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道不相謀

七個月後，右仆射梁平老走出朝班，行禮說道：“啓禀天王，始平縣令錢寧自認能力不足，故而主動提出辭去縣令之職，望請天王恩準。”

苻堅聽完之後，沒有說話。他不是因為惱怒錢寧，而是苦于無人敢管始平縣。究其原因，乃是因住在那裏百姓，皆是早年追随祖父攻打天下之人。故而他們才敢如此作威作福無法無天，亦無人敢管。“這時，王猛出列行禮說道：“啓禀天王，微臣不才，願到始平為官。“此言一出，衆人皆驚。暫且不說始平乃為多事之地，單是官職便是難解之題。因為如今王猛官拜三品中書侍郎，但縣令僅為七品小官。

苻堅雖知以王猛之才能性格，最适合始平為官。但這畢竟降了幾級官職，故而十分為難。

就在這時，王猛有說道；“臣定不會使天王意興闌珊，惘然若失。”

苻堅見其心意已決，便高興地說道：“愛卿為國分憂至此，真乃群臣之表率。既然如此，明日離京上任。”

王猛行禮謝恩。

就在衆位大臣皆為王猛這種大公無私的精神倍受感動之時，但以樊世為首的朝中親貴和元老大臣則不屑一顧。

晚上，苻堅在太極殿為王猛踐行。

苻堅對王猛說道：“始平乃為京師西北門戶，地位極其重要，此次愛卿”他還沒有說完。

王猛卻行禮說道：“天王不介王猛乃為異族，反而重用。王猛無以為報，故請天王勿以此憂慮。”

苻堅欣慰地笑着拿起酒杯，說道：“好，喝酒。”

次日，王猛率領一隊人馬離開長安，來到始平。當他進入始平縣後，便發現這裏氣氛十分反常。一些人鼻口朝天耀武揚威，而另一些人則畏首畏尾低頭不語。他在心中便有了打算。

半炷香後，始平縣官員們紛紛來到王猛面前行禮。其中為首一位姓于的大人說道：“大人能來此地為官，真讓始平蓬荜生輝。下官已在酒樓備好酒菜，乃為大人接風洗塵。”

王猛則面沉似水地說道：“此處距離縣衙多遠？”

于大人趕緊回道：“約半柱香。”

王猛說道：“去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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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衆人來到縣衙之後，大家再次向王猛行禮。

王猛卻說道：“即刻貼出告示，身為大秦子民，需遵守大秦律例，違者嚴懲。”

大家見王猛剛正不阿，不喜阿谀奉承便連連點頭稱是。

王猛手一揮地說道：“都下去吧。”

衆人行禮告退。

但當大家出了衙門口時，有位名叫賈庭的人回身朝縣衙門口吐了一口口水，且傲慢無理地說道：“竟敢來此擺架子！”

于大人趕緊上前勸解道：“息怒息怒，此人初來乍到不懂規矩。”

賈庭卻依舊生氣地說道：“小爺來此，乃是給其臉面！既然如此，日後小爺不來便是！”說完就帶着幾位與他一樣不可一世的官員，大搖大擺地走了。

于大人身旁的仆人為難地說道：“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于大人輕嘆一聲，說道：“賈府地位穩如磐石，而那位王大人亦鐵面無私。為今之計，只有效仿錢寧大人。”

當天晚上，王猛與幾名兵丁換了一身便衣并來到街上體察民情。一路上，王猛無心欣賞美景，而是處處留意街上每一個人。

突然，他發現在街角處有位老漢獨自拭淚，便走上前去詢問道：“老伯因何傷懷？”

老漢急忙擡頭，見王猛雖衣着樸素，但卻難掩神骥出枥肝膽輪囷。于是，他急忙用手拭去臉上淚水，并行禮問道：“先生面生，非本地人？”

王猛點頭稱是。

老漢說道：“老朽奉勸先生辦完事情之後，盡早離開此地。”

王猛堅定地說道：“既然老伯有難言之隐，為何不告知在下。或許可助一臂之力？”

老漢長嘆一聲，說道：“此事恐怕先生愛莫能助。實不相瞞，老朽膝下獨女，名叫玉蘭，今年十八。雖不似天仙，但也相貌出衆。昨日我們父女二人街上買米，不想遇到賈庭。他見小女好看，便強行帶走！”

王猛一聽，便怒火中燒地說道：“青天白日，竟敢強搶民女！老伯為何不去報官？”

老者淚流滿面地說道：“報官？那賈府老太爺曾是秦國開國功臣，賈庭雖年少官低，但因這層關系上至縣令下至百姓，皆怕三分。他在始平不但欺男霸女胡作非為，更是草菅人命濫殺無辜。時而心情大好，便會把所搶民女放出府。因此，老朽今日前來便是看看小女玉蘭是否放出？”說完老漢痛哭不止。

雷霆之怒的王猛強壓怒火地說道：“老伯有所不知，在下乃是新來縣令，定會救出老者之女！”

老漢聽後，又驚又喜地欲下跪行禮。王猛立即将其扶住并說道：“請您移步縣衙，靜候佳音。”

老漢千恩萬謝，之後離開。

王猛對身後士兵說道：“即刻召集所有衙役來此！”

士兵點頭稱是。

一炷香後，近百名衙役來到王猛面前。

王猛大聲說道：“賈庭十惡不赦，理應問斬。爾等即刻随本官前去賈府抓人！”

可是除了三十幾個由王猛從長安所帶衙役應聲附和，其他人等皆面面相觑低頭不語。

洞察世事的王猛當然明白其中原因。于是，他突然抽出腰中寶劍放在其面前一個衙役脖上，兇狠地問道：“去是不去？”

那名衙役心中十分害怕，既不敢得罪賈府，又不敢違背王猛之言。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王猛手一用力，便将此人了解。衆人驚恐萬分。

而王猛又用這把帶血寶劍，一指衆人問道：“去是不去？”

大家齊聲喊道：“誓死追随大人！”

于是，王猛帶着這些衙役怒氣沖沖地來到賈府。把守府門的家奴一見此狀，便急忙進去禀報。片刻之後，賈老太爺帶着衆多家奴走了出來。

閱人無數的賈老太爺一看王猛便知此人絕不好惹，便含笑拱手行禮說道：“縣令大人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王猛義正言辭地回道：“有人報官，賈庭強搶民女，因此前來請其當堂對質。”

賈老太爺卻面不改色地說道：“此事子虛烏有。賈庭乃我賈家三代單傳，自小便受名師教誨，豈會做出此事？定是刁民欲借此事訛詐賈府錢財，且用妄語迷惑大人。”

王猛卻微微一笑，說道：“是嗎？”

賈老太爺立即賠笑說道：“那是自然。大人剛來此地，不解民情。不如進府一敘？”

但王猛卻手一揮地說道：“進府搜人！”

只見王猛身後的這些衙役無有一人退縮，争先恐後地手持兵器進入賈府。

氣得渾身發抖的賈老太爺用手一指王猛大喊道：“小小縣令竟敢命人強闖賈府！你可知朝堂之中有我賈家之人！”

王猛則不屑地說道：“朝堂有人亦如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此言一出，引得圍觀百姓皆拍手稱快加好一片。

就在這時，賈庭在幾名衙役的看押下走出賈府。賈老太爺立即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賈庭身邊。從小嬌生慣養的賈庭驚恐地叫喊道：“爺爺救我！”賈老太爺轉身對王猛大喊道：“立即放人！否則定讓小兒人頭落地！”

王猛則淡然地說道：“本官拭目以待！”

氣得賈老太爺因急火攻心，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從府內跑出近二十多名女子來到王猛面前，跪下行禮說道：“大人，我們皆是被賈庭所搶來至府中。懇求大人為我等伸冤，好與家人重聚。”

王猛看着這一雙雙滿懷期待的眼神，便更堅定信念大聲說道：“諸位放心，本官定為其沉冤昭雪！”

衆位女子磕頭跪謝。

然後，王猛對身後圍觀百姓們說道：“本官即刻在縣衙審訊賈庭，懇請諸位見證！”說完帶着衙役和賈庭趕去縣衙。因為老百姓皆對賈府憎恨深入骨髓，故而紛紛高呼走向縣衙。

當百姓們來到縣衙之時，王猛早已居中而坐，且用手拿起驚堂木重重地落在書案之上，大聲說道：“賈庭罪行累累天怒人怨，你可知罪？”

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的賈庭早已沒有往日的盛氣淩人，宛如喪犬一般跪爬在地上連連哀求說道：“大人饒命！小人定會重新做人！”

這時，人群之中玉蘭的父親高聲喊道：“鄉親們，賈庭為非作歹多年，今幸有大人為我等做主，焉能就此放過此惡人！”

話音未落，從人群中便走出十多名百姓皆指認賈庭罪行。

王猛聽完時候，再次拿起驚堂木重重地落在桌子上，大聲喝斥道：“賈庭！樁樁件件其罪行，還有何話說？”

賈庭瑟瑟發抖，癱倒在地。

王猛厲聲說道：“來人，将賈庭拖到府外，即刻鞭刑！”

吓得賈庭當場昏了過去。而衙役們卻走過來将其拖到縣衙外并綁在柱子上。兩位彪形大漢手持鐵鞭走到賈庭面前，狠狠地抽打在其身上。疼得賈庭哀嚎不止，而百姓們則叫好不止。

一炷香後，賈庭被活活打死。而才趕到縣衙的賈老太爺看到血肉模糊氣絕身亡的賈庭，心疼的頓足捶胸。然後，他用手一指王猛大喊道：“王猛！老夫定會讓人将其扒皮挫骨，為我孫兒報仇雪恨！”說完轉身離開。

次日下午，正與尚書令仇騰品茶的丞相長史席寶突然看見家奴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啓禀大人，始平縣賈老太爺求見。”

席寶和仇騰皆是一驚。席寶說道：“賈老太爺年事已高，從不出門。今日怎會來此？定有要事！”仇騰點頭稱是，于是二人起身親自來到府門外，迎接這位賈老太爺。誰知這位賈老太爺一見二人之後，便嚎啕大哭久久不止并将王猛将賈庭打死之事講述一番。

二人聽完之後，皆氣憤地說道：“賈老放心，明日早朝我等便上奏天王，處死王猛！”

次日早朝，大家行完君臣之禮後。席寶便出列行禮說道：“啓禀天王，微臣接到始平縣百姓舉報。王猛濫用私刑草芥人命，望請天王裁決。”

苻堅剛想開口說話。

仇騰亦出列行禮說道：“天王，王猛剛愎自用過甚，如若不除，難以平息衆怒！”這時，以樊世為首的朝中權貴皆出列懇請苻堅殺死王猛。

苻堅雖知王猛斷然不會無故殺人，但面對朝中衆多權貴之時，于是心生一計說道：“來人，将王猛檻車押回京師。”

正在縣衙處理案子的王猛突然看見一個衙役匆忙地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大人，聖旨到。”

王猛立即起身來到大廳并跪下接旨。一位公公打開聖旨高聲宣讀道：“奉天承運天王诏曰，王猛身在始平，做事不公，引起衆怒。特命檻車押入京師。欽此。”

王猛聽完之後，嘴角微微上揚。他心中暗自說道：“天王睿智，此舉雖表面上安撫朝中群臣，但實則乃讓百姓一覽無餘，讓其為我求情。”所以，他接過聖旨之後，坦然進入檻車。

聽聞為民除害的王猛竟被如此對待的始平縣百姓紛紛自發來到檻車之處，讓兵丁将王猛放出。

王猛說道：“諸位鄉親，莫怪天王如此。天王身在長安，豈會知曉事情緣由？”

這時，玉蘭的父親義憤填膺地大聲說道：“既然如此，我等便進京面聖，講明此事！”

此言一出，百姓們無不點頭稱是。于是衆人皆随檻車，聲勢浩大地走向長安。

因為此事過大，長安城內盡人皆知。

當王猛走上金殿行禮之時，苻堅假裝生氣說道：“為政之體，德化為先。而卿卻上任未久，便殺人引怨。”

王猛明白苻堅是在給自己機會，将治理始平縣之事說與衆人。所以，他開口說道：“治安定之國用禮，而理混亂之邦須用法。天王不以臣無能，委以重任。故臣在始平只是殺死一個民憤極大之罪人，但尚有不計其數惡人尚未伏法。如若天王因臣不能除盡殘暴，肅清枉法之人卻欲處罰微臣，臣豈敢拒之。但就此事而言，加于微臣‘為政殘酷’之罪名而罰之，恕臣斷然不敢受之。“苻堅聽後，哈哈大笑道：“愛卿堪比管仲子産！”

王猛行禮說道：“多謝天王謬贊。”

苻堅搖頭說道：“怎為謬贊？百姓衆人相随，便讓天下了然于心。愛卿執法不阿，精明強幹，故封為尚書左丞及其輔國将軍之職，并賞金百兩綢緞前匹。”

此言一出，以樊世為首衆臣皆火冒三丈。因為這樣一來，王猛之權甚大且其深得聖心。樊世咬牙切齒地看着王猛，心中暗自說道：“王猛，老夫定取其人頭以解心頭之恨。”

下朝之後，樊世怒氣沖沖地走到正與幾名大臣說話的王猛面前，氣急敗壞地說道：“吾輩與先帝共興大業，君無汗馬功勞，何敢專管大任？此為我耕稼而君食之！”

性格剛烈的王猛則反唇相譏道：“吾不單讓其耕稼，耕要烹好奉上！”

樊世怒喝道：“定當懸汝頭于城門之上！如若不然，終不處于世！”然後憤然離去。

王猛則一臉嚴肅地心中暗自說道：“必須鏟除這位氐族權老，群臣方能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