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間風很大,在窗外呼呼作響。些許涼風從閉合的推拉門縫隙中鑽進,将不遮光的紗簾吹得飄揚,窗幔上的穗子随之碰撞,窸窣聲響在房間內回蕩。

白閱說認床,睡不着,想跟薛源聊會天。

此時近午夜十二點,他躺在薛源的左手邊,身上的信息素随着夜漸深,便濃郁得像是化不開似的,強制性地裹滿了薛源全身,令薛源産生了窒息感。

“你想聊什麽。”薛源開口問他。

他轉過身調整好睡姿,擡眸看着薛源笑道:“薛哥現在還打籃球嗎?”

籃球這件事太久遠,薛源記得不是很清,自從大二開始與江珉研究創業方向後再沒有涉及這類運動。

“好多年沒碰了。”薛源感覺自己喉間都被他四溢的花香熏得黏黏膩膩,難以發出聲音。

“哦……”他低低應了聲,“薛哥你真的記不起我半點兒了嗎?”

薛源沉默了半響,“抱歉。”

他卻笑了起來,“沒關系的,哥你現在認識我就行。”

在薛源能夠回想起的記憶裏和找尋到的資料中,都沒有白閱這個人。他也曾質疑過白閱所說得所有話的真實性,可白閱确實是一中的學生,說得那些東西薛源也都經歷過。

“白閱。”薛源對上他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他的瞳仁很好看,粉與淺棕相交。在只有微弱月光照射進的卧室裏,他的眼眸像是辰星,雖然沒有光澤,但也不至于黯淡。

可此刻的薛源沒有要去欣賞他的美的想法,他看着白閱的嘴唇在微微蠕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讓他的心陡然沉落了些許。

好在白閱還是憋出了幾個字,足以讓他心安,“你的球打到了我鼻子上。”

邊說,邊執起了薛源的手,将他的手指輕輕觸碰到自己的鼻梁處,拖長着尾音道:“就打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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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閱的手很是暖和,手心裏還存有汗意。

屋內漂浮着他那缱绻撩人的花香,薛源感受着他溫軟的手,和他動作間不合時宜地珍視與輕柔。看着他眼中的複雜情緒,不禁屏住呼吸。

未知的恐慌就在這一刻就着花香和白閱的輕笑洶湧而來,刺激到薛源心悸,他下意識從白閱手裏将自己的手抽回。

“對不起,這些我都想不起來了。”他的聲音還算是鎮定。

白閱愣愣地看着他猛然抽出的手,嘴角邊還仍舊帶着笑沒有收回,“沒關系的啊,記不記得起來不重要。”

聲調很輕,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

大概是受白閱的信息素影響,空氣稀薄到使他悶得發慌,心也莫名的開始劇烈跳動。

薛源坐起身,伸手拿起放置在床頭櫃上的煙盒,“我去陽臺處抽根煙。”

“外頭冷。”白閱也随着他一起坐起了身,拉着他的手臂,輕輕說:“哥你坐在床上抽就好了,我去把煙缸給你拿來。”

說罷,容不得薛源拒絕,他迅速地爬到了床尾,跳下床連蹦帶跳地往茶幾處走去。期間還撞到了置物架尖銳的角上,疼得他站在原地捂着大腿根“嘶嘶”喊。

“你注意……”

薛源話還沒說完,便看見白閱端着煙缸跑了過來。

“薛哥,你抽吧。”白閱将東西放好,趕忙上了床坐在他身邊,歪着頭看着他。

在他好奇的目光注視下,油然而生的罪惡爬上了薛源的脊背。剛夾在指間裏的煙,一時不知該不該點。

“我來給你點吧。”白閱似是見他半天沒有後續的動作,就單手撐着床墊,越過薛源前傾上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打火機。

細軟的發絲帶着香味兒拂過薛源鼻尖。

他很是熱情地握住薛源的手腕,摁下打火機,将火光對準煙頭。直至煙頭被燒得升起了絲縷白煙,他才問薛源:“這樣可以了麽?”

薛源正在他信息素裏恍惚,被他突然出聲拉回了神,“謝謝。”

他笑了聲,拇指蹭過火機蓋子将它合上。伴随“咔嗒”的聲音,原本由打火機的火光給到的光亮驟然消失。

“薛哥,我記得你跟江學長躲在老教學樓後面抽煙,被你們班主任逮了個正着。”

薛源吸煙的動作一滞。

“我要自首。”白閱側身,對着薛源伸出了雙手,“是我告得狀。”

這件事薛源壓根就不記得,但看着白閱癟着嘴還挺認真的模樣,所以笑了笑跟他打趣:“那你這自首的是不是有點晚了。”

“哥,你這重點劃錯了,你得問我為什麽告狀啊。”白閱抱着他手臂囔囔。

薛源無奈,附和他:“為什麽。”

“因為他帶壞了你,你原本不抽煙的。”白閱憤憤道:“這是你告訴我的,你應該沒有忘吧?”

這下可巧,薛源不僅忘了,還忘得是一幹二淨。

于是白閱單手叉腰輕哼,他的視力在夜間會好一些,薛源緊抿着唇有些尴尬的神情被他盡數收入眼底。

“該睡覺了。”薛源垂眸看着即将燃盡的煙頭,知會了白閱一聲。

正打算把煙在煙缸裏摁滅,白閱卻突然拽住他夾着煙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瞥了薛源一眼,将唇緩緩湊向煙嘴,伸出舌尖輕舔了兩下,最後用殷紅的雙唇含住狠吸了一口。

吸進的煙又盡數吐在了薛源的脖頸處,焦香的煙草味混着晚香玉的脂粉氣在薛源鼻間回繞。

他砸吧嘴,評價:“又苦又澀。”

薛源立馬摁滅了煙,訓斥他:“瞎鬧。”

他連忙滑下身,在床上躺平閉緊了眼,乖巧地說:“晚安薛哥,我睡了。”

使得薛源拿他沒轍。

在薛源将要熟睡前,他貼着薛源耳畔,怯聲問:“你脖子上怎麽有疤啊……”說着,他的手指還輕撫上了那片疤瘌。

薛源猛然清醒,拉開他的手扭過頭漠然看着他:“以前不小心劃得。”

“怎麽可能會不小心劃成這樣。”白閱的情緒有些激動,伸出手想要再次去觸摸,被薛源厲聲呵止。

“白閱,我不喜歡被人這樣碰。”

他頓時一陣瑟縮,收回了手帶着哭腔道歉:“哥,對不起……”

薛源被白閱方才的觸碰惹得煩躁至極,他太反感有人用手那樣撫着他的疤痕。即便白閱的動作是輕柔的,但這處的傷疤帶給薛源的經歷卻不輕柔。

他并不打算理睬白閱,可聽到白閱在抽噎,薛源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撫慰他的心。

或許是因為白閱比他小了三歲,也或許是因為白閱是除了江珉以外,唯一一個能夠證實薛源盛烈恣意的曾經。

帶着滿身傷痕,被束縛在社會的條條框框裏,薛源比任何人都珍視中學時随心所欲的時光。

于是他感激白閱自稱是他昔日好友,迅猛地進入了他的生活中,在不經意間将他的零星記憶補充填滿。

也因此薛源頭一次能夠控制自己即将暴怒翻臉的情緒,“不用道歉。”

“哥,謝謝你……你對我太好了。”白閱哭得隐忍,試探性地去挽薛源的手,指尖微涼,并在輕顫。

“昨天晚上他們都告訴我了,說你為了讓我融入團隊,主動提出了這次活動,甚至還為我反駁過他們。”

薛源望着他哭泣的模樣,沒有回話。

“以後我不會不理鄧姐,也不會像剛才那樣沒有禮貌地碰你了,薛哥你要徹底原諒我好不好?”

白閱在轉移話題,薛源知道。

從他今天下意識地選擇忽略鄧闵的存在,只與薛源做主要溝通的時候,薛源就發現旁人嘴裏內向怯弱的白閱擁有着很多小心思。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麽,該做什麽。

薛源也沒想過去點明他的這些心思,只閉上了眼,壓低了聲:“好,睡覺吧。”

天将拂曉前,薛源感受到床墊下陷,身側的人離開了床的動靜。他睡得淺,微微睜開眼看見了白閱的背影,短褲下的腿白得刺目。

薛源問他:“你要去幹嘛。”

“我下樓去喝水。”他回答:“薛哥你接着睡。”

他的動作很輕,輕到薛源再次昏沉睡去也沒能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但薛源還是沒能睡太久,鄧闵的助理給他打了一通電話,對方慌張地告訴薛源。

“薛經理,鄧姐的易感期突然來了,現在沒有抑制劑,我已經給醫院打了電話,您帶着小閱把門窗關好待房裏別出來啊。”

随着他話音落盡,鄧闵苦澀辛辣的信息素從陽臺微開的玻璃門裏傳進,滿是壓迫感。

薛源抹了把臉,才終于清醒了些,緩緩坐起身看着身側略有皺褶的枕頭和白閱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他的心驀然漏了半拍。

好在白閱趕在薛源出門找他前回來了,手裏端着玻璃杯,杯裏的水還向上冒着熱氣。

他望着薛源,輕聲細語:“薛哥,我去給你接了杯熱水喝。”

此時的薛源騰不出任何心思去想白閱的這杯水怎麽來得那麽準時趕巧,他在那一刻只沉浸在了白閱的人,和他遞過來的那杯熱水所帶來的心安中。

“鄧姐易感期到了,你在外頭沒有受到影響吧。”

“啊?!”白閱有些震驚,搖了搖頭,“我沒有感覺到。”

晨時的白閱向薛源再三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并抱緊薛源,讓他感受自己的信息素是否有波動。

沒有任何變化,白閱的信息素在白日裏沉睡,聞不到一絲昨夜濃烈缱绻的花香。

這是屬于晚香玉的魅力,只要到了夜晚,連屋外随處可見且開得正豔的薔薇都不能使它遜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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