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滅頂之災
半個時辰之後,宴席結束,群臣散去。王猛與李威共乘一車出宮。李威低聲說道:“今日王公為何不一鼓作氣,将那對姐弟或殺或趕之?”
王猛則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天王真正将此二人放下,此事才算了結。否則,定會還有旁人代之。況且眼下燕國舊臣手中無有實權,不足為患。唯有慕容垂,不可留之。”
李威點頭說道:“自從燕國被滅,此人行事處處小心謹慎,無有蹤跡可尋。不如暗中殺之?”
王猛搖頭說道:“不可。如若冒然行之,定會引起燕國臣民不滿。萬一揭竿而起,恐有大禍。容在下好好籌謀此事。”
李威拱手行禮說道:“有勞王公……”他還沒有說完,便猛咳不止。王猛急忙輕拍其後背。良久之後,李威才有所好轉。王猛擔心地說道:“凡事不必親力親為,理應調養身體才是。”
李威笑着說道:“此話亦應說與王公。”王猛不由自主地笑了。李威掀開車簾,王猛與其一同回望皇宮,眼中充滿無限期待與不舍。
倚蘭殿內的玉珠見慕容沖抱着清河公主急匆匆地跑了回來,便急忙快步走上前焦急地詢問道:“公子發生何事?美人為何昏迷不醒?”
而慕容沖則大喊道:“速去請太醫!”
玉珠點頭稱是離去。然後慕容沖小心地将清河公主放到床上,輕聲喚道:“皇姐!皇姐!”但是清河公主卻依舊不醒。手足無措的慕容沖只好用手拭去清河公主額頭上的汗珠,卻發現其額頭如火炭般熱,慕容沖的心立即懸了起來。
因為自從他們來到秦宮之後,便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雖然後來得到苻堅寵愛衣食無憂,但因怨恨苻堅整日籌謀複國大業,思慮過度時常失眠。故而身體經常抱恙,尤其是清河公主。
就在之時,額頭帶血的玉珠失魂落魄地走到慕容沖的面前,跪到在地失聲痛哭道:“奴婢無用,還請公子責罰。”
慕容沖急忙将她扶起,問道:“太醫為何不來?”
玉珠淚流滿面地說道:“太醫院大門緊閉,無人應聲。”
慕容沖心疼地看着玉珠額頭之上的鮮血說道:“所以你便磕頭跪求?”玉珠低頭不語。慕容沖惱怒地說道:“爾等欲逼死皇姐!”
玉珠擡起頭,說道:“公子,不如去求夫人。當初可是夫人舉薦……”她還沒有說完。
慕容沖搖頭說道:“她被天王冷落許久,怎會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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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玉珠卻說道:“若非美人與公子常在天王面前美言,夫人焉能常見天王?”
慕容沖冷笑一下,然後說道:“在此照顧好皇姐。”
玉珠試問道:“公子知道天王所在何處?”
慕容沖咬牙切齒地說道:“鳳栖宮!”
順陽公主苻寶和高陽公主苻錦見母親與父王一起走了進來,便歡欣雀躍地跑過來,高興地叫喊道:“父王!”
苻堅俯身抱起二位公主,溫柔地說道:“寶兒錦兒又長高了。”
這時,夕雪帶着宮人們向苻堅行禮。苻堅讓衆人起身之後,就與二位公主玩耍起來。張慕媱笑着看着這三人,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年長的苻寶突見母親哭了,所以急忙跑到其面前,擔心地問道:“母親因何哭泣?”
張慕媱急忙用手拭去眼淚。苻堅走了過來,問道:“發生何事?”
張慕媱含笑說道:“只是風兒迷了眼。”
苻堅拉起張慕媱的手,內疚地說道:“近來冷落你了,日後不會了。”
張慕媱笑中帶淚地點了點頭。
苻寶擡起頭,看着苻堅問道:“父王回像往日一般留在宮中,哄我和妹妹睡覺?”
苻堅笑着點了點頭,一旁的苻錦拍手笑道:“真好!”
可就在這時,夕雪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啓禀天王,慕容公子求見。”
張慕媱的臉色立即由晴轉陰,苻堅遲疑片刻之後說道:“請其回殿。”
夕雪點頭稱是下去。
張慕媱惺惺作态故作愁容地說道:“玉美人無故暈倒,此時慕容公子前來,許有要事?”
苻堅卻說道:“她雖未做西施之事,但卻同其一樣非本國之女。以前寵她過度,而今應當收斂之。”
張慕媱心中大喜,但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平靜地行禮說道:“天王英明。”
而與此同時,身在鳳栖宮外的慕容沖見夕雪走了出來,便急忙詢問道:“不知天王何時見我?”
夕雪卻冷冷地說道:“傳天王口谕,請公子回宮。”
慕容沖着急地說道:“煩勞姐姐再行告知天王,美人昏迷不醒,需得太醫醫治。”
夕雪卻沒有說話,只是擡手将門關上。無計可施的慕容沖大聲說道:“不見天王,我便久跪不起!”
夕雪聽完之後,只是微微一笑,離去。
次日,穿戴整齊用過早膳的苻堅在張慕媱的陪同下來到大門處準備上朝。當宮人們打開大門之時,發現面如白紙十分虛弱的慕容沖正跪在地上,于是吃驚地說道:“慕容公子!”
聽到此話的苻堅立即快步走了過來,看到此景之後,急忙親自扶起慕容沖并心疼地說道:“只是一夜未見,何必如此長跪不起?”
但是慕容沖拉着苻堅的手,焦急地說道:“懇求天王派太醫為皇姐醫治。不然皇姐恐怕……”他沒有說下去,但是兩行熱淚卻留了下來。
因為苻堅甚是喜歡慕容沖,所以點頭說道:“速傳太醫!”然後與慕容沖離開倚蘭殿。而張慕媱卻雙手緊握,怒目而視。
慕容沖和苻堅等人還未走進倚蘭殿,便聽到裏面傳出女人的陣陣啼哭。慕容沖緊張地快步走進殿內來到內房,見卻見玉珠正跪在床邊痛哭不止,而床上的清河公主已面如死灰氣絕身亡。慕容沖失聲叫喊道:“皇姐!”然後飛奔至床邊将清河公主抱到懷中,哭喊道:“皇姐!沖兒回來了!皇姐!你怎能忍心将沖兒獨留在此!”
苻堅萬萬沒有想到,只是一夜之隔,清河公主便香消玉殒,因此十分後悔昨夜不見慕容沖。所以,他走到慕容沖的身旁,用手輕摸其頭說道:“沖兒,人死不能複生。日後寡人不會虧待與你,已安美人之亡魂。”
低頭痛哭的慕容沖聽到苻堅這番話後,恨不得将其殺死為皇姐報仇。但卻理智地慢慢擡起頭,輕聲說道:“上朝時間已到,還請天王無憂。”
苻堅從未想過,梨花帶雨的慕容沖竟會如此美麗動人,莫名地有種沖動想将他拉到床上,但眼下清河公主的屍體還在床上,且王猛剛剛回朝。所以,他強忍說道:“來人,厚葬美人。”然後轉身離去。
慕容沖對跪在一旁的玉珠說道:“将皇姐喜愛衣物取來。”
玉珠行禮稱是下去。
下朝之後的苻堅徑步來到已是銀白一片的倚蘭殿,見一身白衣的慕容沖跪在清河公主的棺椁前不停地燒着紙錢。他走到慕容沖的身旁,起身說道:“事已至此,切勿悲痛傷身。”
慕容沖起身行禮說道:“遵旨。”
苻堅親自将他扶起,但沒想到略微消瘦的慕容沖在一身白衣的映照下,更加楚楚動人。慕容沖從苻堅的眼中看到欲望二字,便極力地克制自己殺人的沖動,心中默念‘複國!複國!複國!’但是苻堅卻沒有他如此好的控制能力,拉起他的手走向殿內。
良久之後,苻堅亦知此事做得十分不妥,于是起身穿衣說道:“晚上寡人再來看你。”而後離去。
但床上的慕容沖望着苻堅離去的背影,緊緊地握住雙拳。因為力氣過大,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內,鮮血順着芊芊素手流了下來。如此亡國殺親辱己之大恨,焉有不報之理?如若簡簡單單地将苻堅殺死,豈不便宜秦國!但眼下王猛回京,苻堅深信此人之言,該如何讓秦國就此滅亡?慕容沖陷入沉思之中。
正與李威談話的王猛見孫斌走了進來,便開口問道:“何事?”
孫斌行禮說道:“宮中傳言,玉美人已魂歸他鄉。”
李威立即問道:“慕容沖亦死?”
孫斌搖了搖頭。李威惋惜地輕嘆一聲。但王猛卻微微一笑說道:“慕容沖年僅十四,不足為患。”
但是李威卻着急地說道:“天王寵愛男子,豈非淪為天下之笑柄?”
王猛無奈地說道:“木已成舟,宮中人多嘴雜,此事定是早已傳出宮外,只是心照不宣罷了。”
李威點頭說道:“故而此人更不可留之。”
王猛說道:“清河剛剛病故,如若此時再讓天王将慕容沖趕出宮中,恐不可行。不如日後再尋良機行之。”
李威又突然愁眉不展地說道:“王公言之有理,此事易行,倒是那個慕容垂……”他沒有說下去。
王猛則說道:“今有一計,可除垂之。”
李威興奮地說道:“王公快講!”
王猛說道:“桓溫雖欲稱帝,怎奈晉國衆多名門望族不應此事。故而桓溫雖想鏟除其為首之謝王二族,但卻二虎相争必有一傷。然穎川庾氏則不同,其地位遠不及謝王兩族。如若攻之,桓溫定會坐視不理。”
李威試問道:“故而讓慕容垂帶兵攻打。無論結果如何,再派秦軍将其滅之?”
王猛笑着說道:“不知将軍是否贊同?”
李威雖沒說話,但卻仰天大笑。
次日,金殿。李威出列行禮說道:“啓禀天王,臣有本奏。”
苻堅點頭說道:“愛卿請講。”
李威說道:“穎川雖距秦較遠,但卻乃兵家必争之地,且穎川庾氏素與桓溫不合。如若攻之,定是手到擒來,亦為天王奪下晉國做好鋪墊。”
苻堅聽完之後,笑着點點頭,然後問道:“不知愛卿認為何人可擔此重任?”
李威行禮說道:“冠軍将軍可行。”
慕容垂吃驚地看着李威。
這時,王猛也出列行禮說道:“臣亦認同。”
苻堅見李威和王猛都認為此事可行,故而含笑看着慕容垂說道:“有勞将軍,為國分憂。”
無有選擇的慕容垂只好行禮稱是。
苻堅又說道:“點兵兩萬,再讓……”苻堅還沒有說完。
李威立即開口說道:“天王,呂太尉行事小心謹慎,不如讓其押運糧草,亦能助冠軍将軍一臂之力。”
苻堅點了點頭。而身在朝堂之上的燕國舊臣則深知,此戰兇多吉少,故而皆同情地看着慕容垂。
散朝後,李鳳,梁琛和樂嵩等人來到将軍府拜見慕容垂。
梁琛對慕容垂說道:“呂婆樓乃李威心腹,此人在将軍後方,便如同猛虎在側。不如将軍借此出城機會,逃往他處?”
但是慕容垂卻說道:“王猛爾等定是求之不得垂逃他處,這樣呂婆樓便可名正言順将我等殺之。”
梁琛還沒等說話,一旁的李鳳搶先說道:“可是此戰将軍定會九死一生!”
慕容垂則說道:“王猛滅我燕國,殺吾愛子。如此深仇大恨,焉有不報之理!”
樂嵩擔心地說道:“将軍……”他還沒有說完。
慕容垂堅定地說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衆人無語。
慕容垂對李鳳,梁琛和樂嵩說道:“如若蒼天有眼僥幸還之,定與諸位共謀大計!”
梁琛試問道:“将軍欲帶公子?”
慕容垂點頭說道:“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過清秋乃一介女流,不易共赴,還望諸位煩勞照看。”然後慕容垂又說道:“此地不宜久留,莫讓王猛找到借口,再施毒計。”
三人點頭行禮稱是下去。慕容垂的舅父蘭建說道:“汝定還之!”高弼也點了點頭。但是慕容垂卻閉而不語。
晚上,慕容垂對其子慕容寶說道:“此戰兇險,不可任意妄為。”
慕容寶點頭說道:“父親放心,寶兒定當謹遵父命。”
這時,段清秋眼中含淚地走了進來,看着慕容垂說道:“府外李鳳大人欲接清秋過府小住幾日。”
慕容垂難舍地點了點頭。
段清秋流淚說道:“此去不知結果如何,焉能獨留清秋在此?”
慕容垂卻搖頭說道:“我已愧對清寧,怎可令汝性命堪憂。況且此去并非必死無疑,故而寬心勿念。”
一旁的慕容寶安慰清秋,并笑着說道:“此戰必勝!”
無可奈何的段清秋只好點了點頭,一手拉起慕容垂的手,另一只手拉起慕容寶的手,擲地有聲地說道:“無論戰事如何,定要全身而歸。否則,清秋亦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