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桓溫歸天
與苻堅一樣心情不佳的還有遠在白地的桓溫。他生氣地一指桌上的四道诏書,對其心腹桓石虔,朱序和司馬勳說道:“晉帝病危,一天之內下了四道诏書,召我入京!卻只字未提禪位之事!”
司馬勳亦不滿地說道:“既然如此,相國何不帶兵入京,迫使陛下禪位?”
桓石虔和朱序均點頭,表示贊同。
桓溫手拍桌案,态度堅決地說道:“速将所有兵力,集結至此!”
而與此同時,躺在病床上的晉帝司馬昱有氣無力地對謝安,王坦之,謝石,王彪等朝中重臣說道:“桓溫遲遲不來,為保太子順利繼位。只好寫下遺诏,讓其攝政效仿周公。”
還沒等謝安說話,王坦之先行說道:“陛下,不可。如若讓其攝政,晉國定不久矣。不如将‘攝政’改為‘輔政’?”
謝安點頭說道:“臣亦認同。”
晉帝無奈地點了點頭。
三天後,晉帝司馬昱駕崩。太子司馬曜在謝安,王坦之和王彪等人的支持下繼位,史稱晉孝武帝。
晉孝武帝司馬曜對謝安說道:“先帝遺命,命桓溫輔政。故有勞謝公帶武贲六十人,請其入朝。”
謝安行禮稱是,并且心中暗自說道:“一決勝負之時已到。”
身在百石的桓溫突見朱序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啓禀相國,謝安求見。”
桓溫立即從座而起,略有緊張地說道:“此人來此,意欲何為?”
朱序行禮說道:“宣讀聖旨。”
桓溫說道:“與我同去。”
朱序點頭行禮稱是。
Advertisement
二人來到大廳後,只見謝安看到桓溫之後便行君臣大禮。桓溫不明緣由,便問道:“你我皆為朝中重臣,何故行此大禮?”
謝安卻回道:“桓公雖非天子,但有易主之能,豈能不拜?”
這句話雖表面上是誇贊自己手中之實權,實則為暗指自己為權臣。桓溫雖十分生氣,但卻不知應說何話進行反駁,故而換個話題問道:“來此有何貴幹?”
謝安答道:“新帝下旨,恭請桓公入朝輔政,并特賜武贲六十人。”
桓溫一笑說道:“既然天子下旨,豈有不遵之理?只是近日老夫身體欠佳,休整幾日便進京拜見新君,祭奠先帝。”
謝安似笑非笑地說道:“好。”
五天後,桓溫帶着大軍浩浩蕩蕩地離開白地,駛向建康。因此,晉國人人皆知,桓溫欲謀皇位準備政變。
晉孝武帝有些害怕地對謝安說道:“愛卿,不知此事可成?“謝安行禮說道:“陛下放心,一切準備就緒。”
晉孝武帝緊張地點了點頭。
午後,謝安和王坦之率領朝中文武百官來到建康西郊新亭,面見桓溫。讓衆人大吃一驚的是,新亭內外滿是手拿武器殺氣騰騰的将士。絕大多數官員皆吓得臉色發白冷汗直流,個別大臣竟然雙手發抖不敢擡頭,就連見過世面的王坦之也緊張地将手中的笏板都拿倒了,唯有謝安鎮定自若從容不迫。
大家向桓溫行禮之後,桓溫請衆人入座。謝安看了一眼帶有夾層的牆壁,便微微一笑地說道:“不知相國為何将人藏于牆後,難道有不可告人之秘事?”
本想以摔杯為令,讓牆後衆位精兵将文武百官殺死的桓溫見謝安将此事和盤托出,故而感到十分難堪,心中暗自說道:“暫且留爾等性命,待宴席散後,便了解此事。”于是,他一笑說道:“謝公說笑了。來,飲酒!”說着拿起酒杯一飲而下。
但是謝安卻并沒有舉杯。桓溫剛想開口,以此為由指責謝安之時。突然一陣風吹過,将桓溫身後的帳簾微微地吹了起來。謝安透過縫隙隐約看到一個人影,便料想應是郗超。于是,他說道:“謝某從前不知何為幕客,如今卻知躲在賬後偷聽者,便為幕客。”
桓溫和郗超都十分尴尬。就在這時,朱序走了進來,來到桓溫身邊耳語說道:“相國,謝石率領六萬大軍正向此趕來。”
桓溫聽完之後,吃驚不已。因為他知道上次乞伏司繁之事以後,謝安損失兩萬人馬。卻不曾想他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竟又湊齊六萬之多。
朱序緊張地低聲說道:“我們只有五萬将士,若真動手,勝負尤為可知。”
桓溫看着謝安說道:“謝公之弟帶領大軍來此,意欲何為?”
謝安反駁道:“相國率兵前來,所為何事?”
桓溫冷冷地說道:“護駕新帝。”
謝安回道:“謝某亦如此。”
桓溫強壓怒火地說道:“與其魚死網破得不償失,不如坐收漁翁之利?”
謝安卻義正言辭地說道:“如此不仁不義之事,謝某豈會做之?”
桓溫氣得一拍桌子,起身喊道:“謝安!敬酒不吃吃罰酒!”
在場諸位朝中大臣,包括王坦之在內皆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多言。但是謝安則坦然自若地說道:“寧願兩敗俱傷,讓秦苻堅得利。亦不會讓爾等稱心如意!”
桓溫氣得用手一指,說道:“你……!”他還沒有說完。
謝安繼續說道:“我等前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去何從,全憑相國定奪!”
桓溫從沒有想到謝安竟有如此視死如歸的氣魄和膽量,更沒有料到他會兵行險招。正當他舉棋不定之時,郗超掀簾而進,走到桓溫身邊低聲說道:“不如讓陛下賜相國九錫?”
桓溫聽完之後,微微地點了一下頭。然後,他笑着對謝安說道:“若謝公代陛下答應禦賜九錫,便放諸位回城?”
謝安一聽,心中暗自說道:“雖然賜九錫是皇帝獎賞大臣的最高榮譽,但卻有個陋習,凡是得到九錫之人常會篡權奪位。但是眼下若不答應此事,桓溫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他亦笑着舉起右手說道:“謝安在此發誓,回城之後,便請陛下禦賜九錫,獎賞相國。若有違之,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桓溫這才滿意地說道:“來人,送客。”
謝安帶着諸位大臣離去。
桓溫心有不甘地說道:“若無謝安,桓某早已稱帝!”
郗超安慰他說道:“既然答應賜相國九錫,便不枉走此一遭。”
桓溫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以此同時,坐在馬車之中的王坦之焦急不安地低聲問道:“當真要賜九錫?”
謝安笑而不語。
秦國長安,苻堅看完手中書信之後,不禁愁容滿面。
張慕媱試問道:“不知天王因何不悅?”
苻堅輕嘆一聲,說道:“沖兒已到平陽,且身體安泰。看來王公所言非虛,沖兒不可留在宮中。”
心中大喜的張慕媱故作愁容地說道:“天王莫憂,或許日後,可有轉機?”
苻堅點頭說道:“沖兒小字鳳凰,鳳凰非梧桐不栖,非翠竹不食。來人,在阿房城外種滿梧桐翠竹!”
張公公行禮稱是下去。
半年後,阿房城外種了數萬棵梧桐翠竹。當地百姓戲稱:“鳳凰鳳凰,停在阿房!”但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十年之後,一只嗜血鳳凰果真留在阿房。
帶兵離開建康的桓溫因心願未成,故而喝酒解愁。酩酊大醉之後,被下人扶到床上。本就身體尚未痊愈,如今加之壯志未酬酒大傷身,所以桓溫一病不起,且每況愈下。
郗超坐在病榻旁,看着病容滿面的桓溫心疼地說道:“相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理應寬心處之。”
桓溫心有不甘地說道:“老夫距登基,僅一步之遙。”然後突然目露兇光地說道:“若非謝安,老夫……”他還沒有說完,便猛咳不止。郗超急忙起身倒茶,但當他轉過身時,發現桓溫正一動不動地兩眼直直地看着地上。郗超順勢一看,只見地上乃是桓溫所吐兩大口鮮血。
郗超立即快步走到其前,擔心地說道:“相國勿優,小人即刻再請名醫。”
桓溫輕嘆一聲,說道:“天欲亡我!”
郗超連連搖頭說道:“相國……”他還沒有說完。
桓溫苦笑說道:“如若老夫就此無聞故去,恐被文景笑話。”
郗超知道桓溫所說的文景指的是,從曹魏手中奪取天下的晉景帝司馬師和晉文帝司馬昭。但見桓溫如此說之,一時之間竟不知應說何話來安慰他。
這時,桓溫突然盡力起身坐了起來,說道:“人生在世,如若不能流芳百世,亦應遺臭萬年,以令後人知曉!”這也便是‘流荒遺臭’成語的由來。
郗超見桓溫心智已迷,無法再成大事,只待定數已到駕鶴西去。所以,他順着桓溫說道:“相國放心,待九錫賜下,相國便可心想事成。”
桓溫滿意地點了點頭,并兩眼迷離地憧憬着美好的未來。
半個月後,身在百石躺在病床之上的桓溫氣若游絲地對郗超說道:“已經數日有餘,朝廷因何不賜九錫?去派人詢問此事。”
郗超點頭行禮稱是。
幾天後,淮南太守桓伊來到建康謝府。正與王坦之談話的謝安突見下人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啓禀大人,淮南太守桓大人求見。”
王坦之一聽,便立即緊張地說道:“謝兄,此人定是詢問九錫之事。可……”他還沒有說完。
謝安面帶微笑地說道:“莫慌。”然後對下人說道:“請其前廳相見。”
下人行禮稱是下去。
片刻之後,謝安和王坦之來到前廳。還為等桓伊開口說話,謝安卻先說道:“新帝登基未久,諸事繁多,但謝某從未忘卻九錫之事,還請相國寬限幾日。”
桓伊見謝安态度如此恭順,也便不好說些什麽。
這時,謝安又說道:“桓大人一路勞苦,且又急于複命,在下不便久留大人。只好将京城特産送與大人,還望大人切莫推脫勿嫌。”說着,幾名下人擡着兩個大木箱子走了進來。謝安打開箱蓋,只見裏面滿是金銀珠寶。
桓伊喜笑顏開地說道:“在下與謝公同為朝廷效力,謝公如此倒讓在下受之有愧。”
但是謝安卻搖頭誠懇地說道:“大人何出此言?莫說謝某,即便陛下亦要仰仗相國大人!故而這點兒心意,萬望大人收下。只願大人肯在相國面前,能為我等美言幾句,保得此生榮華富貴,便足矣了。”
幾句話說得桓伊哈哈大笑,說道:“謝公放心,在下定将此事辦好。天色不早,告辭。”說完便帶着兩箱珠寶離去。
王坦之見桓伊離開之後,笑着對謝安說道:“謝兄果真足智多謀。”
謝安無奈地笑着說道:“若不如此,如何兩全其美?”
王坦之點頭說道:“這樣一來,謝兄既可兌現誓言,亦能保住晉國江山。”
回到百石的桓伊來到桓溫的病床前,行禮說道:“啓禀相國,新帝初登大寶,朝中事務繁多。故而,謝安懇求寬限幾日。”
桓溫點了點頭,然後又猛咳不止且痰中帶血。郗超對桓伊說道:“先下去吧。”桓伊行禮稱是下去。然後郗超将藥碗拿到手中,輕聲說道:“相國,吃藥。”
桓溫接過藥碗,将藥喝下。然後,他有氣無力地說道:“沒事。老夫還要體面地去接九錫。”
郗超嘴上稱是,但是心中暗自說道:“桓伊胡言妄語,定是收了謝安重禮,才會如此回複相國。但是眼下相國恐命不久矣,無有再次帶兵進京可能。他日謝安掌管整個晉國,便是有實無名的皇帝,故而不可事情做絕。”
一個月後,桓溫病情加重,已朝不保夕。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他便讓朱序去建康詢問九錫之事。
當朱序來到謝府,早已準備就緒的謝安親自來到府門外迎接,并親自陪其來到前廳。
朱序還未說話,謝安開口說道:“将軍有所不知,九錫之事乃要載入史冊流芳萬世,故應遍請聖賢撰寫桓公功績。在下已經派人去請聖賢,不日便可進城。還請相國稍安勿躁,靜候佳音。”然後,謝安輕輕地一拍手,從外面走進兩名濃妝豔抹的美女。謝安笑着對朱序說道:“将軍一路勞苦,少人照顧。故将此二人送與将軍,還望将軍收下。”
貪愛美色的朱序一見這兩名嬌豔欲滴的美女,立即心情大好地連連點頭說道:“多謝大人,在下告退。”說着便帶着兩名美女離去。
而謝安看着其離去的背影,滿意地笑了。
幾天後,朱序來到桓溫的病床前,行禮說道:“啓禀相國,謝安已派人去請聖賢撰寫九錫之事,不日便會派人禦賜九錫。”
聽完此話的桓溫氣得口吐鮮血,大聲喊道:“謝安小兒竟然言而無信!”
其弟桓沖惱怒地起身說道:“如此卑鄙小人,吾去将其殺之!”
但卻被桓溫拉住他的手,說道:“此人奸詐,不言而喻。愚兄尚且未曾動搖此人分毫,你亦如何?切記,如若他日我命休矣,斷然不可造次,更不可與其為敵。保存桓家實力,待日後子孫,成我今日夙願!”
桓沖含淚地點了點頭。
兩天後,桓溫不甘心地在公元373年離開人世。而謝安也兌現了自己的諾言,賜了九錫。
至此,晉國內部得以穩定。內耗減少,國力大增,出現了久違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