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照顧虎臣粱的随從告知太子婦, 昨夜他依照太子婦的囑咐,虎臣粱體溫一過熱便給他用藥,總算是把高熱壓制了下來, 虎臣粱自染疫以來, 頭一回睡了個安穩覺。今早起來,雖還贏弱, 但總算能坐起身。
嬛了解了情況後, 戴上秦玙給自己帶來的厚紗面罩,及手套,再次入了虎臣粱的帳篷。
虎臣粱已清醒過來,從随從口中得知救自己之人居然是太子婦, 一時心緒複雜。她父王害死自己父親,她卻毫不懼畏、大義淩然的來救治染疫的自己。
秦粱阖眼休息着,忽覺一陣幽蘭萦繞在鼻尖, 而後一只嬌柔的小手隔着絹紗搭在了自己的腕上。秦粱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太子婦專注的神情。
她面上帶着一只面罩,将口鼻遮了個嚴實,只露出一雙美麗剔透的眼睛。
他二人離得非常近, 不過一臂之距。秦粱不自在的欲挪動身子。
太子婦及時按住他, 道:“莫動。”
“唔——”秦粱悶悶的應答聲傳來, 他方才發覺, 他面上居然也覆着一只面罩。
太子婦診完脈後,自醫笥中取出一條扁平竹條, 讓秦粱張嘴, 秦粱照做,嬛用竹條壓住秦粱的舌頭,就着透過窗孔的晛光大概看了下秦粱的喉嚨, 心頭有了數。
給秦粱做完檢查後,嬛亦不多耽擱,囑咐秦粱好好休息,便收拾了醫笥,出了帳,準備回營調整藥方。
焉知嬛還未上馬,便見秦粱的随從疾步跑來,跪在嬛跟前道:“太子婦通曉扁鵲之術,求太子婦替虎臣亦看看頭疾吧。”
“頭疾?虎臣有頭疾?有多長時日了?”嬛問。
“回太子婦,小人也說不上來。虎臣自幼身強體壯,根本無任何病痛。可自上将軍殁後……啊,不,确切的說,是自太子大昏之後,虎臣便時不時犯了頭疾,每每犯疾,虎臣都會疼的暈厥過去。不瞞太子婦,就太子婦剛剛離開虎臣帳篷,虎臣便又發病了,現下已暈厥過去。”
嬛蹙了蹙眉,轉身回了秦粱的帳篷。
秦粱果真如随從所說,已疼痛得暈厥了過去,滿頭滿臉的汗是方才她替虎臣診治之時沒有的。
嬛上前重新搭脈,探查一番,卻并未探出他頭部有任何問題,現下他又暈厥不醒,嬛亦無法問診,只得出了帳篷,在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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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秦粱只暈厥了約莫半個時辰便醒了過來。
嬛再次入帳,欲向秦粱問診。
怎知初醒虛弱,神思尚且恍惚的秦梁,一見太子婦入帳,雙瞳竟急劇擴大,呼吸急促,頭筋血脈噴張突起,情緒激動失控。
嬛納悶,剛往前走了一步,便聽秦粱沉聲怒吼道:“出!出!”
秦粱情緒起伏之下,竟一把扯下面上戴着的面罩,沖着嬛呼氣,似想将時疫傳染給嬛般,掙紮着想要撲向嬛。
可惜身體實在是太過贏弱,手腳無力,只聞一聲轟響,秦粱整個人自竹榻上滾落摔倒在地上。
從人緊忙上前扶起他,他一直粗喘着氣,虛弱地說:“出......讓她出!”
嬛無法,只得先行出了帳篷,十分納悶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秦粱怎就像變了一個人。他的頭疾到底是何情況?
只現下他情緒激動,不讓自己就診,她無從知曉。
嬛抿抿唇,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自是不會将時間浪費在這。
思及此,嬛翻身上了馬,由祁将軍護衛着回了宿地。
宿地內,大巫已按照嬛的囑咐,分量好藥材,将藥材運往積石邑,準備在邑內就地熬煮分發給邑民。
嬛對大巫的表現非常滿意。
她告訴大巫,她不但需要大巫派藥,還需要大巫重拾舊本,帶領他手下的巫彭去積石邑城郭之外廣設醮臺,大肆做幾場巫傩之術。
大巫聽後激動得渾身發麻顫抖,不可抑制的跪地稽首向太子婦道謝領命。
自上次國君身體急劇衰危,他已再無能力壓制住國君病痛,國君轉而被太子婦治好後,大巫便在國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大巫是巫,信奉鬼神,可他亦不傻,時年扁鵲之術漸漸在民間冒起了頭,專為請不起大巫驅魔的黎庶百姓去疾。大巫、扁鵲二者本也不沖突,一類服務于王公貴冑,一類救助與民間百姓。
可大巫心下知曉,他所懂的所用的,均來自醫術,可他卻只知曉皮毛,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大巫本不在乎,數千年來,巫觋之術才是王公貴胄禳病去疾的正統,上層貴族只信巫觋。
然,贏國國君不一樣,他一直不大信巫,之所以仍舊養着大巫,也只是遵循舊制傳統。國君染疾,私下亦尋過扁鵲,只是在大巫的暗自阻撓下,一直尋未得。
大巫千算萬算卻未料到贏國新娶的太子婦,周室王姬居然通曉扁鵲之術。這事讓大巫想破了腦袋都沒想明白,要曉得,周王室更為傳統,巫觋之術更為盛行,周王根本不可能會允自己的王姬習扁鵲之術。
大巫可阻撓扁鵲來贏,卻不能與太子婦相抗衡。
大巫本以為自己的榮華富貴即将盡亡,卻未料太子婦竟然給了他一線生機。
大巫懷着感恩的心情,躊躇滿志起身去籌劃太子婦所交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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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秦玙果真沒聽嬛的,又踏月而來。
只這一回他撲了個空,帷幄內空蕩蕩的,唯有一絲清香在萦繞着。
秦玙納悶地問:“太子婦呢?”
帳外扈從回答:“回太子,太子婦說帳內悶熱,她出去走走。”扈從頓了頓,又補充道:“祁将軍親自跟着護衛的。”
秦玙嗯了一聲,問:“太子婦去往何處?”
扈從指了個方向,秦玙毫不猶豫便走了過去。
銀月高懸于墨藍的蒼穹之上,灑了一地生輝,便是不用火把也能視物。
秦玙未走出一段,便在樹林盡頭遇到祁将軍向自己行禮。
秦玙問:“太子婦呢?”
祁将軍聲色略僵,背着往身後指了指,磕磕巴巴道:“回太子,太子婦......要,要沐浴......命臣站遠些。”
一席話說完,祁将軍冷汗都濕透了衣襟。他征戰沙場數百場,何曾看守過主上沐浴,偏偏還被主上的正主給撞了個正着,雖然他甚也沒看到,甚也沒聽到,他仍舊是尴尬得慌。
聽完祁将軍所禀,秦玙亦是一陣扶額,他這位太子婦玩心甚重,炎炎夏日又喜貪涼,前次食冰導致葵水早來,這才無幾日,竟又惦記起了戲溪水。
思及此,秦玙不免憶起十數日前火熱的那一幕幕,臨門截槍,當真是快要了他半條命的。
月色如銀瓶洩水,星辰像螢火般綴滿夜幕,映照得溪面波光粼粼。
嬛整個人矮身入水,只餘一段柔美的頸背露在水面,一頭青絲散開随意的随着溪水流動漂浮在水面上。
柔和的月光灑落在她細膩的肩頭,随着水珠跳躍閃動,仿若瑤池仙子下凡。
她一面掬水嬉樂,一面輕聲吟唱:“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我心則喜......我心則休。”
秦玙靜聲屏退了岸邊候着的寺人堇,靜靜站在嬛身後聆聽着嬛歌唱。
她的歌聲若林中莺鳴,又似落泉叮咚清脆,天籁之音亦不過如此。
秦玙每多了解嬛一分,便驚喜多墜陷一分。
“堇,溪水沁涼舒适,你真不要下來與我戲水嗎?”嬛歌聲鄹停,欣笑着提升問道,語落,倏爾轉身,雙手拍水,濺起大片水花往寺人堇候着的岸邊灑去。
秦玙注視着嬛,一動不動,由着水花濺了一身。
月光如織,清晰的灑在岸邊偉岸男子身上。
“玙何時來的?”嬛緊忙蹲下,将身子複又沒入水中,嬌嗔道。
秦玙目光一瞬不瞬凝視着她,緩緩解開腰間白羅大帶,随着鞶帶帶着一聲聲清脆的銅器落地觸石哐當之聲,腰間懸挂的青銅長劍一同落地,身上的廣袖長袍亦依次委地。
嬛矮身蹲在溪水裏,目瞪口呆的看着岸邊之人,一身不吭的将自己剝了個精光,腳步沉沉涉水靠近自己。
月光恍恍,“啊——”嬛赧得轉身雙手覆面,低呼出聲。
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明日她怕是要長針眼了。
粼粼水面輕漾,一下下蕩過嬛緊繃的下頷,身後秦玙低沉卻不複清明的嗓音随風飄入嬛耳中,“孤伺候嬛沐浴可好?”
語落,修長結實的手臂環住自己,一具與沁涼溪水截然相反的火熱勁軀貼了過來。
“不,不要,我可以自己......”嬛緊張磕巴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細糯的拒絕,猶似猶拒還迎。
秦玙不言,只垂首溫柔地輕吻上嬛單薄明晰,似即将展翅而飛的蝴蝶背,倏爾張口用牙輕輕啃锉,嬛忍不住呼吸一頓,低抽了一口氣。
秦玙的吻沿着蝴蝶背一路而至脊椎,頸椎,頸項......一一吮去水珠,複而堅定的轉過嬛,輕啄慢點,含住嬛因緊張呼吸急促,而微微張開的水潤嬌唇......
月色溶溶,星辰熠熠,遠山如黛......如此正好。
嬛猶如一頭受驚的小獸般,渾身泛着晶瑩的緋紅,蜷縮在秦玙懷中,由他将自己抱至岸邊。
秦玙一手拾起自己的外裳,往岸邊草叢裏鋪展開開來,複才将緊緊摟住自己脖頸,赧得幾乎不能呼吸的嬛輕輕放在自己的外袍上。
秦玙俯身上去,眸如水洗,在嬛耳旁溫言絮語道:“嬛,以天為蓋,以地為席,以星月為妁,玙啓誓此生定不負嬛。”
芳草萋萋,蘆葦搖曳,雛莺初啼嬌嬌血......
斜月沉沉藏林霧。
花心柔軟春汗露,柳骨藏蕤夜宿莺。
嬛是被秦玙抱着回到帷幄裏的,一路行來,嬛就似只煮熟了的蝦,紅得發燙蜷縮在秦玙的懷裏,她當真是無顏見人。
方才行事時,秦玙玉白色的外袍被墊在草地上,已是褶皺不堪。
嬛甚至都無顏直視那件袍子,星星點點的青草綠汁見,灼豔嬌研的落紅就若一朵朵盛裝綻放的牡丹般散落在白袍青汁之上,透着一股股冶豔的昳麗。
秦玙知曉嬛羞澀難耐,抱着嬛,用溪水替二人淨身後,幾乎是腳不踏地施展輕功而回。
他将嬛輕輕放到木榻之上,嬛羽睫微顫,自開始到現在都未睜開過眼。
秦玙抱住她,順勢躺在榻的外側,眉眼含笑的注視着嬛,輕輕啄着嬛的眉心,溫言絮語問道:“嬛可還覺疼痛?”
嬛一聽臉頰燒得更燙了,整個人蜷縮着埋首入他懷裏,緊緊箍住他的腰身,嬌聲呢喃道:“玙莫問。”
秦玙輕吻着嬛的頭頂,輕笑出聲:“不問,嬛放松些,莫憋壞了自己。”
嬛埋首在秦玙懷裏搖了搖頭,糯糯嗫嚅:“玙熄燈可好?”
秦玙含笑,寵溺的嗯了一聲,大掌一揮,揮滅了榻旁那一排纏枝高足燭臺上燃着的燭燈,再度覆身.上去,在嬛耳畔低語:“嬛若仍不适,便告訴我......”
嬛大幄裏的行軍木榻榫頭不堪重負,吱呀吱呀響了半宿。
嬛都快哭出聲了,明日叫她如何見人。
他纏綿的吻着她,一下下輕柔的......
嬛想揍人,卻渾身酸軟乏力;想罵人,卻憋啞了嗓子。
秦玙側過身與嬛面對面側躺着,眼若璀璨流星,輕聲問道:“嬛,方才我很是歡喜,前所未有的歡喜。我想知道,嬛是否如我一般歡喜?”
嬛瞪了他一眼,卻不知這一眼在他眼裏卻是眸盈秋水,瞳含桃花,端的是妩媚漣漪,根本無氣勢可言。
秦玙繼續哄道:“嬛回答我可好?”
嬛羞赧得垂眸不語,心下卻悄然忖度,溪邊那次——疼,除了疼還是疼,根本無任何kuai感可言;可回來後這一次,度過初初的不适後,她的确也感受到了從所未有的巅峰悸動。
他很熟谙此道,除了初次有些緊張不順,快了些外,幾乎無障礙,第二次便熟稔的水到渠成,搓磨了她許久,
思及此,嬛心尖倏爾一凜,顧不上渾身酸疼,噌一下坐起來,哼哼道:“玙于敦倫之事甚是熟稔呢。”
秦玙愣了愣,不解嬛何處此語,不過只一息便反應了過來,自己的新婦是在吃醋懷疑自己呢。
秦玙狹笑道:“嬛這麽說,是對我的褒獎否?”
嬛急了,一拳捶在他胸膛,兇道:“你這個騙子。”
“此話何說?”秦玙仍舊一副舒心的樣子躺着笑看着她。
“你......你騙我,你說你亦從未有過......”嬛紅着臉咕喃。
“我并不曾騙嬛。”
“......”嬛不語,滿臉不信。
秦玙啞然失笑,收起戲谑的心情,安撫道:“嬛,孤已年過廿載,并非無知少年。若連這淺顯道理都不知曉,如何還能治國齊家?”
“再者......”秦玙話音一頓,輕笑暗示道:“嬛以為男子聚一塊都讨論甚呢?”
嬛凝噎,剪水般的雙瞳一眨不眨的瞪着他。
秦玙無奈氣急敗壞道:“孤的貞節操守都獻給了嬛,莫不是嬛要做那負心婦,不認賬?”
秦玙一語即落,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樂滋滋的俯趴在秦玙寬闊的胸膛上,笑道:“本王姬會對你負責的。”
“守臣謝過王姬不棄之恩。”秦玙笑着配合道。
“唔,不必多禮,只是日後不得再與他人讨論女子之事。”王姬下命令。
秦玙提眉,“這就管上了?”
“嗯?你尊還是不尊?”
“尊。”
“那你要答‘諾’!”
“諾!”秦玙铿锵有力答道。
嬛咯咯笑翻在秦玙身上,得寸進尺地道:“那你以後也不許對其他女子這樣。”
嬛語訖,方才回過神方才自己說了甚。氣氛太好,讓她一時望了形,竟脫口而出心中所想。
這時代莫說王公貴族,便是稍微有些家底的尋常人家都是妻妾盈室,更何況秦玙乃是一國儲君。
嬛停住欣笑,空氣瞬間凝重下來。
“嬛欲獨專?”秦玙凝視着嬛問。
嬛貝齒輕咬下唇,沉默一瞬,點頭嗯道:“沒有女子會願意與人分享心上之人......”
“嬛是說,我是嬛心上之人?”秦玙契而不舍追問。
嬛默默頷了颔首,卻心酸難過得泛起了眼淚,她身心都交出去了,卻都沒得到他半句首肯。
秦玙感受到嬛徒然而來的傷感,雙手撫在嬛臉頰上,迫使嬛與自己對視,逐字清晰說道:“若這是嬛所願,玙願這一世給嬛獨寵擅專。”
這一句話,猶如迅雷貫入嬛耳蝸,嬛猛一驚,撐起身子,不可置信的望向秦玙。
秦玙言語輕松又不泛嚴謹,繼續安撫她道:“正如嬛所說,無人會願意與人分享心上之人,無人能做到不妒不躁,若能,只因情不夠深,而心不夠純。我很高興,嬛能對我說出心中所想。”
“玙……”嬛一時控制不住,激動得撲在秦玙懷裏像個孩童般抽噎起來。
“嗳,嗳,嬛莫哭啊,讓人聽去了,還以為我欺負你。”
“我就想哭,你莫管。”
“諾!王姬有命,守臣不敢不從。只是,王姬能不能找張巾帕來擦擦涕淚?守臣外袍已毀,中衣再給王姬擦了涕淚,守臣怕是真的只能赤膊回宮了。”
......
翌日嬛醒來時,已是巳時末。
榻旁空蕩蕩的,一絲熱氣也沒有,秦玙似乎已離去多時,只餘空氣中氤氲着的荼靡的松木與幽蘭混合清香在昭示着昨夜的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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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王姬“仇仇的小悅”,澆水10瓶~比小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