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身份暴露

“如此未免有失體面。”崔景行一面嘀咕着, 一面慢騰騰地脫衣服。

随着衣服被脫下, 後背一大片青紫露了出來。

慕疏風沉默片刻,沾了點藥膏抹上去,“疼了就喊。”

“恩。”崔景行趴在床上, 緊緊抓着枕頭,悶哼一聲, 頓時額頭的汗珠就滾了下來, 喘息間都帶着痛意, “大人.......”

“呵,喊了也沒用。”慕疏風抹藥的手毫不留情。

“......”崔景行将髒話慢慢咽回去。

“方才怎麽那麽能逞英雄?”

崔景行顫聲道:“方齊腿傷未愈,若是再被棍子打一下,恐怕難以恢複了。”

慕疏風動作微頓, “和你當一對瘸子兄弟不好嗎?難兄難弟。”

崔景行沒有接話,待藥快塗完才說道:“他還年輕,不應該做個瘸子。”

“那你呢?”慕疏風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火, “這一棍子要是敲在你腦袋上, 你就成傻子了。”

崔景行抓着枕頭, 頭也不回道:“‘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舍生而取義者也’。”其實他方才也是下意識地去擋了一下。

“呵。”慕疏風冷笑, “你這腿不會也是‘舍生取義’瘸的吧?”

自然不是,崔景行的左腿下意識動了一下,這是在死牢裏殘的, 可他不能說,說了便說出了自己是死裏逃生的漏網之魚,屆時不但自身性命難保,還會牽連到崔叔的安危。自他從死牢裏出來的那一刻,他便與穆這個姓氏再無關聯了。

崔景行翻身坐起來,行禮道:“多謝大人的藥,改日下官再來拜會。”

慕疏風道:“天黑了,你這腿腳走到家恐怕街上都沒人了。留下休息吧,崔府我會派人告知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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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景行有些為難。

慕疏風已經派人去送信了,他坐在椅子上點了燭花,蒼白的臉色在燈下愈顯疲倦。

崔景行微微一怔,“大人,您身體不适嗎?”

“風寒而已。”慕疏風用手帕捂着嘴咳嗽兩聲,将手帕上的血跡折疊。

崔景行猶豫半晌,“大人,還是要及時服藥。”

“恩。”慕疏風揉了揉眉心,待燭火燒的差不多了,走過去躺在了崔景行旁邊,“睡覺。”

他說過要給崔景行一個教訓,最近不會以含羞草的樣子看崔景行了,但人的形态還是可以的。

這是崔景行第二次和慕疏風同床共枕,雖然不知道慕疏風為何要陪他睡客房,但他也不好主動問,免得把慕疏風給問的惱羞成怒,反倒不好了。罷了,又不是沒睡過,崔景行翻了個身多給慕疏風一點空間。

半夜,慕疏風貼到崔景行身上,一只手按着崔景行的嘴唇,整個人緊緊壓着他的胸口,夜半夢中呢喃,“球球......”

崔景行被“鬼”壓了一夜的床,第二日大半的身子都麻了,他嚴重懷疑慕疏風讓他留下就是為了當抱枕。

慕疏風見崔景行行動不便,心中也有些愧疚,便讓崔景行坐了他的馬車。

崔景行神色微秒地婉拒了,本來他和慕疏風之間就不清不楚,若是大早上再坐一輛馬車去衙門,只怕他就再也洗不清了。

“慕大人,今日宮中選妃?”崔景行看着慕疏風整理官袍。

慕疏風微微颔首,“那日我已告訴你我的字,叫我霁清就好。确有此事,怎麽了?”

崔景行假裝沒有聽到前面那句話,他雖然要抱上慕疏風這條大腿,但也要保持距離,交換字這件事說說便罷了,日常沒必要真的叫慕疏風的字,否則他總覺得一旦有些界限模糊了,那麽日後就會有更多令他頭疼的事情。

“慕大人,此事下官不宜參與。”

“你今日上午不必入宮教導皇帝了。”

“是。”

慕疏風見崔景行不願與他同乘,便先走一步了,畢竟最近朝中的事情不少,他得早點去衙門,至于小皇帝選妃的事情,就讓後宮的人去折騰吧,反正無論選什麽樣的妃子,最後都與他無關,更與朝中的事情無關。

“主子。”慕七跟着馬車跑跑跳跳,“您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查完了。”

“恩?”

“昨日那二人在背後貶低崔修撰,被方齊聽到後說了兩句,那個小侯爺就和方齊打起來了。”

慕疏風不解道:“貶低?”

“就是罵的意思,他們罵崔景行勾搭你,說你和崔景行有一腿。”

“無稽之談!”慕疏風皺眉,看來上次殺雞儆猴的效果并不算好,朝中養的蛀蟲實在是太多了,整日無所事事,真得趁着會試得換一換血了。

慕七贊同地點頭道:“可不是嘛,誰能看上您吶。”

“......”慕疏風只當自己沒聽到,氣得閉目養神,崔景行可喜歡他的原型喜歡的不得了呢。

主人不在家,崔景行也不好多留。上午不用進宮,他收拾完便從慕府出來,轉道去了史館,本以為一大早史館不會有什麽人,結果就看到老修撰在收拾東西。

老修撰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看他,面色僵硬半晌後,點頭道:“崔修撰。”

崔景行回禮。

老修撰忽然長嘆一聲,“崔修撰,我知你不是攀附權貴之人,如今你與慕狗走的過近終究不是什麽好事。”

崔景行板着一張臉道:“我與慕大人乃君子之交。”

“呸,慕狗就是個小人。”老修撰頓了頓道,“臨河縣是我的故土,前幾月發大水,我一直不能抽身回去看看我母親,如今史館的事務已經快交接完了,我也要告老還鄉了。你是個不錯的孩子,所以臨別前我還是想囑托你兩句,與虎謀皮終究不是明智之舉。”

崔景行指尖輕顫,他表面波瀾不驚地看向老修撰,難道老修撰看出來他刻意接近慕疏風了?

老修撰別有深意地回視,片刻後搖搖頭,“三十五年前,穆平生曾對我有恩。”

崔景行心裏沉了沉,難免有些心慌,不過不可能有人認出來他。他強自鎮定下來,茫然地看向老修撰,“老修撰此言何意?”

“只是覺得崔修撰與穆夫人很像。”

崔景行嗓子有些緊,“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很多。”

“大概如此吧。”老修撰一邊回頭收拾東西,一邊道,“若慕疏風沒有謀逆之心,那麽待皇帝把持朝政的時候,追随慕疏風的人就會和慕疏風一樣萬劫不複。可若是慕疏風有謀逆之心,他又怎麽容得下你這樣的史官呢?”

崔景行沉默不語。

老修撰繼續道:“帝王能容忍史官記下他的污點,那是因為污點在他的容忍底線之上。若是越過了這條線......穆平生就是下場。慕疏風若要謀權篡位,用的手段必然不會光彩,他會留下知曉他肮髒行徑的人嗎?與他走的越近,将來的下場也就越慘。”

史館的人都知道老修撰性格耿直,一向喜歡直言不諱,但若真的一點頭腦都沒有,老修撰有怎麽可能平平穩穩地當了這麽多年的史官?崔景行不敢茍同老修撰明哲保身的想法,反正他要修撰前朝史,即便不攀附慕疏風,最後只怕也是死路一條。

崔景行假裝沒有聽懂老修撰的暗示,他轉而問道:“老修撰,您知道穆平生當年到底寫了什麽而得罪先帝?”

老修撰沉默良久,這個秘密他已經埋藏許多年了。從見到崔景行第一眼起他便認出了這個孩子的身份,可是他不能相認,也不能說出來,平日裏只好偶爾對其維護一二,只希望穆大人唯一的血脈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老修撰?”

老修撰回過神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辭官,不再過問朝事,便來臨河縣找我。屆時我會将一切都告訴你。”

“我.......”崔景行聽到門口傳來白修撰的聲音,便收住口了。

白修撰和沈修撰一起進來,驚訝地看着屋裏的兩個人,“呦,你們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老修撰冷哼一聲,“今日就能交接完了,終于不用看慕狗的臉色了。”

白修撰笑道:“慕大人來的時候,您不都是躲在廁所裏嗎?”

老修撰瞪了他一眼。

沈修撰憋笑憋得臉通紅,他幹咳兩聲道:“改日我等為老修撰踐行。”

崔景行看着老修撰忙忙碌碌的背影,無端地想起來幾個月前他第一次和老修撰說話。那個時候他想進入秘閣調查前朝史,便問了老修撰有關秘閣的事情。老修撰第一反應居然就是他要去動前朝史,并用穆平生的下場來威脅他。

當初崔景行并沒有疑心老修撰為何會那麽想,如今看來老修撰早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是為了前朝史而回到京城。崔景行一向疑心病很重,可也知道老修撰并沒有惡意,甚至也在默默地保護着他,否則當初就不會替他隐瞞身份。

自穆家家破人亡後,崔景行自己也被廢了一條腿,那些京城裏的故人對他爹閉口不談,他也曾為他爹心寒過,現在想來還是有很多人在念着他爹的好,也有很多人在無聲地用行動去感激他爹當年的恩惠,如同散盡家財帶着他四處逃亡的崔恩,如同暗中維護他的老修撰。

崔景行陰郁多年的心不知不覺間明亮了許多,他低頭微微揚起唇角,路過老修撰的時候忽然說道:“雖千萬人,吾往矣。”縱使前方有千軍萬馬阻擋,縱使未來是萬丈深淵,他也不會放棄修撰前朝史,這是他爹曾經的事業,也是他如今的理想。

老修撰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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