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腦補

裴行韞吓了一大跳,倏地一下縮回手,擡眼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男子背着手站在那裏,長眉入鬓容色昳麗,狹長的眼眸中寒星點點,渾身散發着殺伐之氣。

能有這般氣勢的人,在大都督府裏除了闵冉不會再有他人。怪不得府裏的丫環擠破了腦袋想拔得頭籌進他後院,只怕是府外的世家大族也搶着與他聯姻。

這一世裴行韞不打算再嫁人,更不想去趟這樣渾水,她忙爬起來,曲膝施禮後恭敬肅立在一旁。

闵冉只覺眼前一花,一雙黑漆深幽的眼眸在眼前一閃而過,再瞧去眼前卻是一副灰撲撲的瑟縮柔弱模樣。

“哪裏來的叫花子,也敢摸我的白練!”闵冉沉聲怒斥,上前兩步又頓住腳步,冷然道:“滾開點!”

裴行韞溫順的碎步後退兩步。

肥貓白練卻緊追上前,抓住她的裙擺不放,在上面留下斑斑點點的梅花印,闵冉皺起眉頭,幹脆上前彎腰一把将它強抱起來。

“呲啦。”

肥貓的爪子将裴行韞的裙子抓下了一大塊,她低下頭,看着破裙子在風中飄蕩,怔楞當場。

闵冉的臉也霎時冷得幾欲滴水。

肥貓爪子上的破布片,糊在了他臉上。

“白練!”

闵冉擡手扯開臉上的破布,一聲怒喝,肥貓卻不買賬,仍舊掙紮着想從他懷裏逃脫出去,無果之後發急,幹脆一爪子拍向了他的臉。

他臉上頓時濕噠噠的,想到自己臉上的印記怕是與叫花子裙擺上的一模一樣,心下直起膩,松開懷裏的肥貓,擡起袖子不停的擦拭着臉,直将臉擦得通紅才悻悻的放下了手。

“噗通。”肥貓跳下地,抖着肥身軀上前抓住裴行韞破裙子直叫喚。

闵冉見到肥貓不依不饒纏着叫花子,腦子閃過鼻尖隐隐嗅到的魚腥味,讓他微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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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子莫非是敵人派來的細作,故意在身上抹上魚腥味,借接近白練來接近自己?

思及此,他冷喝道:“擡起頭來。”

裴行韞依言擡起頭,垂眸斂眉無比恭敬。

闵冉仔細打量着她,灰頭土臉,頭上還蘸着幾根幹草,羽扇般的長睫垂下來遮住了雙眼,菱形小嘴緊閉,臉頰上兩塊極淡的紅痕,像是抹了脂粉般,卻又被一層灰蓋住了。

脖頸倒是纖細,他暗自用手比劃,怕是自己一手就能握住将其擰斷。

“你是何人?在府裏何處當差?”

裴姓在江州一地綿延幾百年,算得上是大姓,也無什麽可隐瞞的,便恭敬的回道:“回大都督,我姓裴,在廚房當差,是竈間的燒火丫頭。”

闵冉心道:“嗯,聲音軟糯,聽上去像是白練撒嬌想要魚吃時喵喵的叫喚,派她前來之人怕是早已摸清自己喜好。”

他眼裏閃過一絲殺意,面上卻不動聲色,開口說道:“青山,去将白練抱回。”

小厮青山上前抓起肥貓,不顧它的掙紮将它緊緊圈在懷裏,跟在闵冉身後離去。

裴行韞呼出口氣,雙腿幾欲發軟,她敏銳的察覺到闵冉身上凜冽的殺意,卻不知他為何又放過了自己。

她拍了拍胸口,趕緊上前去抱柴火,已經耽誤了好些功夫,這裏才死裏逃生,別回到廚房又被管事娘子打板子。

闵冉走出一段路,下意識停下來回過頭眯眼瞧去,只見那灰撲撲的丫頭彎着腰,像是下一瞬細腰就要被折斷般,身子弓到極致,俯身抱起那捆幾乎将她淹沒的柴火,腳下踉跄搖搖晃晃幾下又穩住了,蹒跚着向廚房方向走去。

“青山,給我看住她。”

他話音剛落,眼前傳來的大動靜讓他目光閃了閃。

裴行韞的木屐在青石地面上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倒,那捆柴火砸在她身上,她像條瀕死的魚扭動掙紮,雙手去推壓在身上的柴火,系着的草繩斷開來,幹柴嘩啦啦散開,将她埋在了下面。

青山也傻了眼,想笑又忙低下了頭,憋得很是辛苦。

闵冉斜了他一眼,慢吞吞走了回去,在柴堆前站定。

這又是她吸引自己的手段麽?

故意賣慘向自己示弱,嬌滴滴哭兮兮等着自己出手搭救,随後再以謝恩的借口纏上自己。

他臉上閃過譏諷的笑,見柴堆半天都沒動靜,幹脆擡腳踢開上面的幹柴。

裴行韞被砸得暈頭轉向,躺了好一陣才醒過神,才想擡手拿開蓋住自己的幹柴,身上卻驀地一輕,闵冉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自己頭頂。

“大都督恕罪。”裴行韞不顧身上陣陣的刺痛,咬緊牙關手撐着地爬起來,向他曲膝施禮告罪,小跑着去将被他踢到遠處的柴火撿回來。

闵冉愣住。

她居然不哭不鬧,也不喊苦叫痛?

記得家裏的妹妹們,哪怕是手被紙張割了一道小口子,就哭天喊地,張羅着請太醫上府來診治。

他饒有興致的凝眸望去,只見她雙腿打着顫,卻努力咬着嘴唇死忍堅持,暗自冷哼一聲,擡腳不動聲色将一支幹柴踢到了她腳下。

裴行韞臂彎裏抱着柴火,心裏發急只想趕緊去廚房當值,腳步匆匆間腳底又踩到了什麽,一滑又跌倒在地。

這一次沒有那麽幸運,她手掌恰撐在了幹柴上,木屑紮進掌心,痛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闵冉嘴角上翹,強忍住心裏的得意,哼,這下總會哭求了吧?

裴行韞心裏一邊詛咒老天,一邊詛咒闵冉,她清楚記得自己将散落的幹柴撿起來堆在了一起,腳下突然出現的幹柴,只能是他搗的鬼。

真是心眼比針尖都小,自己的饞嘴肥貓不好好看着,到處貪嘴找吃食,纏上了她是她的錯麽?

裴行韞吸吸鼻子,努力憋回自己的眼淚。

前世靠着哭泣撒嬌用盡心機,為家族求得官職賞賜,以為帝王對自己一片深情,卻最終落得那樣的下場。

這世再也不想哭了。

闵冉瞧見渾身髒兮兮的丫頭坐在地上,眼淚要掉未掉,靜待半晌後卻沒有掉下來,他手指動了動,終是按奈不住蹲下來,突地伸手戳向她的眼角。

裴行韞眼角一刺,淚水嘩啦啦順着臉頰流淌。

闵冉看着她爬滿臉頰的淚水,滿意的笑了。随即又撇了撇嘴,心裏冷哼,女人就是愛哭哭啼啼!

裴行韞心裏暗罵:“狗男人!”

在一旁抱着肥貓靜候着的青山:“.......”

闵冉站起來,神情愉悅,背着手悠然離去。

裴行韞深深呼吸,随手拭去臉上的淚水,站起來拾起柴火趕去廚房當值。

廚間裏忙碌不堪,管事娘子張嬷嬷見到她來,臉色一變正要開罵,她忙曲膝施禮低頭認錯:“嬷嬷,都是我的錯,地上太滑我不小心貪多抱多了柴,又急着趕來當差,沒曾想跌了一跤,下次定會小心,還請嬷嬷饒我這一次。”

張嬷嬷瞧她一身狼狽,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冷着臉不耐煩的說道:“下次再遲了仔細打你板子,還不快去燒火!”

裴行韞忙去竈前坐下,認真的添柴,盯着竈裏熊熊的火苗,心裏慢慢平靜了下來。

廚房的管事娘子們雖也争來鬥去,這裏卻還算清淨。

負責點心白案的張嬷嬷手藝巧,做得一手好點心,前世吃過的精致點心不計其數,細論起來張嬷嬷的手藝也不遑多讓。

張嬷嬷見她聽話不多事,有時還會傳她一兩手做點心的訣竅,現在一是要努力存銀子,二是要認真學好手藝。

尋思着大都督闵冉的态度,自己怕是在府裏呆不長久,出府後去賃個鋪子,做些點心賣也是一門營生。

下了值回屋已是深夜,小藍已經睡熟,裴行韞拖着疲憊的身子用冷水匆匆洗漱了一番,爬上炕正要熄燈,見桃花躺在炕尾,睜着雙眼盯着自己,眼裏冒着幽幽綠光,像是匹要吃人的餓狼。

裴行韞掃了她一眼,面色平靜,噗的一下吹滅了燈。

連續多日的陰雨之後,天終于放晴,這日裴行韞恰好不當值,去廚房打來熱水去到浴間洗了個痛快。

小藍不在,屋裏只有桃花一人,見到裴行韞坐在那裏慢慢拿布巾絞幹頭發,濃密烏黑的秀發垂落下來,襯着她瑩白如玉的雪肌,容光四射讓人不敢直視。

她情不自禁握緊了拳頭,眼裏是滔天的恨意。

那個傍晚她去漿洗房尋管事娘子,巴着她希望自己能被選去漿洗房,路過柴房時瞧見了府裏那個千尊萬貴,自己日思夜想卻始終無法觸及的男子,居然纡尊降貴蹲在裴行韞面前對她笑。

都是最最低等的下人,她憑什麽?

憑她那張千嬌百媚的臉麽?

桃花将自己嘴唇咬得快出血,終是強忍住沖上去抓花裴行韞臉的沖動,心念一轉,眼裏閃過一道狠毒的光。

裴行韞不經意瞄向臉色變幻不定的桃花,見她踩着木屐拿着木盆噠噠噠匆匆出了屋,嘴角泛起一絲冷意。

不大一會桃花回來了,手裏小心翼翼捧着木盆,臉上賠着笑意說道:“哎呀我也準備趁天氣晴好洗洗頭,可忘了自己沒了皂角,你的借我用用好不好?”

裴行韞淡淡的說道:“不借。”

桃花一愣,咬了咬唇像是着急了一般,眼裏泛起淚光,快步上前嗫嚅着想要出口解釋,腳卻突然一扭身子一斜,一盆滾燙的水對着裴行韞兜頭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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