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民國卷02

“明猴，小安子醒了沒有？”外頭班主在叫，語氣不好。

明猴一邊把顧卿之往床上按，一邊睜着眼睛說瞎話：“沒呢，還暈着，睡得死沉。要不給請個大夫瞧瞧。”

外頭班主瞬間熄了聲響，嘴上嘟囔着罵罵咧咧出去了。

明猴捂着嘴一陣偷笑，見顧卿之張着黑亮的雙眼盯着自己看，忙伸手去遮住他眼睛說：“看個蛋，趕緊睡你的。難得能躺躺，你放心，霍少帥在前頭呢，班主不敢拿你怎麽樣，最多在後頭嘴欠幾句……”

叨吧叨吧說了，忽然意識到不對，趕緊住嘴，有些警惕地看着顧卿之，見他還是用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并不說話，也沒馬上起床要出去，狐疑地垂眼看人，試探着又說了句，“我說霍少帥在前頭。”

顧卿之動了動眼珠子，不明所以。

明猴這回是真緊張了，平日裏一聽霍少帥可是恨不能時刻嫩黏上去，這會兒怎麽這麽安靜，不對頭啊。他急忙伸手去試顧卿之額頭，手掌還似模似樣地在他面前晃了晃，生怕驚動什麽，悄聲問了：“小安子，你不是魔怔了吧？”

“你才魔怔，你全家都魔怔。”

顧卿之沒好氣地随口回了。卻是叫明猴驚了個好歹，他可是自小被班主從墳堆裏撿回來的，這般兄弟裏面他算是最資格老的，戲班子上下誰不知道他這點身世，顧卿之竟然說他全家魔怔，看來顧卿之當真是魔怔了。

明猴神情頓時僵硬，笑得很難看，小心翼翼後退着步子，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的顧卿之，像是怕他會咬人。臨近門檻，明猴猛地拉開門，人沖了出去，拉開嗓門就嚎：“不好了，快來人啊，不好了，不好了，小安子魔怔了。快來人啊，不好了，小安子魔怔了……”

一路高“歌”地去了，目的明确，直沖着霍少帥去的。要班主出錢請大夫那簡直比讓他割肉還難，幸好霍少帥在，班主看在霍少帥喜歡看小安子唱戲的份上，大概能鐵公雞拔毛？就算不行，霍少帥不是個見死不救的。

“喊什麽汗，咋咋呼呼的，什麽不好了，不會說點吉利的。”

班主跟一身筆挺軍裝，端坐在木頭雕花椅上，托着自己軍帽玩的霍衍小心賠笑，一回頭跟學過川劇變臉似地，狠狠訓了明猴一頓。礙于霍衍在場，那罵人的話含在嘴裏，聽上去有些含混，可瞪着明猴的目光兇狠淩厲。

明猴縮了縮手腳，偷眼看了下朝這邊看過來的霍衍，頓時有了底氣，閉上眼睛直嚷嚷說：“班主，不好了，小安子魔怔了。”

班主罵說：“我看你才是魔怔了，方才去問你，不說小安子還睡着麽。我瞧小安子晚上練功辛苦，幹脆讓他多睡會兒，這前後腳的功夫，怎麽人就魔怔了。”

“真的，少帥是真的。”

明猴猛點頭，他算是明白了班主是不會請大夫的，本想往霍衍那邊撲，正對上霍衍挑眼看過來，身上冷硬氣勢撲面，他就慫了，遠遠跪了說話，“少帥，戲班子裏上下都知道我是班主從墳堆裏撿回來的，剛小安子還罵我全家來着。而且戲班子裏誰不知道小安子對少帥那點心思，平日裏恨不能黏少帥身上才好，可我剛提了少帥，他眼珠子都沒動一下，就那麽直愣愣躺床上……”

“小安子？”霍衍有些疑惑，腦子裏搜尋了下，倒是想起是有那麽個小孩兒喜歡在自己面前晃悠，當下便說，“去請大夫。”

明猴脆生生哎了一聲，歡天喜地地跑了。霍少帥開的“金口”，明猴覺得腰板都硬起來，進了仁和堂直接點了掌櫃說是少帥有請。掌櫃被吓個好歹，跟着到了戲班子，才知道是看病，簡直是一身冷汗。一聽少帥名頭，都忘了，要是抓人哪裏會是讓一個唱戲的來請。

也怪霍衍兇名在外，國外媒體都說了，說霍衍在戰場上是個殺神，跟中國一旦開戰，霍衍是個必須注意的人物。如今霍家統領北方，雖霍家聲譽一向不錯，但長安城裏衆人還是戰戰兢兢的，生怕哪日少帥心情不好，他們就被下了大牢。

仁和堂掌櫃被領着進了屋，霍衍跟在後頭，班主自然小心陪着，不時瞪明猴幾眼，那眼中心疼有之威脅有之，總結一句話就是：“也不知這回要花出去多少銀元，最好霍少帥好心幫着給了，不然小心你的皮。”

明猴是個渾不吝，晃晃腦袋跟着進屋。

戲班子裏其他人還想湊熱鬧的全叫班主罵出去了：“不用練功啊，一個個盡想着偷懶，光知道吃飯，養你們有什麽用。就是吸我的血，吃我的肉！”

這話自然是背着霍衍罵的，等罵痛快了，一溜小跑殷勤地過去陪霍衍了。

顧卿之也被明猴弄得莫名其妙，他不過是愣了下，想着崔命該是誰，既然是閻王降罪，大概崔命不會是那麽好認的，于是盯着明猴多看了會兒，其實他也沒聽清楚明猴說了什麽，随口回了，怎麽這麽大反應。

這還沒弄明白過來呢，就見着好一撥人推門進來，顧卿之簡直頭疼，大通鋪就沒有隐私權了麽，敢不敢敲個門。卻是見着跟在仁和堂掌櫃後頭的霍衍眼睛一亮，好家夥，長得真……标致啊，跟崔命有得一拼，不過崔命自帶一種“藐視凡人，衆生皆蠢”的味道。

明猴咋呼地指着顧卿之說：“你們看，你們看，我沒說謊，小安子真是魔怔了。剛才就是這樣，直愣愣看人，瘆的慌。”

顧卿之一時間太無語了，于是讓仁和堂掌櫃鑽了空子，上前把脈，然後一幅江湖騙子模樣捋了捋胡子說：“并無不妥，只是身體虛弱，觀其顏色，怕是中暑所致，待我開個方子，照方抓藥，一帖藥下去保管好。”

還有兩下子。

顧卿之瞬間變了看江湖騙子賣假藥的心态，微微一笑點頭說：“多謝大夫。”

明猴猛地抓住要起身的仁和堂掌櫃，指着顧卿之說：“這還沒問題？一看就是魔怔，平日裏小安子哪是這麽說話的。而且少帥在呢，絕對是魔怔，掌櫃的，你可不能糊弄啊……”

掌櫃無奈看着霍衍。

霍衍低頭看着床上盯着自己看的顧卿之，也覺得不對，印象裏的小孩兒要比這活潑不少，看着自己眼睛亮亮的，面上總帶了點紅，青澀得很。張口問說：“你覺得如何？”

顧卿之瞳孔一縮，媽呀，聲音低沉如大提琴，也是好聽又矜貴啊，下意識腦子不如嘴快試探了句：“大人？”

明猴嘴快說：“哎呀，小安子也是，魔怔了也只顧着瞅少帥……”

霍衍皺了眉，眼中倒是沒有嫌棄，倒是有些探尋、思量的意味。

瞧在顧卿之眼中就是覺得他大概贊同了明猴自己是魔怔了的說法，難免有些失落，确定這人不是崔命，要是崔命定要挑個眉，給個邪魅狂狷的眼神，好吧，沒有邪魅，就狂狷。

卻不知霍衍剛才只是在猜測他是不是顧卿之那個蠢貨罷了，畢竟他雖然是人工智能可惜叫閻王一折騰，壓根不知道哪個才是顧卿之。于是，兩人身份就這麽誤會過去了。

班主可不願意清安真是魔怔了，那樣花大銀子不說，眼前這個霍衍就留不住，長安城裏戲班子可不少，那些個名角更是上趕着被送到霍衍面前，畢竟有楚淮這個“前車之鑒”，加上光光清安與楚淮頗有相似，霍衍就日日來看戲，那就很有跡可循啊。當即一把推開明猴，拉住仁和堂掌櫃說：“大夫啊，小安子這孩子可是我戲班子裏的好苗子，再等個八月，他就可以上臺了。你可給句準話，他身子究竟是如何了。”

說着不動聲色往掌櫃手裏塞了塊銀元。

掌櫃愣了，眼神往霍衍身上瞟，這是怎麽回事。霍衍盯着顧卿之研究，沒給這個一個眼風，班主還以為掌櫃嫌棄少，心裏鄙夷，面上還是樂呵呵地又往他手心塞了塊銀元。

掌櫃自己思量過，覺得霍衍大概不希望床上之人病的，加上醫者仁心，直接将銀元塞回去，但也沒打臉，只是黑面說：“班主，我仁和堂的招牌在那，老夫一生行醫，這孩子不過只是中暑罷了，至于魔怔，那是絕對沒有之事。”

錢沒送出去，又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班主那是真高興，握着掌櫃的手連連搖晃不肯撒手：“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明猴還想說話，叫班主直接瞪了回去，指揮着明猴送大夫出門。

班主回身笑眯眯地對顧卿之說：“小安子啊，既然身子沒事，少帥也來了，你昨兒才練的戲段子，我瞧着不錯了，就給少帥唱段聽聽，少帥可是行家，也給你點撥點撥，屆時上臺讨個好。”

顧卿之還在思索怎麽自然掩飾自己不像小安子這件事，忽然說到唱戲上，頓時“五雷轟頂”，內心一句卧槽，想當年全校沒一個不知道他唱歌找不着調，但凡有私下有活動，總要多方托關系找他過去湊一湊，來一首，讓大家夥樂呵的。

唱戲？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