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助理在薛源飯後回家洗完澡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打了個電話來。
她那頭的環境很是噪雜,嬉笑打鬧聲此起彼伏,吵得薛源昏沉睡意頃刻間消失散盡。
她說:“上午那個合作,江總去談了。”
薛源微愣,輕應了一聲後擡眸望向牆上的鐘表,“已經兩點半了,你們還在鬧什麽。”
那頭瞬間安靜,只有助理還在輕聲詢問他什麽時候回公司,她的聲音小得能被薛源這頭窗邊的呼呼風聲輕而易舉蓋過。
薛源咬着口腔內壁,回她:“現在就回去。”
接到這通電話,聽到助理的聲音,薛源有些羞愧,因為他得承認自己回家的行為是存在逃避責任的意味。
他強撐着滿身驕傲與自信告訴江珉和自己,後續可以談好所有合作。可這才剛開頭,直面着他人對于Omega性別的輕視時,薛源暴躁得幾欲要揍人。
社會與校園沒有任何一絲的相像處,在社會不成文的規定下,屬性決定着工作能力,而工作能力卻無法改變性別歧視。
強者與弱者間的界限劃分得死板且清楚,基于這樣的标準,他人率先看到的只是薛源的身體,這讓薛源無法不憤怒。
當從助理口中得知江珉去接手了這件事,薛源覺得自己的臉被打得生疼。
等待電梯時,他靠着牆,忍不住反複回憶自己自以為可以卻反被現實打臉的場景,尴尬到額頭抵在牆面上輕磕,只能趕忙拿出手機刷朋友圈用以分散注意力。
朋友圈裏頭皆是公司銷售所發得千篇一律的招聘廣告及項目信息。
白閱的動态就夾在這堆廣告中,突兀又帶着生活氣息。
——幫朋友免費做了個圖,累劈叉了XD
附圖是一家上市地産開發公司的宣傳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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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電梯裏信號差,薛源點開了圖片等待加載完成後才進入電梯,摁下樓層鍵,便倚在角落裏開始研究白閱的這張圖。
排班布局幹淨簡潔,主題與簡介清晰明了。背景圖大概是他自己畫的,雖然貼切內容,卻略顯稚嫩。
但稚嫩總比花高價購置他人設計圖的版權,複制粘貼只能完成2-3張的宣傳圖要好。
商人重利,所以薛源産生了想把這份手繪的稚嫩挖來公司的念頭。
他在開車前,給白閱的動态點了個贊,并評論。
——好看:)
到達公司已是三點,人事部負責人就蹲在薛源辦公室門口,搶在其他部門前向他彙報近期人事部的工作情況。
薛源一直是負責整個職能部門的工作事項,并兼顧策劃部針對市場走向分析的版塊。除了公司剛創建的那段時間外,他從未出去談過合作。
他躲避一切需與陌生人溝通洽談的場合,而江珉因為愧疚,便用着尊重的态度縱容薛源所有行為。
即便江珉是負責S市,距離淮城足有兩千公裏,每月也願意輾轉兩地數次。
薛源想過走出來,這次就是很好的一個機會,但現實使他丢盔棄甲,留下江珉為他收尾。
所有部門将工作盡數彙報完後已是傍晚九點,薛源讓最後走出辦公室的部門負責人順手替他關上燈。
室內的暖光随着清脆的合門關燈聲驟然暗下,夜空中宣洩出的皎潔月光從落地窗透進,灑在沙發上。
空氣裏的信息素有些雜亂,薛源癱在沙發上單手捂住發麻的腺體拿出手機随意翻着各個社交軟件。
等點進了通信後,白閱的私聊消息連續彈跳出。
共有十二條。
薛源粗略看了眼,他先是感謝薛源的稱贊,其次訴說這張圖他所用地時長和上心程度,最後詢問薛源為什麽不理他。
——在忙,沒看手機。
他的消息才剛發出去,白閱便回了話。
——真羨慕你們這些有工作的人啊,我剛畢業,無業游民只能家裏蹲,哭唧唧。
薛源沒有即刻回複,而是再次點進了白閱的朋友圈,翻看他今天發得那張圖片思考半晌。
策劃部的美工幾乎都被江珉陸續調遣去了S市,只剩下文案編輯和主策劃師們對着每周的活動宣傳圖瑟瑟發抖,哭囔着要美工。
于是薛源順着白閱的這番話,打字回他。
——不嫌棄的話,你可以來我這兒做美工,薪資按正式工算。
白閱卻再沒回消息。
薛源躺在沙發上等了他半個小時,他仍是未回話。所以薛源開始根據白閱的态度,推測這件事黃了的概率。
但在他從沙發上起身,拿起桌面上的鑰匙準備離開公司的那刻,白閱發來了語音通話的邀請。
薛源沉思了數秒,最終選擇接聽。
“薛哥,我剛剛在跟我媽媽打電話。”白閱急忙向他解釋道:“我家不在淮城,所以我得跟她商量商量的。”
“嗯。”薛源推開門,夜間巡邏的保安迎面與他打了個招呼。
白閱在電話那頭怯聲繼續說:“薛哥,很感謝你的邀請,但我沒辦法做這份工作。”
“為什麽。”薛源的腳步頓了頓,側身靠在前臺望着落地窗外的霓虹燈,等待結束這通電話後再搭乘電梯下樓。
“我視力差,作圖效率很低。你讓我去你那兒,就是花錢養了個閑人。”白閱的聲音有些悶,他似是在玩筆,筆杆不時掉落在桌面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薛源問他:“那你打算從事哪方面的工作。”
他發出了很長的輕嗯聲,代表自己在思考,好久才回答薛源:“我跟你說過呀,你可能不記得了,我想做畫家,很自由随心的那種。”
說完,他嘆了口氣,“其實自由随心只是借口啦,我的視力不允許我長時間繪圖。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自己能夠跟上你們正常人的工作腳步。”
他踩住了薛源心軟的那個點。
乖巧懵懂的小孩兒和殘酷且無法扭轉的現實,二者結合在一起,令薛源怔忡。
“薛哥,你怎麽不說話,是我話太多了嗎?我媽也說過我話多的毛病。”
“沒有。”薛源的手撐在前臺的大理石桌上,腕間的阻隔帶順着他的姿勢從袖口滑出。
他看着阻隔帶,想起白閱也是個Omega,惺惺相惜的情感莫名就湧了上來。
“白閱,我看了你的圖。效率低沒關系,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保證作圖質量。”
白閱在電話那頭低笑,打趣道:“那我讓你失望了的話,薛哥你可千萬別揍我啊。”
他的聲音突然清朗利落,再沒有拉長尾音。
與此同時,巡了整層樓的保安緩步回到了前臺,看着薛源還沒離開他很是詫異,出聲打斷了正要回白閱話的薛源。
“薛經理你還沒走啊,剛小江還說你沒吃飯呢,這都十一點了。”
他剛說完,白閱的詢問便緊接着着他剛落的話語而來,“薛哥你還沒吃飯呢?”
薛源先是朝保安笑着指了指正在通話的手機,示意對方目前自己不方便說話後才回答白閱。
“等會就去吃了。”
“那你帶上我呗!薛哥我請你去一中的西街溜達。”白閱聲調陡然拔高,大囔完又壓低嗓音,如蚊子哼哼似得補充道:“我也餓了……”
一中的那段時光,是薛源在複健期拼了命也要回想起的記憶。它見證了恣意輕狂的薛源,淚與汗水在球場上宣洩,所有的努力都能夠得到相對應的回報。
就算他迎來了發情期,原本清淡的信息素愈漸濃郁,直至彌漫整棟宿舍樓,校方也只會隔離其他學生,帶他去往醫院,給到他足夠的安全保障。
沒人會觸碰他,連Beta都不會,他們只敢用言語安撫薛源,将他完全地交與醫護人員手上。
“可以。”薛源笑了笑,“那我在今天你下車的地方等你。”
“謝謝薛哥!”
伴随白閱窸窣動作聲,他那頭的聲音忽然變得吵雜,搖滾樂裏夾雜着人群喧嚣哄鬧。
白閱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自己正在看直播追星,随後又向薛源再次确認碰面地點,便主動挂斷了電話。
他家離薛源公司很近,再加上半夜間道路上沒什麽車輛堵塞擁擠,薛源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車程就到達了白閱住所處。
彼時薛源餓得有些手腳發軟,顫着手點了支煙,吸了滿肚的空氣進去,在心理上給到自己一絲飽腹感。
好在白閱并沒有讓薛源等太久。
他穿着白衛衣與牛仔褲步伐輕快地往薛源停車處跑來,開門上車的那一瞬,為車廂帶來了層次豐富的馥郁花香。
這是白閱的信息素,有着屬于白花系信息素的侵略感,猛烈卻又慵懶,緩慢地纏繞着每一寸空氣,強制性與夜晚融合。
“你又沒做防護措施?”薛源被他濃郁得有些不正常的信息素刺激到蹙眉,扭頭看向他。
白閱睜圓了眼,疑惑薛源這句詢問的話的意思。
他側過身挽起衣袖,将右手臂朝薛源的方向伸去,腕間正戴着薛源午時給他的阻隔環。
“不是啊,我戴了薛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