目是淮城市中心的商業盤,占地面積不大,但位置極佳。大概是這塊地拿價太高,即便開發商實力夠,也難以持續性地大出血建設該項目等待它緩慢回本。

江珉在大四那年成立了一家地産代理的小公司,意圖踏進地産行業分杯輕松的甜羹,并且他父母有背景與實力,願意用金錢資助江珉在社會上所有的試探性創業。

“你們傭金點數太高了。”甲方點了支煙,目光落在薛源與他身側的助理身上并來回掃視。

來自于Alpha壓迫感極強的信息素夾雜在白煙中充斥滿室,他的視線太過輕佻,薛源便側臉回避,伸手從助理懷中抽出公司簡介遞給他。

“您需要回籠資金,而我們有十三個銷售渠道團隊,足以支撐您的項目能在兩個月內快銷至售罄。”

他低笑,掐滅了煙,“第一次有Omega跟我正經地談生意,之前聯系我的不是你,是你丈夫,你說話可沒他好聽。”

薛源微怔,輕嗯一聲,努力讓自己對着這樣輕浮的人也能夠帶着笑意正常交流,“您別這麽說,我這個人的好與壞并不代表我們公司的實力。”

可對方卻沒回應他的話,而是拿着他遞過來的紙質文件,放在鼻間輕嗅後才緩緩開口,“很好聞,是茶香。”

言語中同樣帶着輕浮意味,薛源實在受不了被Alpha這樣對待,這讓他後頸處滿是疤痕的殘缺腺體開始隐隐作痛。

他猛地站起身,垂眸看着身前的人,聽他繼續說。

“你過來前,江珉就聯系了我,否則我也不會同意見你。Omega并不适合出來展現自己,你們會讓人不可控。”

這句話裏的意思太多,貶義大過于褒義,似牢籠般鋪天蓋地的将他籠罩,而對方的話語在那狹小空間裏持續回蕩。

合同到底還是沒有成功簽訂,他讓財務負責人與薛源溝通了傭金點數等事宜,只要薛源願意松口退步,他就簽。

“抱歉。”薛源俯身從桌面上拿起合同,愠怒沖散了他僅存的理智,他敏感得像炮仗,一點火星就能炸得噼裏啪啦響,“這下是我得考慮。”

直至出了售樓部,感受到帶着泥腥與車尾氣的輕風,薛源才稍稍将自己的怒意稀釋。他站在馬路邊朝身後正在施工的地塊看去,轟鳴聲幾欲響徹天際,震得他頭疼。

身旁助理在低聲吐槽那些被信息素和性欲望牽引着的Alpha,薛源沒有回話,接過她遞來的手機後點了根煙狠吸一口。

尼古丁使他清醒,于是他陡然想起還有江珉的事兒沒解決,便知會她,“你先回公司,我有點事要處理。”

江珉的時間觀念很強,在每件事上他都能保證自己做到最基礎的守時。

等薛源開車到達目的地時,便見他站在大門口與人正通着電話,手裏正捏着各類證件和一小串鑰匙。

與民政局大部分進出的人群不同,他們像個異類,并肩聊着工作事宜走進大廳。江珉随口詢問了兩句那個合作的情況,是否需要他來接手。

薛源沒有同意,他用指腹在身份證銳利的邊緣來回劃蹭,岔開了話題。

在辦理手續期間,工作人員需要薛源提供醫院的标記去除證明。江珉有些懵,正要扭頭看向身旁的薛源,打算商量着怎樣解決,便聽他陡然開口,聲音又輕又淡。

“我腺體損傷嚴重,沒辦法完成标記。”

他解開了襯衫前兩粒遺漏,側過身撩起後頸碎發,将Omega最脆弱的地方随意展現給了外人看。

那裏的傷口縫過針,多且深,褐色的疤瘌蜿蜒扭曲布滿後頸每寸肌膚,傷疤邊緣處還泛着粉色,像是長出來沒多久的新肉,看起來猙獰可怖。

工作人員霎時愣怔住。

後續是江珉臨時趕往薛源家中翻找出了當年的病歷做證明才将離婚證順利辦成。

倆人間的氣氛從薛源露出傷痕遍布的腺體後突然開始凝固,江珉啞聲道:“我會盡量的……”

“不用。”薛源打斷了他的話,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遞給他,“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但你都不聽。”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超出友誼的感情,是江珉的自責與悔意強硬地将這段情感連接成愛,為了撫慰薛源母親的情緒,主動提出要與薛源結婚。

就算他們只存在兄弟倆間能夠赴湯蹈火的猛烈情誼。

江珉未作聲,低眸看着自己指間夾着的香煙。煙絲是焦黃的,帶着苦澀味,被微風輕拂,夾雜着薛源身上清冽卻柔和的茶香一塊兒傳至兩人鼻間。

“你需要走進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裏,那小孩兒的信息素大概是花香,很好聞。”薛源替他将煙點燃,就着未滅的火光也點好自己的煙。

絲縷灰白色的煙霧從正燃燒的煙頭處向上漂浮,再緩慢消散于空氣裏。

“這你都聞到了,我可從來沒有聞到過。”說到那個Omega時,江珉帶着與之往日不同的溫和笑意,“他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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