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扯上關系呢。”

”……啊,謝公想得長遠。是我考慮不周,冒昧了。”

“您能明白就好。說來,我本也有事要想您讨教一二。”對方本來讨了個沒趣,正想起身,但師父話說得客氣,又不好拒絕,只好又坐下來。

“……琉璃眼,您聽說過嗎?”

對方一臉茫然。

“看來您不知道呢。桓兄,你知道吧。”

桓遠的父親雖面帶疑惑,還是解釋道:“說是某人到寺廟時遇廊中供奉的泥鬼像,見泥鬼眼眶中兩個琉璃眼珠光彩奪目,便偷偷挖了出來。回家後被那泥鬼附身要他的兩顆眼珠子,家人把兩顆琉璃眼珠送還了,那附身的鬼才離去。”

“不對吧。”

“祖兄,哪裏不對?”桓遠的父親道。

“其實是那人的表親回家之後暴病,不停大叫‘為什麽要挖我的眼睛’,然後挖眼睛的人才向家人交代表親怎麽和自己一起進了寺中,怎麽在一起參拜神像之後穿過走廊,自己又怎麽一時起了貪念挖了泥鬼像的眼睛。之後家人承諾歸還眼睛,又确實這樣做了,某人的表親立刻痊愈了。又說因那挖眼珠的人平日行為端正,因此泥鬼才不敢找上他本人,轉而找上他的表親呢。”祖叔叔摸着下巴,“要我說,既然會挖人家眼睛,就不是什麽行為端正之人。泥鬼恐怕不是不敢,而是覺得找這無賴沒用,才附到他表親身上去吧。”

“祖兄知道得很詳細呢。”桓遠的父親贊嘆。

祖叔叔指了指師父,“從謝玄這家夥那裏聽來的。他和他師父這派怪了,不去研究神仙,研究鬼怪的書倒不少。”

師父笑了,“也不光是講鬼怪的。恰好有些這樣的閑書,順便看看罷了。”

來人此時終于忍不住插話,“謝公,這‘琉璃眼’……有何玄機否?”

“您認為該做何解?”師父反問。

”聽來無非是勸人恪守本分、勿起貪念吧?”

來人用詢問的臉色望着師父。

“您不用這樣小心。只是個故事,您如何解釋都不錯的。”師父語帶笑意。

“謝玄,不光是這麽簡單吧?”祖叔叔道,“別兜圈子。”

“祖兄真是心急。既然是讨教,自然要先聽聽人家怎麽說的,不然就變成我在說教了。即使要說教,也要叫人家願意聽才行。”師父又笑了,“若是故事如桓兄所說,或許确只是警告人不要貪戀別人寶物不錯。但故事若按祖兄說的,這麽解釋似乎就不夠了。

“其實剛才祖兄已經說出來了不是?挖了眼睛的明明是‘某人’,泥鬼找的卻是‘某人’的表親。為什麽呢?按道理怎麽說都應該找上本人吧?這與表親何幹呢?

“故事本身解釋道,這某人後來做了高官,因性格剛正、上書直谏,然而君王對某人棄而不用,某人索性辭官、終歸南山隐居。神都怕這樣的某人,更何況區區泥鬼呢?

“奇怪的是,這是某人後來為官之時的事,而偷挖琉璃眼發生在某人數歲之時,這其中因果何在?”

“喂,謝玄,”祖叔叔打斷了師父,“你不覺得這好像在說你嗎?”

師父似乎愣了一下,哈哈哈笑了。

“還真是,祖兄這麽一說還真是。看來我欠缺自覺啊。”又笑了兩聲,“巧合吧,我并非在說自己的事。”轉兒又向來人問道,“您覺得這故事怎麽樣呢?”沒等對方回答,又接着道:

“為什麽泥鬼附身表親?因為是表親帶某人進入寺院玩耍吧。表親若不把竟敢冒犯鬼怪的無法無天之徒帶入寺院,若在某人動手挖出琉璃眼時加以阻止,若自身無過,泥鬼何以附身而上呢?

“泥鬼既知某人将來會成為自身忌憚之人,為何還要讨要眼睛?忍氣吞聲、全當那眼睛做了保全自身的貢品不好麽?

“因為怨恨吧。我之寶物為何要任你肆意奪走?我既身懷鬼怪之力,又為何要怕你一介凡人?神忌憚你,誰知那是為何緣故,我也必須為那不知道的緣故忌憚你麽?我與神殊途兩道,我之選擇與神何幹?

“您覺得這故事如何?”

師父又問來人道,語氣已變得冷漠。

對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只得陪笑道:

“……這、這故事……原來另含深意啊……”

“您明白了?那還要請您說說,有何深意?”

對方滿頭大汗。

“我替您說吧。”師父語氣又恢複平和,“在這南方溫言軟語之地茍且偷生、任由胡人在我故土肆意踐踏之人,與那将狼引入他人門戶的表親有何區別?巧得很,表親覺得寺院是他人之産,其中的寶貝再怎麽被搜掠糟蹋也與自己無關,而這南方的各位大人也看中原如隔山觀海、視為別人家的事吧?可惜這南北本是一家,如今陛下若想收複北方,恐怕還要從長計議,先收拾好家務事、從清理那些見識短淺的不肖家賊開始。

“我聽說有人稱漢人骨子裏軟弱,要與那來自蠻荒之地的胡人抗衡根本是妄想。自己都把自己吓住,連怨恨都不敢了麽?

“再退一步,既然知道強敵當前,難道不應該搶在對方立穩腳跟之前出手麽?莫不成還想等到人家将來羽翼豐滿再來後悔?”

對方好像被師父逐漸淩厲的氣勢吓着了。

“謝公,今日是、是清談,我們還是不、不談俗事吧……”

祖叔叔冷笑了一聲,桓将軍也皺起眉。

但師父笑了。

“俗事?”

師父從桌上的盤子裏随手拿起一個果子遞到對方面前。

“您看這是什麽?

“這是……棗。“

“您認識啊,這是今年新上的青棗。您吃棗嗎?”

對方不知師父何意,讪讪地接過去,“棗還是吃的。”

“不光是棗,還有這枇杷,這桃。剛才通報說刺史大人已為午間備好了來自這山中的野味,您會吃的吧?”

“那當然了——”

“若是不吃會怎樣呢?”

“哎喲,這不行啊,謝公,不吃要拂了刺史大人的面子——”

“光是一日不吃也無妨,但若是三日、五日、一旬、一月,一頓也不吃,您會怎麽樣?”

“……會餓死吧。”

師父點點頭,“我聽說,出世的仙人’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這世間酸甜葷腥都是不沾的。我自認是個俗物,光讓我飲露餐英,我活不下去的。”

“謝公怎麽是俗物呢……”

“您呢,您認為自己如何?”

“我——”

“我再問您,若我此時用刀劈向您,您會怎麽樣呢?”

對方吓了一跳,瞅了瞅師父旁邊,見并沒有放着刀啊劍啊,松了口氣。

“若您身邊的桓将軍用劍刺您呢?”

“謝公,您這是什麽話?桓公怎麽會用劍刺我呢?”

“要是我用劍刺你,你現在肯定見了閻王。”桓遠的父親一本正經地道。

“桓公真是愛說笑——”

“您若是受傷了或見了閻王,您的家人,比如您膝下的女兒會怎麽樣呢?”

“自然是會難過了。”

“我聽說仙人既不為凡人武器所傷,更不因生死而動搖的。”

對方似乎終于明白了謝玄的意思,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

“謝公啊,我剛才只是說——”

“您說,我們都拖着副沾了俗世塵埃的肉身坐在這裏,怎麽就談不得‘俗事’了?

“我入道幾十年,也沒見過能躍出世道因果之外的。我自己也是,既然這一世投了人世凡胎活着,總想活久一點。要想超然,那代價我是承擔不起的,果然還是現在謀個茍且最重要。還是說您覺得自己已經厭了這世道,願舍棄您自己和您的家人羽化而去了?”

對方已經啞口無言。

但師父語氣柔和,又從盤中撿了個最大的桃子塞到對方手裏。

“您看,我們都是凡人,都受性命之擾。有些難關避不開,碰上就碰上了。有些避得開的,也沒必要硬是迎上去為難自己,您說是吧?“

來人木然地應聲。

第 6 章

謝玄恍惚地擡頭望着天,感到強烈的暈眩。

日光真烈啊。

鼻腔裏都是血腥氣味,耳中還是刀劍聲和慘叫聲。

明明都已經結束了。

謝玄深深地嘆了口氣,閉上眼。

暈眩得更加強烈。

坐一會兒吧。

觸到堅實的地面,手臂無力地垂下。松開手,劍“咣當”一聲落到身旁。

就這樣吧。

讓我歇一歇。

可是旁邊的人偏不給謝玄片刻安寧。虛弱的□□聲擾得他一陣煩躁。

快死了吧,死了就解脫了。死了就不知道痛了。

他惡毒地想。

猛地睜開眼。

要不得。要不得。

得趕緊去看看。

于是連滾帶爬地在屍體堆裏翻找起來。

有了。

一個,兩個,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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