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民國卷10
楚淮笑容不減,視線從顧卿之身上轉到了霍衍身上,一點也沒為顧卿之的話翻臉,面上兩陀緋紅映襯得眼睛黑亮,直直地看着霍衍,像是能看進他心裏。卻是,霍衍不動如山,顧卿之目光灼灼。
到了,楚淮先敗下陣來,迅速低頭彎腰擱下酒壺和酒杯,彎得太低,露出整個後背,平添幾分落寞,乍一眼,有一滴東西飛快落下。然後楚淮起身,眼眶微紅,落座笑說:“也是,我再說那話不合适了。”
一只手還捏這酒杯,太用力,指骨泛白。
顧卿之直挺挺地站着沒動,周邊維護楚淮的那些師兄弟的目光快要把他盯成虱子。顧卿之暗裏腹诽,這招倒是用得好,等回去了可以用上,太有畫面震撼力了。你們這群瞎眼的,誰知道那掉下來的是眼淚還是口水呢。
班主瞪了顧卿之一眼,偷眼看了看首座的霍衍,嘴上教訓頓時綿軟幾分,咬牙說:“小安子,還不坐下。”
顧卿之梗着脖子不動彈。
霍衍偏頭:“坐下吃飯。”
又被嫌棄了,顧卿之默默坐下,想想自己還挺幼稚的,一句話的事,楚淮說他的還能怎麽樣。
“動筷。”
霍衍說了,兩桌子人手上動作齊飛,生怕誰動作慢了叫霍衍盯上。讓動了筷子,霍衍自己卻是沒動。
顧卿之夾一筷子偏頭往霍衍那邊瞧一眼,來回幾次,反應過來,還真是,雖說這都是第三個任務了,他還真沒見他吃過東西,難不成判官大人真位列仙班不吃東西,怕人間這些五谷雜糧的會有髒東西累積在體內,影響法術?
好吧,好多修仙修真小說都是這麽寫的。
對面楚淮也沒動作,就死死捏着酒杯,臉上的笑像是畫上去的。
顧卿之在桌底下戳了戳霍衍,看到他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然後滿桌剛還在拼命夾菜吃菜的目光齊刷刷往這邊看過來,頓時有扶額的沖動。這還怎麽提醒他好歹裝一裝,夾幾筷子。
霍衍回頭,目光一掃。然後滿桌動蕩,繼續夾菜,吃菜,動靜不可謂不大。偏頭,挑眉,示意可以說了。
顧卿之……
最終還是低聲說:“少帥好歹做做樣子,夾個菜,不然大家會覺得奇怪的。”
霍衍一臉你個蠢貨就不該聽你說話的模樣回頭不理他,卻是盯着面前酒壺,然後擡手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班主幹笑着說:“少帥好酒量。小安子,還不敬敬少帥。”
霍衍忽然站起來,儀态端正:“班主,你們慢用。我還有事,先行離開。剛那杯酒算是賠罪。”
班主也不能說什麽,只得點頭說好。
楚淮猛地起身,手還緊握酒杯,一個跨步,攔住已經走出去的霍衍,低聲說:“霍衍,我有話想單獨與你說。”
霍衍點頭:“好。”
楚淮松了口氣,笑意真切了幾分,率先前頭領路,桌面上與楚淮最是交好的那位師兄打趣說:“楚淮與少帥說悄悄話,怎麽還帶上酒杯,難不成還要把酒言歡啊。”
站在楚淮那邊的一夥師兄弟配合着哈哈大笑,還有人說:“哎,楚淮,帶了酒杯別忘了帶酒啊。”
說着拎了一壺酒,愣是塞了過去。
楚淮笑笑,接了酒,快步往霍衍身邊走,然後帶着霍衍往庭院那邊去了。
顧卿之啪地一聲擱下筷子,卻是被同桌的師兄弟眼疾手快給按住了,不讓起來。
适才起哄的師兄說:“小安子,你師父跟少少帥說悄悄話,沒你插手的份。老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如此大逆不道、欺師滅祖,也只楚淮性子好不與你計較,若是換了我,早打斷你的狗腿,叫你丢出去跟乞丐搶食了。”
顧卿之冷笑,正待反唇相譏。
卻是班主開口說:“小安子,坐下吃飯。”
得了班主之言,那為師兄像是拿了聖旨似得,很是得意,趾高氣揚的施施然起身,一腳踩在了屁股下座椅上,手中筷子比劃:“小安子,師兄勸你一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顧卿之看着班主默聲不語,顯然是贊同這話的。想想楚淮那把嗓子,那身段,無怪乎班主選了楚淮搭上霍衍,怎麽都比一個本就在唱戲的造詣上比不上楚淮,如今還沒了嗓子的他好。
明猴性子也是個憋不住氣的,騰地起身,站到顧卿之後頭:“元師兄,這話你應該跟楚淮說。”
“你……”那個元師兄當即就要掀桌,還是看班主皺了眉頭,臉色不好,這才忍了。
明猴卻不是個得了便宜就乖覺的,得寸進尺說:“元師兄敢動手?你信不信小安子少了一根頭發,少帥能叫你腦袋搬家,以後只能去地府給閻王唱戲。而楚淮,一個屁都不會放。”
這話粗俗得很,不過話粗理不粗,元師兄雖然是站在楚淮那一邊的,也不能否認要是霍衍拿自己開口,楚淮是否會開口相幫他心裏沒底。當初楚淮說走就走,一班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一起勸了都沒用。
被戳中痛腳,元師兄也不管班主還坐着了,只手撐住桌面,縱身越過桌子跳過來,直接伸手去揪明猴衣領就要揍人。兩幫師兄弟趕緊上去拉人。班主氣得厲害,一巴掌砸在桌面上,餐盤稀裏嘩啦的,班主沉聲罵說:“放肆,你們現在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班主在眼裏!要是實在瞧不上我龍鳳戲班,就都給我滾。”
元師兄順勢被師兄弟架住拉開。
明猴那邊只顧卿之一人拉着,剛才還一個勁躲,這會兒消停了,倒是氣焰嚣張,沖着顧卿之說:“別拉我,看我揍死他這個吃裏扒外的。楚淮那種叛徒,就應該被趕出去。”
最後一句喊破了音,莫名帶上一點沒壓抑住的哭腔。
顧卿之看向明猴,他眼底竟然泛着紅,看起來比楚淮真實很多。也是按照原身記憶,明猴當初在戲班裏最崇拜楚淮,楚淮說走就走,明猴最難過,自然也最無法原諒。
班主一聲令下:“都給我閉嘴,坐下。”
明猴梗着脖子不說話,跟元師兄一夥人互瞪。
顧卿之拉過明猴,落座,對面一夥人也落座,只是對峙局面不變。他叫過一個剛才幫着擋元師兄一派的那位師兄看着明猴,起身預備去找霍衍和楚淮。
班主臉色難看:“你也坐下。”
顧卿之不肯。
班主黑着臉訓話:“少帥若對你有心,十個楚淮都搶不走。若無心,你一個戲子,上趕着進了霍家後宅,也不過是叫人用過再丢回戲班。比那小倌院的還不如,起碼人家明碼标價,日日有賣肉錢進項,你就是白玩。”
這會兒,明猴氣喘順着,見顧卿之被班主訓得臉色不好,扯了他一把說:“咱就坐着,看楚淮能耍什麽花樣。”
顧卿之恩了一聲,腦袋空空,其實也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的答應呢還是不答應。說楚淮搶走霍衍,知道霍衍就是判官大人後,他一點也不急。可想着判官霍衍跟楚淮單獨呆着,就是心神不寧。他鬧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反正心裏各種奇怪滋味。
那邊,楚淮領着霍衍去了南邊庭院,院子裏種滿了銀杏,這會兒正是銀杏葉子變黃要落的時節,滿地的一片片小黃扇子,蒼涼又文藝。從前楚淮就住這院子,在最大銀杏樹下的那張石桌上擺兩個酒杯,一個酒壺,一坐就是半天。
可惜,如今的霍衍不是霍衍,所以故地重游對他來說就是點燈遇上個瞎子。
楚淮見霍衍兩耳不聞外事直接落座,目光閃了閃,捏着酒杯的手又緊了幾分,一時忘了坐下。
霍衍擡眼,語氣冷淡:“怎麽,沒想到法子處理□□?”
楚淮渾身一震,勉強維持住笑容,卻是僵硬到不行:“你說什麽,我聽不懂。哪裏來的□□?”
霍衍勾唇,瞧着他意欲将酒杯捏碎的那只手,态度冷淡:“今日我不來,你擺下鴻門宴不是想讓小安子有來無回?”
“你這麽想我?”楚淮看着霍衍,滿臉受傷之色。
霍衍不二話,劈手過去,抓了他手腕,一擰,楚淮疼得手不自覺松開,酒杯摔了,跨擦一聲,碎片一地上頭還有一小包東西。收回手,霍衍俯身撿起那包東西,晃了晃,細碎的藥粉摩擦紙包之聲,在鼻息間輕嗅……
啪一聲脆響,楚淮揚手打掉了霍衍動作,臉色青灰,他說:“有毒。”
霍衍扯了扯嘴角看着他,一雙眼睛黑如點漆。
楚淮問說:“霍衍,如果沒有小安子,此番我回來,你會不會選我?”
“會。”霍衍毫不猶豫,沒有那個蠢貨,反正原身選的就是你,有沒有原來的小安子都沒區別。
楚淮笑了笑,眉目黯然:“所以,為什麽不是我?是不是你嫌棄我身子髒了?可是霍衍,小安子你又覺得他多幹淨,指不定還比不上我。小安子來戲班都快16歲了,他那模樣,從家鄉一路來長安,只落魄點,別的都好,難道不值得懷疑?”
霍衍皺眉,有些不耐煩。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開口解釋說:“他蠢,沒我過不好,你聰明,随時能過得很好。”
風聲呼呼,銀杏葉飄飄蕩蕩。在這般美景了,楚淮看着霍衍,笑得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