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薛源同意了策劃部負責人的活動邀請。
此前,他從沒有參與過任何一個部門的團建活動。對着一群不算太熟的人,還要時刻回應他們的說笑打鬧,薛源實在是沒辦法提起興趣。
人都是喜歡往熟悉的人與事物旁湊近,白閱喜歡,薛源也喜歡。
時間确定在七月二十號,那天有些陰沉,空中皆是濃且厚的積雨雲,将照射在皮膚上略有灼燒感的陽光給遮得嚴實。
他們租了輛37座的大巴,選擇在公司樓下集合,開啓為期三天兩夜的游玩。
只有策劃部的負責人鄧闵咬着煙望着陸續上車的人嘆氣。
“我們最近有個App開發還沒跟……”她跟在薛源身後,高跟鞋在石磚路上踏得“噠噠”響。
薛源安撫她,“勞逸結合,底下的員工開心就行。”
“你倒說得輕巧。”她邊說着,邊走上前欲要替薛源拉開車門,卻被薛源伸手擋住。
倆人均穿得短袖,皮肉輕輕觸碰在一起,激得薛源頓時感到腺體針紮似得疼。
“薛經理不好意思啊。”她看見薛源猛然蹙眉,慌忙地收回了手後退了半步側過身。
帶有Alpha特有的壓制力的信息素從她身上傳出,苦澀的煙草味裏混雜了朗姆酒香,來得十分迅猛,讓薛源渾身不自在。
他屏住呼吸,擡手虛掩口鼻,問她:“你是不是易感期要到了。”
她皺着眉拿出手機确認了一下日期,解釋道:“不是今天,還有六七天。”
“那你注意點。”薛源受不了她身上陡然濃烈的信息素,這導致他渾身開始酸疼。朝對方颔首示意先行後,徑直拉開車門走了上去。
車廂裏還空了許多座位,薛源幾乎是在擡眸的那瞬間便看見了白閱黑色的漁夫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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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聽着歌,帽子在他頭上随着他有節奏的搖頭晃腦而擺動。
忽然,他晃頭的動作一頓,伸手捏着帽檐緩緩上擡,朝薛源的方向直直看來。
戴着墨鏡,微微張着嘴,薛源不用去看他的眼睛都能想象得到他的表情。
呆愣和懵懂的模樣,乖巧極了。
于是薛源對着他笑了笑,而後又想起他是看不清的,便加快了前行的腳步,坐在他身邊的空位上。
“吃早餐了嗎,來了多久了?”薛源随口問着,将他臉側的簾布拉上,能遮一點光是一點。
剛結束手中的動作後,腰腹間感受到了被綿軟的東西輕戳。他垂眸,看着白閱手裏拿着一包小蛋糕戳着他。
“不用了,我吃過了。”薛源婉拒。
白閱悶悶低應,點了點頭,将蛋糕在他大腿上來回劃蹭,就是沒有乖乖地收回袋子裏。
他的情緒有些反常,并且此刻蛋糕的塑料包裝隔着布料刮得薛源有些癢,他便擡手從白閱手裏拿過了快被他玩壞的蛋糕。
“怎麽了,不開心嗎?”他詢問白閱。
“有點兒。”白閱沒了蛋糕,就用食指摳弄薛源褲子上因坐姿而折起的皺褶,“薛哥你昨晚明明答應我來早點兒的。”
薛源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我沒辦法,睡得晚起不來。”
“你以前晚上打球能打到十二點,早上六點起來照樣精神抖擻啊。”
“你這意思還不許我年紀大了熬不住夜了是吧。”薛源把方才從他手裏搶過得蛋糕塞進了他背包裏,端着聲佯裝愠怒道。
奈何白閱壓根不買他這假怒的賬,低聲哼唧着。
發車前,他又感嘆:“薛哥你真香啊。”
此行的目的地是鄰市的度假村,立于群山薄霧間,混雜着歐式園林韻味的新中式設計。
薔薇纏繞在籬笆和露臺上,入目所及之處種滿了無盡夏,白粉與藍紫的花球開得茂盛,反将綠葉簇擁。
路是坎坷不平的石板路,女士極細的高跟鞋鞋跟時常會卡在縫隙裏。小道蜿蜒進了園林最深處,路經好幾棵紅松,樹底下全是灰白的蘑菇。
整個度假村是沿着整座山正中間的湖泊規劃建設,商業氣息沒有那麽濃重。
薛源掃視了周邊的環境,點了根煙,主動與前方帶路的房主聊着整個度假村的建設用時。
湖面總有黑灰色的野鴨子飛來飛去,白閱看不太清,快步走上前去,挽着薛源的手臂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在自己身上,問道。
“薛哥,湖上飛得是大鳥還是天鵝呢。”
薛源只能停下與房主的溝通,順着他的話看向湖面,定睛瞧了好半會才回答:“是野鴨子。”
用過午飯後,各項目主策皆拿出了電腦開始辦公。于他們而言,本次的團建就是換了個清靜的辦公場地。
大廳裏基本上都是Alpha,使得薛源難以适應滿是他們信息素的裏屋,便起身離開,倚在露臺的圍欄處抽着煙。
江珉的電話在他煙将要燃盡的時刻打來。
他詢問薛源是否有時間來參與一場S市的項目銷售情況彙報。
薛源本要同意,但隐約聽到助手們在裏頭讨論等會得向房主讨個竹籃去摘蘑菇,于是他頓了頓,拒絕了江珉的邀請。
“我不涉及你們那個版塊,有問題的話你可以跟高管們決定。”
“那行吧。”江珉問他:“最近身體怎麽樣。”
薛源的目光放在了角落裏端坐着愣神的白閱身上,笑着回他:“挺好,長命百歲肯定是妥妥的。”
對面的江珉也笑了,與他閑扯了兩句最近的工作情況,便要準備結束通話。在電話挂斷的前一刻,江珉提醒他得去醫院複查。
薛源輕嗯。
山間的風陰涼,烏雲密布了整片天空,混着泥土腥味的青草香在空氣中若隐若現。
鄧闵夾了根煙走來,手裏拎着小竹籃。
“你去喊喊他跟他們一塊兒玩呗。”她往薛源身前遞了遞籃子,視線卻是看着遠處的白閱,“不然你要我組織這活動的意義就沒了。”
一句話點明了薛源內心所想。
他怔了怔,沒有回她的話,只朝白閱的位置輕喊了聲他的名字。
話音剛落,小孩兒就轉身呆愣地看向他。
“你過來。”薛源對着他招了招手。
白閱連忙站起了身,連帽子也忘了戴。
好在此時的天是陰沉的,光也同樣暗淡,不至于讓白閱像往常那樣睜不開眼。
“怎麽了。”他走到薛源身旁,背對着光而立。
鄧闵率先開口,又把籃子遞向了白閱,“你拿着籃子跟小何她們摘蘑菇去,今晚能吃多少野味就看你們了。”
可白閱并沒有将籃子接過來,而是抿緊了唇側臉與薛源對視,神情間滿是不解。
良久,他緩緩開口,對着薛源呢喃:“我看不清的……”
直至他話落,都沒有打算伸手将鄧闵遞過來的籃子接過,這讓鄧闵一時有些尴尬。
這樣沒有禮貌的白閱是薛源從沒有見過的。
他替白閱接過了籃子,并向鄧闵道了歉,目送她離去後,才垂眸看着趴在欄杆上的白閱。
“我知道你看不清。”薛源冷着聲,“可拒絕和同意也就是動動嘴一句話的事,你剛才那樣晾着鄧姐很不禮貌。”
白閱垂着頭,用力扯着薔薇藤上的葉片,還是那一句話:“我看不清。”
與人溝通時,對方油鹽不進的感覺薛源只體會過兩次。
一次是江珉固執地鬧着要跟他領證結婚,一次是白閱此刻垂頭回避着他的視線,聽不進薛源半點話。
“我知道你看不清。”薛源有些無奈,看着那群人都下了樓,“我會跟在你旁邊幫你看,好嗎?”
他沒有回話,卻伸手攥緊了薛源正拿着的竹籃提手處,用行動告訴了薛源他的答案。
這個時候,薛源才知道他在所有人眼中的內向和孤僻到底是個什麽模樣,簡直是讓人無可奈何。
但他不是白閱的家人,沒有資格針對他這樣的性格進行糾正教育,薛源所有的說教只能是以調節團隊內部氛圍為出發點。
傍晚十點左右,衆人還在地下室K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直到薛源進了二樓的卧室裏,才被厚實的木門隔絕在外。
卧室的沙發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白閱的東西,浴室中傳出花灑噴水聲。朦胧霧氣從玻璃門縫處鑽出,漂浮在上空。
住所是一幢三層樓的雙拼別墅,規劃倆人合住一間。每間房都正對着不遠處的湖泊和松樹林,白日裏的烏雲與霧霭在此刻間消散不見,只依稀能聽見夏蟬還在斷續鳴叫。
白閱很快就從浴室裏出來,穿着夏季睡衣,露出白皙的胳膊和大腿。他用毛巾擦拭着頭發,擡頭看向剛點上一支煙的薛源。
室內只開了床頭的三盞夜燈,薛源站在陽臺處就着皎潔月光點煙。火光是橘黃的,映在走過來的白閱淺色的瞳仁裏。
“原來你在抽煙啊。”他前傾上身看着薛源手裏的煙驚嘆。
濕漉的發尾還滴着水,水珠掉落在薛源的手臂上。
“進屋去,山裏頭的晚風涼。”薛源掐滅煙,攬着白閱的肩把他往屋裏帶。
将陽臺的玻璃門推合那一瞬,白閱的鼻尖抵在薛源的手腕處,狠吸了一口。
“哥,你好香啊……”
這樣的話白閱說過很多次,用着餍足的語氣,讓薛源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