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屋外的葉子又有許多片飄落,明明還是夏季,這武當山上,竟似有秋季之意,原本山上的氣候該比山下更遲些變化,然而看那葉子飄落得急,卻好似完全反了過來……
“你信不信,武當現下,只怕已廢了元白的武功,逐他出武當山門。”江楚生去摟坐在椅子上的江顧白,江顧白将他推開,抿唇道:“他是你兒子,你不怕他們……他們殺了他?”
“你信不信,陸玉弘定會為他求情,只要他替他求情了,無為道長憐他年少,定不忍心痛下殺手。年齡小些,總可以安上個‘年輕氣盛’,‘不懂事’的名頭,然而,有些人年齡雖小,卻早已懂得很多了……”江楚生面上似有嘲意,也不知是對誰。
江顧白道:“你年歲那麽小時便想到了替身的法子,元白所做之事雖然不肖,但比起你來,卻是差遠了。”
江楚生哈哈大笑,捉了他的手摸他手背,道:“然而我在中元教中,做這麽點壞事,旁人還道我沒那麽壞,他在武當山上,做這麽點壞事,旁人卻道他是罪大惡極了,武當山雖讓他學會行俠仗義,但他心不在此,輕易便能走入邪路,元白他性子獨斷,容易逞一時之性,若待在武當山上再有個五年十年,也許那性子便會慢慢消磨,然而他現在年輕,什麽事都想着和長輩對着幹,這種時期,武當的俠義卻融不入他骨血裏,畢竟他在中元教中呆過,上武當山之前,我便先讓他知道這世上的仁義道德總是狗屁!武當要想消磨他的性子,難,難,難得很!”
江顧白這才了悟,“原來你!”
也是,他從前對江楚生放心把江元白送上武當山很是不解,一來江元白身世不行,二來江楚生怎麽會放心江元白長在武當?他便不怕他反咬一口麽?現在看來,他沒讓江元白一出生就上武當山,固然就有他與江元白年歲差了三歲,不好假冒的原因,還有個原因,就是養成了江元白的性子,讓他不為武當俠義所染。
“你連自己親生兒子也算計,好不要臉!”江顧白胸口起伏,十分憤憤。
江楚生卻是摸了摸他的臉,又親了他一下,道:“這也不過是我的算計,若他真的一心向善,哪裏會中招?再者說,你這麽氣憤做什麽?我雖算計了他,卻沒算計你。”
“你還沒算計我,你……你……”
“我将你吃幹抹淨,本也不算算計,你知道是我把你吃幹抹淨的,是不是?我也承認我對你下藥讓你掙紮不脫,元白因身份之故,卻是會裝,青出于藍,上了自己師兄卻将此事推到我頭上,若非他做得出,我倒還真想不到。”
江顧白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江楚生看他面上尤有憤憤,想必是又擔心江元白此刻情狀又覺得江元白活該,親了親他的耳朵,往他脖子裏靠,江顧白要掙紮,他将他整個人便圈了住,不讓他掙脫,“可惜你不能生,若咱倆有個孩子,我便讓你教,只要他不過分心善,縱使走俠義道,那我也不介意。”
江顧白握了拳頭,便要打他一拳,江楚生捉了他的拳頭,笑道:“我說的話難道你不動心?”
江顧白“呸”了一聲。
江楚生道:“若咱們有孩子,卻不知道該叫元白哥哥,還是叫元白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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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自是母系那邊的稱呼,江顧白冷冷道:“反正我是生不了的,江教主還是找別的女人去實現你的夢想吧。”
“別的人,我都不要。”
江顧白又冷哼了一聲。
“這麽些年,也就元白的母親入了我的眼,不過她雖不錯,不免小家子氣。”
江顧白盯着他,道:“若一個男人會在背後說一個女人壞話,而且那個女人還是他愛過的,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算個好漢!”
江楚生笑道:“你以為我是故意說她壞話,你認為我喜歡過她,就得對她一切小性子都包容?”
“若愛了,自然該如此。”
江楚生沉吟道:“那或許我還不愛她,原本,我對她是有感情的,只是她總是恃寵而驕,煩人,明知道有些事不可做,偏偏要做,初時我還道她性子驕矜,是大小姐脾氣,到最後她分毫不予體諒,事事都要我遷就,我的喜歡便淡了幾分……”說着,卻是一嘆,“可惜啊可惜。”
江顧白冷冷道:“你現在就算再可惜,元白的娘親也救不回來。”
江楚生愣了一愣,笑道:“誰說我可惜那個了?”
“那你可惜哪個?她……她好歹為你生兒育女了。”
“我可惜的是她差一點便讓我愛上,哪怕是愛感情也會消磨,何況只是喜歡?因她為我生兒育女,所以我才沒按教規懲罰她,我與她和離,要她另覓佳偶,若她自己想開,與別人相好,誰也不知道她的過去,那便不會那般。”
“你是中元教的,外人非教內中人,尤其是女子,自然更守禮教,你将人抛棄,原本就是對不起她……”
江楚生道:“顧白的意思是,教內兄弟便白給她害死了?”
江顧白一愣。江楚生處死江元白生母的時候他還太小,老實說,他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原因,只知道她犯了錯,而且是大錯。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錯處。
“你竟覺得我下手重?你要知道,長老弘毅跪了我教另幾大長老三天三夜,自廢右手才把她救下去,原本按教規,手足相殘,傷害教內之人的人,須以嚴刑拷打,予以扒皮淩遲之刑,我本顧忌元白與弘毅之情,斬她右手便可,教中人不服,覺得太過仁慈,而弘毅又不服,覺得太過殘忍,我思及她是我妻子,又是元白之母,感念她恩德,不殺她不對她處以極刑便是,上上任教主的妻妾別說殺了本教兄弟,便是說本教兄弟一句不是,那也要割了舌頭,向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本來就是她犯了錯,自該承擔一切後果。”
江顧白道:“若犯錯的是我呢?”
江楚生聞言竟是一怔。
江顧白問這句話時本未存別意,但問出口後卻是面紅過耳,意識到自己此話有多麽惹人誤會,張了張口,想要辯駁,但頗覺得此時辯駁乃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撇開頭去,想要不看江楚生,還未來得及轉開,江楚生卻是捏了他下巴,喜道:“若是你犯錯,我自該與你一力承擔,不會叫那刑罰落在你身上!”
若是江楚生說要包庇他,江顧白也許覺得他多情,但不免覺得他失義,然而江楚生所想卻并不是包庇,而是與他一同承擔。江顧白微微愣住,江楚生卻是湊過去親他,又親臉又親嘴唇。
江顧白猛然推開他,冷聲道:“別碰我!江教主,你對自己枕邊人尚且如此,我江顧白無德無能,無法讓江教主為我承擔。”
江楚生這些日子以來已發覺自己對江顧白的情意不同往日,那日惡公公與他所說的話他卻都已想了進去,他隐隐覺得自己似乎願意和江顧白長久在一起,只不過江顧白畢竟比他小了十來歲,他是不是一時新鮮沖動,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然而,每次看江顧白有所動容,他的心情便忍不住好一些。
江楚生低聲一嘆,道:“顧白,我好像……很喜歡你。”
江顧白只作不聽,望向別處。
“似乎,喜歡到不止是喜歡,已是愛……”
江顧白手指微動,眼睛微微睜大,似是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江楚生在說什麽,江楚生“啧”了一聲,把人緊緊抱住揉捏,道:“反正,你以後都是我的人。”
江顧白再要掙紮,手足間卻微微有些使不上力氣,好似仍舊驚詫,反應不過來江楚生說了些什麽。等反應過來再想掙紮,江楚生卻已把他放開。
在武當住了一日,江楚生便要帶着江顧白下山。武當無心道長多年不在武當山上,等送信弟子到他的地界,然後他再回來,這一來一回的時間,非數天不可往返,江楚生雖願與江顧白在武當山上等候,但江顧白對他反抗激烈,似有故意激他惹他生氣的趨勢。江楚生心思略轉便知道他想效仿江元白生母,惹他厭倦,然而江元白生母乃是天性驕矜,江顧白卻無法頤指氣使理所當然地對他提各種要求。
“江教主既臨武當,為何不多留幾日?”知曉江楚生并非辱陸玉弘的人,無為道長的面上表情溫和許多。因中元教前幾任教主曾有人與武當交好的緣故,無為道長倒不是很在意正邪之見。
“顧白身體不适,因而不便在武當山上久留。”
“既然這位小兄弟身體不适,為何不留在武當,治療治療?”無為道長慈和的目光投注于江顧白的身上,江顧白忍不住露出些期待,江楚生卻是皺眉,道:“罷了,顧白是水土不服,想必中元山上的水土才能治好他。”
無為道長聞言,好似知道了什麽,沉吟片刻,問道:“江教主,你曾說過你實際只有一個兒子,而那兒子,是元白,對否?”
“……是。”
“若是如此,那麽另外一個……他……”
“另一個,便是顧白了。”
“果,果然……”
“若論輩分,顧白該稱道長一聲太師父,不過,既然元白能投入道長門下,想必顧白的輩分也可只低道長一輩?”
“江教主取笑,你明知道,明知道,唉……”無為道長搖搖頭,低低嘆氣。
“我并非取笑,當初無心道長與您徒弟相好,這輩分,本就是亂的。”
無為道長眼中微微痛色,“江教主,我師弟他已付出極大代價,這孩子……這孩子……”他看着江顧白,目中微微濕潤,滿是求懇。
“師父當年收小師弟當徒兒時,我與師弟們便覺得不妥,那時我們已四十多了,偏這小師弟才十六七歲,他教導年輕一代弟子習武,自與珊兒親密,這一親密,卻……若非我與師弟暴跳如雷,只怕他們不至于,不至于……唉,便連三師弟的愛女也因此怨我,遠走不見,其實我知道阮清她也對小師弟有心,那般重罰,無非是想讓她警醒在目,想不到,想不到……”
無為道長的三師弟,自然便是雲道子,雲道子的女兒名喚趙汀蘭,阮清,該是她的小名,或者是字。
江顧白雙唇顫抖,卻是想不到他根本不是什麽武當恩人之後,他分明就是武當弟子的後人,江楚生為何不說實話,為了騙他麽?他的确不是趙汀蘭的兒子,那他不說,或者,是為了保全武當的秘事,武當的名聲?武當掌門當然不會騙人,所以當初江楚生說的話,可能沒有一句真話。
“誰會想到,珊兒與小師弟武功被廢,內傷極重之時,過曾河,會被一個漁夫趁火打劫?那漁夫侮辱了珊兒,珊兒便自盡了,留下一個孩兒,唉,孩兒……”
“真的是那漁夫害的?”江顧白聞言卻是顫抖,忍不住失聲。
無為道長嘆息着點頭,“當初武當弟子曾去營救,然而……”
“所以他是我殺母仇人……”江顧白咬牙道,“這麽說來,他也算……也算……”想起那漁夫将自己交給江楚生的表情,江顧白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惡人”兩字來,也許他的确是個壞人,而且是奸人,但是他對于他的關愛,卻也不算假,若他“父親”竟是那麽樣一個人,如果江楚生不殺了他,不把他帶回中元教,他為了母親,是否也會恨不得他死呢?
江楚生道:“當初我看那漁夫行藏便覺得不對,他那樣一個醜人,怎麽這襁褓卻如此好看,生下的孩子也如此可人……”
江顧白忍不住怒目看他,江楚生自知場合不對,連忙止住這話,頓了頓,道:“反正我是懷疑了,于是……”
“江教主,你……”無為道長似乎有些詫異,然而江楚生搖了搖頭,垂了垂眼睫,又搖了搖頭。
清淨道人道:“據武當弟子回禀,那漁夫曾經易容,面下的模樣是中元教叛徒弘毅長老,江教主從他手中借走孩兒,當年,為何……”不把他送上武當山?
其實,江楚生不把江顧白送上武當,這其中的原因他們心知肚明,江楚生把江元白送上武當,把江顧白留下,居心險惡,自可窺見。
無為道長卻是涵養極好,并不生氣,“江教主發現本教叛徒蹤跡,自是要出手,想必當初江教主也并不知道這孩兒的來歷。”
“當時,我的确不知道。”江楚生含笑回應,知道無為道長這算給他了個臺階下。其實,他當時不知道來歷,之後肯定知道來歷的,不然他怎麽會讓江元白和江顧白的身份調換?
江顧白抹了抹眼中流下的淚,深吸口氣,沒有說話。
無為道長道:“既然小兄弟是我武當的人,那麽江教主,你可願讓小兄弟留在武當?”
不等江顧白答應,江楚生便搖頭:“不可,顧白是我的人,我不能讓他留在武當。”
江顧白面色一變,“你不要胡說八道!”臉色一白,然後卻是面紅過耳,連脖子都紅了。
無為道長與清靜道人原本沒聽出江楚生這話有什麽不對頭,但先前江元白的事情發生不久,看江楚生望向江顧白的眼中微有情意濃郁,心頭一驚,“你,你……江教主,你……”
“無為道長,不瞞你說,我着實喜歡顧白,而且,我最近發現,自己對顧白的情意還算深刻,想必至少十年八年不會改變,因而,我帶他上武當山來,讓武當山作顧白的娘家,此後他便許了我。”
“你!”清靜道人略微性子急躁,當即踏了兩步上來,無為道長卻是伸手攔住了他,反而問江顧白,“小兄弟,江教主說他對你有情,那你呢,你對江教主,可也有……也有情?”
自從有了無心道長和自己徒兒的一樁情事,無為道長每次想起都不免嘆息,只道自己當初終究是做錯了,不該逼他們,其實情愛這東西,本來就沒有對錯,身份差別,又如何?他們雖不同輩,卻也沒有礙到別人。
“沒有!”江顧白斬釘截鐵。
江楚生面色一沉。
無為道長面色卻是慈和,“那麽小兄弟,不……顧白,你,你可願意留在武當山上,哪怕只住幾月?”
“我願意。”江顧白忍不住道。
江楚生沉着臉,抓住江顧白的手腕,“我不願意!”
江顧白的性子本就那般,若是單獨在武當山上住幾月,只怕就要被他們同化,他現下還有機會動江顧白的心,若他到武當山上住個十天半月,只怕他就不要想抱得美人歸了。
“江教主……”無為道長對着他行了個禮,江楚生以道教禮還他。
“武當乃是顧白的根,他……他還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你……”
江楚生面色莫測,道:“敢問無為道長,生恩大,還是養恩大?”
“生恩乃一切之源,而養恩卻是維系之根。”
“若這般,無為道長便是認為,生恩比養恩大?”
無為道長略略沉吟,并不開口。
“我卻認為,養恩比生恩大。”江楚生捉着江顧白的手腕,一下也不願放開,冷聲道:“當初本教弘毅長老已瘋瘋癫癫,什麽也不記得,只記得自己有個極愛的女人,而恰好貴派……那姑娘遇見,他對那人施以毒手後便将顧白當成自己的孩兒,此後養育了顧白半個多月,我找到他時,貴派無心道長卻不知何處。”
“他……”無為道長欲言又止。
“心上人為人所辱,他連保護心上人都做不到,自是該打,而心上人投河自盡,他竟無法阻止,這便是第二個該打之處,顧白落于弘毅之手,弘毅雖将他當親生兒子,但保不齊哪天瘋病犯了,便要送命,這麽說來,顧白生父半點事也未為顧白做,而若非我救下他,他只怕沒有這個命活在世上。”
無為道長嘆道:“救命之恩,我武當上下自要報答,江教主,只要不涉及俠義道,你要老朽或者整個武當派為你做事,無論上刀山下火海,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
江楚生微微笑道:“那我要顧白以身許我,自然也不涉及俠義道。”
“胡說八道!”程洪武上前兩步,沉聲道,“江教主,你對武當的恩義,我武當上下自是感激莫名,只是,你……你要帶走他,不行,他是我師叔的孩子,師叔這麽多年來……很苦……”
江顧白此刻已知自己的生父是武當無心道長了,據聞無心道長從前并不號這個,然而心上人慘死、親子失蹤後,便再也沒出過江湖,往日裏江顧白甚至沒怎麽聽說過無心道長的事情,只知道無心道長乃是情癡一個,在巫山望霞峰上避居。
咬咬牙,江顧白知道江楚生不會對武當動手,而武當也不會主動對江楚生動手,他右手被牽,左手忽地屈指,往江楚生胸前點去。
江楚生幾下便制住了他,盛怒道:“顧白,你——”
“我想留在武當!”說罷,他卻是身體一轉讓江楚生的鉗制落空,往無為道長那邊跑去。
他這樣一來,江楚生自然要抓他,無為道長見此,拂塵一揮,便要阻攔,他身如風疾如電,轉瞬便與無為道長過了三十來招。
無為道長咦了一聲,道:“江教主,你可是煉了少林至寶易筋經?”
“了凡大師沒給道長寫信麽?”江楚生一把抓住了無為道長的拂塵,趁勢往江顧白那裏躍去。
無為道長并沒有出全力,但看江楚生的內功竟如此深厚,只怕他哪怕仗着年老,也未必能在幾百招內打贏他,此時他若抓了江顧白,此後定然不會放開。武當合全派之力,難道連自己門下親眷也保不住?他伸出一掌便往江楚生身上擊去,江楚生反手便也是一掌,往無為道長身上打,他出手極是狠辣,中途掌力翻轉,變成爪狀,越過無為道長的手掌往他胸口襲去。
無為道長本要迫他與自己比拼內力,阻他去勢,未想到他來這樣一招,身在空中,卻無處可借力變招。若他收掌,不但對江楚生這一招全無益處,還無法傷到江楚生。
“道長小心!”江顧白失聲而呼。
無為道長肩膀一痛,那一掌正打在江楚生胸前。
江楚生從半空中掉下,踉跄幾步,半跪下去,吐出口血來。
“江教主……”無為道長吃驚,忍不住上前幾步。
江楚生伸手搖頭,盯着江顧白。
江顧白本只是想提醒無為道長而已,沒想到江楚生竟會對無為道長手下留情……他手下留情,卻只能自損來手下留情。無為道長那一掌打在他心口,心脈處乃人身最緊要處之一,若調養不好,恐于壽數有損。
無為道長施禮道:“多謝江教主手下留情。”
江楚生冷笑一聲,不說話。
江顧白竟不敢與他此刻目光對視,別開眼去。
無為道長暗道,江楚生那一掌來勢洶洶,根本就沒有想過撤掌,高手對招,一絲一毫分心都不容得有,他明明可以安然無恙地在我胸口上重重一擊,卻手下留情,定然是江顧白那一聲呼喚的作用。也是,他對江顧白若是真心的話,自然不願傷他在乎的人,他那時撤掌,定非自己控制,分明是條件反射如此。
想不到江楚生竟真的會愛上江顧白,只是……不由看向江顧白,無為道長心內暗嘆。他并不希望師弟的孩子好了龍陽斷袖,而好在江顧白也并不心動,暗暗打算,必得阻止這一場情事發生才行。
江楚生緩緩站起來,看了眼武當弟子身上的佩劍,“無為道長,可否請你弟子借我長劍一用?”
無為道長搖頭,“江教主已受重傷,不可再動兵刃,何況你适才對老朽手下留情,老朽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對江教主出招。”
“不是和你打。”江楚生道,眼睛盯着江顧白。
江顧白一愣,登時明白他竟是要和自己打鬥,可是他內力不複,就算他那麽重傷,他也打不過他。
無為道長心知江顧白腳步虛浮,內力全無,想必不是服藥,便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後者不太像,那便是前者了,剛要阻止這場打鬥,沈修文卻已拔出自己的長劍,遞給了江顧白。
“這……”江顧白動了動唇,似想拒絕。
無為道長也準備叫退沈修文。
然而江楚生卻笑道:“顧白,說起來我欠你一場情,而往日裏的養育之恩,你也算早還了我,我不信你對我半分動心也沒有,你若是硬要留在武當山上,不跟我走,那你就在我胸口上刺上一劍,這世上沒有了我江楚生這個人,那麽也就沒有人能再強迫你。”
江顧白愣了愣,“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你……”
先前便是,他以為江楚生是他殺父仇人時尚且不會殺他,何況現在?
“雌伏之辱,顧白,你不想報麽?”
江顧白握緊了手中的劍。
江楚生是故意的,故意在這真武大殿上說得這麽直白,他已經可以感受到武當弟子的吃驚與憤憤,他聽見了驚呼。
面色微紅,為他特意激怒自己,“你認為我若不下手便是在乎你,可是你養我一場,我本就不該殺你,你想讓我背負個忘恩負義之名,卻是妄想!”
江楚生冷冷道:“你若要留在武當,此後便與我正邪不同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見到我,自然也要與我打上一場,實話告訴你,我答應了凡大師三年不動武林正道,元白得罪于我,便是武當得罪于我,三年後,我定會踏平武當!”
“你……”江顧白瞳孔微縮,程洪武等武當弟子都喝罵起來,“胡說八道!”“妄想!”
無為道長嘆道:“江教主,何必呢?世間不完美之事十有八九,感情之事貴在情投意合。”
“無為道長此言差矣,你不知道有許多情投意合的人因外力而無法在一起,譬如顧白父母是因為倫理,而我與顧白卻是因為正邪。”
江顧白搖頭,“不是因為正邪,是因為我根本沒對你動心……”
江楚生目光動了動,冷笑道:“你既沒對我動心,那便一劍刺過來,只要你刺過來,哪怕刺不死我,我也下了武當山,不再糾纏于你。”
江顧白提劍,走近他。
無為道長道:“不可,江教主已傷心脈,若是再有當胸一劍,怕是兇多吉少……”
江顧白的腳步頓了頓,繼續走,站定于江楚生面前。
江楚生淡淡道:“你若不能一劍刺死我,便和我下山。”
他這是在以死相逼,若這一遭不能帶走江顧白,往後武當有了戒備,更不可能讓他帶走他,江顧白向來心軟,何況已知道他的心意。若念其意誠,也下不了手。
“你想利用我心軟,來達到你的目的……”江顧白提劍向前,抵住他胸口,“你的倚仗不過就是我心軟!”
“是啊,顧白,我就是仗着你心軟,你若心硬起來,想要就此擺脫我,在我胸口上刺一劍就行……”撫了撫劍身,那鋒利的劍刃微微割破手指,江楚生皺了皺眉,看了沈修文一眼,沈修文垂着腦袋,不擡頭。
“對不起。”江顧白往後一撤,而後手腕一送,将劍尖刺進江楚生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